似乎杂着淡淡的遗憾。
他贴得很近,略一动作便有淡到极致的冷冽气息蔓延缠绕。
意味不大分明。
谢青绾隐隐升起不好的猜测,黑眸间波光盈盈漾漾。
她困得没有力气,直觉得骨头都要散架,还要被他虎视眈眈地伺狩在侧。
谢青绾在这样漆黑又凶恶的目光下无端生出委屈来,从浓郁夜幕到长天欲曙,无论她怎样躲与求都没能逃得掉。
原来那方占了足足半个寝殿的樊笼也并不很大,她被他轻易捉住,慢条斯理地剥离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在笼格上的手,纳于掌心。
明珠光辉下他瞳仁极黑又极亮,像是淬锻锐利的一柄长剑,目的明确,笔直向前。
谢青绾抖了抖,逃避似的躲在他锦袍间控诉道:“殿下好凶。”
顾宴容轻按她肩角,哄人一般开口才唤一句绾绾,忽然察觉到襟上缓缓沁开的热泪。
不止发颤,还在躲起来掉眼泪。
顾宴容沉凝的眉尖都微融,凑近时嗅到她身上掺杂着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他温声自省,嗓音犹坚冰消融,似乎很是诚恳:“不该吓到绾绾的。”
谢青绾被哄得窝心,听他接续道:“喜欢绾绾,所以情难自禁。”
顾宴容在的她微僵中压低了嗓音,别有深意道:“漉漉‘哭’起来,也很漂亮。”
漉漉这个乳名自那回被她不许后便再没有唤过,此刻一出杀伤力巨大。
谢青绾蜷了蜷,还未来得及打好腹稿,忽然掩着手帕,偏头难以抑制地轻咳起来。
苏大夫说,她隐有受寒。
顾宴容轻拍着她后背替人顺咳。
寝殿门窗紧掩,层层铺设的鹿皮、雪绒隔绝石砖上沁着的寒意,六方略高的笼脚将整座樊笼支撑离地三寸有余,又叠着绵褥与绒毯。
便是要她,也时刻留心着给人蒙好云被,暖着心口。
实在不该有受寒的可能。
顾宴容安静等待她平复了轻咳,语气沉寂:“绾绾昨夜淋雨了。”
他没有用问句。
谢青绾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似乎确在浮光堂的廊下吹了不少风雨,又迎着骤雨往穿过庭院,才到的这一处寝殿。
她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瓣,细指攥上他衣袖,仰头望向他时圆眼水莹,懵懂而可怜。
长指探来轻擦她下颌,嗓音偏冷:“下不为例。”
谢青绾连连颔首。
午膳时外头雨势渐弱下去,隐隐有辉明的天光从稠密云层背后透出龟裂一样的光纹。
谢青绾小口服了汤药,便复又昏昏倦倦地打起瞌睡来,缠着央着终于如愿在这座金丝樊笼里被他拥着午睡。
只是大约今晨睡得太久,午睡醒得便格外早些。
她带着鼻音轻唤殿下,下意识往顾宴容那边挪了又挪,迷迷糊糊便要来寻他。
乌发茸茸的脑袋却扑了个空,身侧早已没了温度。
谢青绾睡意惺忪,蒙着眼睛再唤几声,才在无人应答中清醒了些。
四下晦暗,唯独笼顶之上高悬的夜明珠漾着暖色光晕。
她推开笼门,慢吞吞地扶着笼格走出,嗓音很低地唤道:“阿蕊。”
素蕊守在外间,听到她传唤,忙搁下手里的事务匆匆赶来,立在屏风外轻声问道:“王妃醒了?”
谢青绾很轻地唔了一声,捧着白芍雪蜜坐在妆台前,等素蕊细致地替她挽着发。
她嗓音干净:“阿蕊,殿下呢?”
素蕊闻言似乎带了点很细微笑意:“回王妃娘娘,王爷午间出府办差去了,临行便特意交代过,倘若王妃娘娘醒了,只说日落之前回府便是。”
谢青绾抿了口温热的雪蜜,很轻地点了点头。
寒雨晴霁,只是积蓄的雨雾间仍旧裹挟着寒意,她身着留仙裙与锦缎密织的广袖外袍,推门到才移栽回来的花圃里散步去了。
赵大管事所言非虚,摄政王府雇请的花匠手艺不凡,花圃虽是新近才移植过来,却竟都开得不错。
谢青绾拢着广袖亲自矮身剪下几支开得正盛的花,收在琉璃一样玉质通透的花瓶里。
大约是药效渐起,她精神不错,跪坐在矮几旁侧的蒲团上,耐心而细致装饰着花瓶。
芸杏便替她打了清水来,一面在旁侧侍奉,一面照例同她讲起外界的事。
雨后初霁的残照清冷辉煌,阑阳城长街繁盛,却有玄冠黑袍的人纵马而过,侍从高声喊着退避。
因入闹市,顾宴容放慢了马速,不疾不徐地踏上繁盛热闹的明韫街。
长剑归鞘,一身血气。
百姓原就对这么一个杀胚恶罗心有戚戚,新近又听闻他在宫中走火入魔,险些残杀发妻,由此便愈加心生怨怼。
谢老国公允他将谢青绾接回王府,自然已是认可了这位摄政王身不由己的苦衷,朝中言官便也歇了心思。
只是百姓不知内情,只当是镇国公屈居强权之下,被迫将唯一嫡亲的孙女拱手相送。
朝堂权谋之争,杀伐果决自可称道,然残害发妻却注定世所不容。
近来民间舆声鼎沸,似乎隐隐有不止不休的苗头。
顾宴容打马穿过熙攘街市,轻淡矜漠,目下无尘。
他在窃窃的私语声中缓缓想道,她今晨已昏睡许久,午间没有困意,半晌大约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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