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提拔裴既斐,殿前司岂不是内里争斗不断,没个消停的时候。”
陆有良松了一口气,道:“若是因您提拔小裴大人,殿前司便起内斗,岂不恰好表示,您此番不提拔沈大人,是英明的决定。”
“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再看看,沈大人可能撑起您的厚望?”
说话要适时,话说到此处,陆有良住了声,为宣帝奉茶。
半晌之后,宣帝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也罢,裴成这么多年只求了朕这一回。”
“取纸笔来,拟朕旨意……”
半个时辰后,御前大监领旨前往裴家。
西华门外,又有禁卫匆匆来过。
“大人,陆大监领陛下旨意前去裴家,都指挥使一职将由小裴大人接任。”
“陛下还传旨,让大人您回府好生养伤。”
是心中早就料到,听闻这等消息时,沈遇心中平静,淡然道:“很该去祝贺裴兄高升。”
“展飞,你回府告诉夫人,请她准备一份贺礼,连同裴公的丧礼,待我回府后,我一并送往裴家。”
展飞得了令自去。
沈遇垂眼,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心情平静。
旁人却是不比他能接受都指挥使一职落在裴继斐身上。
白不悔上前一步,道:“大人,都指挥使一职本该由您继任,裴继斐无德无能,心胸狭隘,他若继任都指挥使一职,必是会打压大人。”
“到时,大人在殿前司岂有容身之地?”
“慎言。”沈遇淡然的看向他,“陛下的决定,岂有你我置喙的余地?”
“我们的职责,是守卫皇城,守卫陛下,至于谁来继任都指挥使一职,于你我而言,毫无关系。”
白不悔神色仍是不忿,却被身旁人拍了拍肩膀,到底忍下了这口气。
沈遇目光扫过眼前众人。
“尔等日后不许再提及此事。”
“若有违者,杖刑八十。”
*
看着眼前失声痛哭的牛二,还有接到消息,匆忙从庄子上赶来的牛二嫂,这夫妻二人哭的不能自已,看着是肝肠寸断。
温虞心生怜悯不忍来。
牛二家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她原是欢欢喜喜地随牛二入城来游玩一回,牛二一年到头来,都在庄子上忙着庄稼事,甚少来城里,这回来也是好不容易得了空,为了买些入春后就要播撒的种子才来的,想着自个儿闺女一年到头也难得进城,总要带她来看看热闹才是,这才将姑娘也给带来了。
哪里能想到,好好的闺女入一趟城,怎么就疯了呢?
王昌瑞提醒道:“牛二,你别只顾着哭,夫人在这,你且同夫人说说,昨日里到底怎么一回事?”
牛二这才磕磕巴巴地说起来,“卖粮种的店铺一向是在城西,所以昨日,我带着宝儿从西城门入的城,街上热闹,到处都是人,宝儿停下看那街头耍棍卖艺的,我想着最多一刻钟我就能买好种子,所以就让她站在那里等着我。”
“我还叮嘱了她,莫跟着别人走,就站在原地等着我。”
“可我回去找她的时候……”
“她就不认得我了……”
王昌瑞又问,“你就没问问两旁,她可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牛二惊慌得很,“当时我只顾着宝儿,忘了问。”
王昌瑞叹息,“这可是难办了。”
牛二嫂挺着大肚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夫人,您救救宝儿,我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夫人的恩情。”
温虞吓了一跳,忙让思柳去扶,“你快起来。”她看着牛二嫂的大肚子,就生怕她会因为心情激动而受伤,更不必提突然跪下,要是动了胎气,对牛家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
思柳连忙同婆子一起将牛二嫂扶着坐下,牛二也被问得六神无主,再是找不到话来说。
温虞沉思着,既然人家都求到她跟前来了,她自是不会不理会。
她吩咐下去,“王叔,先挑几个机灵的人跟着牛二去那附近的铺子打听打听消息。”
“铺子里消息灵通,昨个儿的事,想必他们已经有所耳闻。”
王昌瑞应声,“是,夫人。”
“牛二嫂,你也不必急,暂时先在府上住着。”
“烟织,你领着咱们府上的帖子,去趟回春堂请胡老大夫来给宝儿看病。”
太医自是请不来的,只是胡老大夫是这上京城里出了名的妙手回春,若他也看不好宝儿的病……
温虞自是吩咐了一回,牛二嫂无不是感激地又要跪下谢恩,温虞连忙避过。
她也怕在这里,扰的牛二嫂心慌意乱,又看过一回躺在榻上的小姑娘,这就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外,又见婢女捧着一件桃红色的袄裙正要去浆洗,见着温虞,婢女便停下请安,“见过夫人。”
温虞多看了一眼那袄裙,婢女连忙道:“这是宝儿丫头昨个儿穿的袄裙,奴婢见上头有些脏了,便打算拿去浆洗,总不好扔了,怪可惜的。”
因着温虞吩咐了好生待牛家的小丫头,府上就寻了新衣裳给小丫头换上。
这条袄裙用的料子一看就不错,是过年才能穿的新衣,可见宝儿在牛家是受父母疼爱的。
温虞颔首,“你去就是了。”
婢女从她身侧经过。
温虞蹙起了眉头,婢女行走间,带起了些许风,风中裹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那味道很特别,不是常见的花草熏香,更像是被水浸泡过后的树脂制成的沉水香。
沉水香是香中珍品,难能可见,价值千金,寻常人定是不会买的,又是男子所用,姑娘家也是不会买的。
便是她自己也不过因着制香,从她二哥那儿要来一钱的榆木沉水香,用来辨别香气,这些年也从未用过,身旁的男子也无人用此香。
但是这股味道极其清淡,转瞬即逝。
温虞将人唤住,“你等等。”
婢女停下了脚步,“夫人还有何吩咐?”
温虞略微上前一步,轻嗅着,那股香气却又消失在空气中。
活似她方才是嗅觉失灵,闻错了味道。
旁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却是过香不忘。不免心下起了疑惑,方才她当真是嗅觉失灵了,却是浅笑道:“没什么事了,你自去吧。”
她自是回房,又听闻展飞求见,一怔然,展飞要见她,也只有沈遇有事。
便叫了展飞进来。
展飞一板一眼的传达着,“夫人,大人让属下回来传话,裴副都指挥使荣升都指挥使,还要备一份贺礼。”
还要备贺礼?
温虞抿了抿唇,“好,我记下了。”
展飞要告退,她又将人喊住,心里是有十分的别扭,“夫君他可还好?”
胡大夫明明就留下医嘱,要沈遇好生休养,可今日一早,宫中传见,沈遇不得不入宫面圣。
他带着那一身伤去了宫中……
展飞是个实心子,他略想了一通,他家大人没有交待他伤口挣开的事情不能告诉夫人,便道:“大人肩上的伤口挣开了一回,但已经重新包扎过。”
温虞心一跳。
昨个儿夜里,沈遇右肩淌血的画面浮现在了她眼前。
展飞神色如常,继续说道:“大人此刻还在司署处理公务,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温虞垂下眼眸,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展飞自去了。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要给裴家备下贺礼,温虞便同陈嬷嬷商量起来,该准备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
她为何不情愿,自个儿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沈遇受了伤。
凭什么她还要备下贺礼,去恭贺裴继斐升职加官?
简直是浪费他们家的银钱。
偏生这件事也不能告诉陈嬷嬷,直憋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这一切都是沈遇的错!
他为何要将秘密告诉她,她若是不知裴家昨夜里到底都对沈遇做了什么,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生闷气。
待到沈遇回来,她正在清点着要送去裴家的贺礼单子。
听见脚步声走近,她不曾抬头,心下却认定是沈遇回来了,一时心乱如麻。
她仍旧低着头,盯着礼单看,余光却是不住地瞥向那走近之人的衣袍上。
她看着沈遇在她对面坐下,便将那礼单轻轻推过去,“夫君,你且看看,我备下的贺礼有无不妥。”
不想,沈遇连看也没看过一眼,便道:“夫人备下的贺礼,自是无不妥之处。”
温虞一时无话可说。
沈遇看着眼前人纤长的眼睫微垂着,轻颤着,像是翻飞的蝴蝶一般。
他从进屋开始,眼前人就不曾看过他一眼,心下不禁茫然,她还在生气吗?
耳边忽而响起久违了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纠结,“到底要不要问他?”
问他什么?
转而那道声音又像是带着气,“可我才不要心疼他。”
沈大人多聪明,心下一转,便了然他家夫人在想些什么。
他抬起左手轻轻捂住了右肩。
他余光瞥见,果不其然,那原本没抬头看他的人,目光立刻就落在了他的右肩上。
他蹙着眉头,说道:“我去一趟裴府为裴公上一炷香,夫人不必等我用晚膳。”
夫人她精通茶艺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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