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间温度热得芸杏一惊,下意识去探了她的额温——是温凉的,没有发热。
谢青绾一年四季少有不生病的时候,因着气血不足,常年手脚冰凉,是个连自己被窝都暖不热乎的主。
热烘烘的,还是头一回。
芸杏便有些欣慰地笑道:“苏大夫近日新改的方子果真奏效。”
谢青绾贴着个暖炉睡了半宿,何止手心热,腰侧融融的余温更是明显,仿佛仍有双手掌拢着握着一样。
她睡意惺忪,一时不太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捂着芸杏的手不许她动弹,耍无赖道:“只睡一刻钟。”
顾宴容盯着那只被她揣在心口的、别人的手,忽然举步折返回来。
芸杏闻听他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被这位去而折返的摄政王吓了第二回 。
未及出声,忽见他略一抬手,做了个屏退的手势。
目光定定汇聚于榻间少女的睡颜上,没有分出丝毫。
芸杏识趣地噤声,福神退了出去。
谢青绾以为偷得了一刻钟的清梦,很是自得地翻身卷好衾被,笼住热气,舒坦得喟叹。
还未叹得出来,忽然又多一只作乱的手,抚过她发顶,拨了拨她安然闭阖的眼睫。
谢青绾不堪其扰,蹙着眉尖勉强按住这只手,才要开口,忽然摸到掌心粗砾的一层薄茧。
常用刀剑才磨得出的薄茧。
动作顿住,谢青绾牵着那只手勉力抬起眼来,与这位害她昨日晚睡的元凶打了个照面。
顾宴容一手撑在床头,落下的目光沉寂一如往常。
谢青绾擦见一瞬这样的目光,直觉得舌尖唇瓣像是又开始酥麻,腰侧也跟着烧起来。
她倏然撒开那只手,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来。
顾宴容分毫未动,被她捂过的手顿在原处,片刻才迟迟收回去。
似乎带着点淡淡的惋惜。
谢青绾睡意散了大半,只是仍旧疲倦乏力:“殿下。”
顾宴容熟稔地将她散落的长发拢至耳后,落在她唇瓣上的吻缱绻又纯情。
仿佛昨夜要把她腰掐断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问:“这么困?”
一提困字,谢青绾登时连压两个细细的呵欠,湿着眼睛点头。
顾宴容便揉着她眼尾给她做主道:“接着睡。”
谢青绾不由惊异地望了他一眼。
芸杏同素蕊是母亲亲自挑选教养,自小便伺候在她身边的,看顾她衣食起居,访医求药。
谢青绾一贯很是惜命,倒不必这二位忠仆行“撞柱死谏”之类的事。
只是她惯常是懒歪歪的,又格外嗜睡,不得不变着法地劝诫看顾。
顾宴容从她眉心揉到额角,直将人按得软在他怀里犯起困来。
才要裹回衾被里,忽听怀中人含糊不清地问他:“我的绒枕呢?”
那只被她日夜抱着、爱不释手、甚至染着她体香的绒面软枕。
顾宴容看向她的神情冷隽而专注,开口却只说:“睡。”
这样的东西再不会有。
谢青绾恍惚记起昨夜的账算起来没个头,她唇瓣酥麻得受不住,脑袋昏沉请这位摄政王早些回房安置。
顾宴容却不容置否地剥了她怀里的软枕,融融体温将她整个人圈得严丝合缝。
一样的语气在她耳边低低开口道:“睡。”
莫说分房睡,连楚河汉界都被他强拆了去。
回笼一觉,懒枕消眠。
谢青绾被他一手扰醒,迷迷糊糊被提溜着坐起身来,靠进一个尚沾着露气的微冷胸膛里。
温热的巾帕仔细擦过她眉眼、鼻尖连同唇角,又拭净脖颈,擦进五指的每一条指缝里。
谢青绾倦倦张开眼,有些迟钝地看着顾宴容认真而投入的神情,与他专注批折的神情无甚区别。
屋里侍奉的丫鬟皆低眉敛目,有条不紊地进出着。
在顾宴容矮下身来要为她着履时,谢青绾才终于如梦初醒,慌忙去推他的手:“我自己来。”
她虽悄悄气不过,却也决不至于骑到摄政王头上来作威作福。
顾宴容便由她藏着脚丫子夺过那双绣鞋。
谢青绾只简单盥洗过,长发略一挽束,披着外衣走出了那道琉璃屏风。
含辉堂正房的寝屋大得出奇,倒也难怪被定作新婚夜之洞房。
里阁正中,赫然摆着本该在膳堂用的早膳。
瞧一瞧窗外天色,正是她平日里进早膳的时刻。
镇国公府的规矩已算得上随性,却也决计不会纵容她将早膳搬进里屋去用的。
谢青绾惯于五更天起身,梳洗妥帖再到母亲院里请安,一道用个早膳。
嫁入摄政王府后虽没有姑婶婆母,却也将这习惯保留了下来。
谢青绾闲散披着外衣,立在原地怔了半晌,才被一个压不住的呵欠打断了思绪。
顾宴容似乎格外偏爱她的发顶,面色轻淡,手上动作却很诚实:“坐。”
谢青绾被他揉得热红了脸,别扭地躲开他的手:“谢殿下。”
顾宴容眼睫微敛。
今晨的菜式似乎要格外清淡一些,谢青绾举著认真思考了半晌,眼见他盛了碗雪梨银耳来。
握在碗沿的手劲瘦修长,将她惯用的青瓷碗衬得格外小巧一些。
谢青绾听到他没头没尾道:“清热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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