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殿中宗眷们大略寒暄过,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见那名内侍前来接引。
谢青绾走在一众宗眷最前头,同怀淑大长公主一道往迎晖殿正殿而去。
才出东配殿,余光擦见锦衣玄袍、高大挺拔的一抹身影。
谢青绾遥遥望过去,男人似有所觉一般,几不可察地朝他侧首。
只一瞬的停顿,便不紧不慢地出了迎晖殿。
这样一场万寿圣节,阑阳城名门望族达官显贵无不到场亲贺。
殿中已换了锦缎毯与拜褥,谢青绾端方行了礼,道:“贺太后娘娘万寿,愿献南山之寿,欣祷日月之长。”
燕太后含笑说好,收了摄政王府的贺礼,赐坐右席。
谢青绾在一旁徐徐品茶,听到了康乐打从东配殿便在辛苦默诵的贺词,显然很是用心。
贺寿的礼程走完已近午时,众女们在瑶春园各厢稍事休整。
临山殿路远,谢青绾便就近在瑶春园歇了一歇。
她困困打了个盹,半梦半醒间听到天际闷雷滚响,风掀起石砾打在鸢尾雕纹地木窗上。
骤雨将至。
她不知缘何睡不安稳,攥着软枕一角的手绞了又绞,眉心始终紧蹙。
谢青绾张开眼睛,披上斗篷将紧阖的窗棂支开一点罅隙,嗅到杂着尘汽的细风。
她揉一揉额角,已记不起来方才那怪诞又没有端由的梦境。
出神间,忽然听到笃笃两声叩门。
外头宫婢通禀道:“王妃娘娘,康乐长公主来寻您一道叙话。”
谢青绾嗯了声,便瞧见顾菱华推开厚重木门。
见她要起身相迎,忙道一句“皇婶不必见礼”,便反手掩上门倒一句不必见礼,在茶案另一侧落座。
她冠服华美迤逦,张扬又明艳。
谢青绾吩咐翠羽替她斟茶,嗓音仍旧温和:“外头风冷,暖一暖手罢。”
顾菱华捧着茶盏:“皇婶觉得康乐今日的献词如何?”
谢青绾支颐想了一瞬,神情认真地评价道:“真情动人。”
她凑过去,附在顾菱华耳边低声告诉她:“看了再下边献词时,我瞧见太后娘娘眼眶有些红。”
顾菱华搁下茶盏,将被茶水暖热的手心贴在自己冰凉的两颊:“那便好,我在寒林寺写了许多天呢。”
她忽然问道:“皇婶,听闻陛下近来有恙……”
谢青绾按了按她的手:“殿下已然在查了。”
顾菱华听罢她细声宽慰,却仍旧松不开眉尖,忧心忡忡道:“陛下即位时便诸多不顺……”
她是燕太后长女,与小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姊,忧心切切倒是常事。
谢青绾将一众侍候的宫婢屏退,方才道:“康乐不是为陛下求了平安符么,只要用心至诚,想是不会差的。”
顾菱华被她安慰住,心下有了一点寄托:“待陛下痊愈,定当为寒林寺的佛祖们重塑金身。”
开宴时内侍照例来引她入席,场面比之今晨献贺时更为宏大,近乎是半个阑阳城的贵女都齐聚于此了。
才至殿门,侍尖已尖着嗓子朗声通传道:“摄政王妃入殿,康乐长公主入殿——”
席中众女眷纷纷起身见礼。
上首空置,燕太后尚没有入席。
谢青绾在次席落座,嗓音清亮道:“不必拘礼,快都起身罢。”
大约是因着她鲜少露面,席中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她投来。
谢青绾镇定自若,还未开宴,便已盼着散席。
燕太后驾临时气氛正热络,女眷们纷纷献了贺词,在礼乐中开了宴。
饭罢众人陪同燕太后一道,往御花园南苑梨花亭去观戏。
谢青绾心下有了掂量,杯中果酒只沾了小半,微醺时步子更慢一些。
梨花亭虽以亭命名,却是画舫一般木筑石砌的亭台水榭。
阁楼绕水榭中央高而广阔的戏台而建,白玉石栏雍容华贵,立于露间恍若众星拱月。
戏听了小半,谢青绾借故更衣出了梨花亭。
御花园山石环绕,细风清凛吹皱了青石白鱼的浅潭。
她俯身照见头上玉冠,池底倒影晃动不休。
猝不及防间一条手臂横腰揽过,一把将她带至环绕的山石之间。
谢青绾近乎是在男人揽上来的同时分辨出他的气息。
她后背抵在微凉的河石上,仰头果然瞧见熟悉的眉眼:“殿下。”
眼巴巴的。
顾宴容抵得极近,似有若无地闻嗅她下颌与纤颈,呼吸变沉,鼻音渐显:“嗯。”
谢青绾像是有了主心骨,依靠在他怀里倾诉道:“今日心神不宁的。”
顾宴容将她纳入袍间,虽有侍从守隔在外,却到底是在步履不绝的御花园中。
他显然很懂得怎么哄她,掌心轻按着她后心,肩腰暗蕴力量,稳如巨木:“跟着去玩便是,晚间来接绾绾。”
谢青绾用力点头。
他似乎冗事缠身,见过面哄好了人便将谢青绾送回梨花亭去,缓步出了御花园。
谢青绾在水榭的阁楼间伴着咿咿呀呀的戏腔睡过一觉,再醒时天色已暗,四面宫灯辉明。
今日天阴,黑得格外早些。
阁楼外阴风大作,飞沙走砾。
燕太后遣散众人,宫人便为她取了纱笠与斗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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