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带着侍从来到自家后院。
    浓稠的黑夜是罪恶最好的保护伞，几道人影一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在重重机关保护下的后院密室，若非大长老本人带路，几乎没人可以找到。
    侍从们悄无声息，紧随大长老的脚步。
    走了不多时，大长老在幽深的甬道尽头停下。
    隔着厚重的金属门，透过狭小的气窗，可以看到那个房间里关押的人类幼崽。
    身上没几块好肉的人类幼崽蜷缩在一起，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又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表情仓惶的紧盯着门的方向。
    大长老看着这些人类幼崽，眉头越蹙越紧。
    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大长老一早便已经获悉。
    虽然和人类停战和谈这件事，大长老心里其实并不那么赞同。
    但事已至此，协约已经签了，他们贝斯特一向说到做到，自然不可能出尔反尔。
    所以，大长老最初确实已经想好了要将这些人类幼崽交出去。
    直到那日兰德·菲斯特突然登门。
    他说：“不知道大长老有没有想过，人类的科技文明哪怕落后，却终究也是星际联盟的成员，受到《星际和平公约》的保护。”
    他又说：“这些人类幼崽一旦放回去，我们贝斯特利用人类做实验制药的事势必瞒不住。大长老你可有考虑过后果？”
    说完这些，兰德·菲斯特就走了，徒留下大长老，一脸黑沉。
    这段时间，大长老不是没有想过找人来背锅这件事。
    他在贝斯特人心中的形象或许不及兰德·菲斯特那么高大，却也够得上德高望重。
    只要他肯开口，多的是主动替他背下这件事的信徒。
    然而，不是他做的，却依然还是贝斯特人做的。
    他保住了自己的声誉，却保不住整个贝斯特的声誉。
    贝斯特利用智慧生物实验制药，甚至食用智慧生物的消息，一旦闹到星际同盟那里，他们势必会遭到仲裁。
    若是被星际同盟联合打压，他们贝斯特这些年本身就因为精神力场、战争人口缺失，技术发展缓慢，到时只怕就会消失在星际漫漫的历史长河中。
    思及此，大长老的决心一下就动摇了。
    对于自己的声誉他可以不在意，但是对于整个贝斯特的存亡他却无法置之不理。
    大长老立在原地，沉默良久。
    “大长老。”侍从轻声唤道。
    大长老回过神，朝密室里小声抽泣的人类幼崽又看了一眼，终究道：“全部处理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侍从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肃杀之气进了密室。
    大长老背过身，徐徐吐出一口气。
    年纪大了，很难直视肆意屠戮的画面。
    大长老没有在密室里都留，兀自离开了。
    大概，近期内他都不会来这里了。
    甫一踏出密室，只见管家匆匆跑来，报：“大长老，二殿下到访，人已经在会客室。”
    大长老神情一凝，心想这么晚了，二殿下这个时候来访未免太过凑巧。
    “二殿下有说找我什么事吗？”一边往会客室走，大长老一边问。
    管家摇头道：“没有。”
    夜风中似乎传来幽幽凄厉的呼救声。
    管家不禁朝身后瞥了一眼，却听大长老干咳一声，管家立时便收回了视线。
    走到直达会客室的走廊一端，大长老审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着装，整了整起褶皱的衣摆，这才继续缓步向前。
    被带到会客室的二皇子等人，并没有按照管家的邀约落座。
    等待大长老的时间里，尤金站在会客室中央环顾四周。
    这间会客室的装修和摆设都十分简单，却也符合大长老宅邸的整体风格。
    与大长老在贝斯特德高望重的身份相左，大长老的宅邸十分朴实无华。
    在尤金的记忆里，大长老也同这座宅邸一样，形式作风总是很低调。
    他或许不似大主教那么悲天悯人、与世无争，却也绝对担得起他们贝斯特长老院第一长老这个位置。
    大长老是个实实在在的保皇党，一切都已皇权为重，一切都向着皇权看齐。
    因为尤金的卓越天赋，大长老一直以来都对他十分偏爱。
    这种偏爱在尤金儿时还不算明显。
    仿佛就是从尤金成年那天气，大长老开始频频动作，大有要为尤金争下皇位的架势。
    大长老的一些行为曾一度让没什么野心的尤金十分头疼。
    尤金从前找过大长老，坦诚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却被这个倔强的老者以年纪小不懂事怼了回来。
    实在拿这个位高权重又一心为他着想的老者没有办法，尤金最后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但是眼下，如果他得到的线报无误，那么大长老就是真正的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父皇告诉他，大长老确实曾用人类制药，但是并没有伤及人类的性命。
    他收到的线报却说大长老戕害了不少人类的性命，并且为了掩盖他残害智慧生命的事实，他将在今晚把他手里的人类全部毁尸灭迹。
    孰是孰非，看来也只能等他调查清楚之后再见分晓。
    “二殿下，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大长老人未到声先至。
    尤金循声看去，黑夜中白衣老者衣带飘飘，步履稳健地走进会客室。
    没有和大长老客套，尤金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大长老，我收到线报，有人曾看到你从星港带走了数十名人类孩童。不知道这个线报是否实属，这些孩童现又在何处？”
    大长老神情不变，镇定道：“我已经让人把孩童送回前线。”
    “数目不对。”尤金道，“您送回的孩童只有5名，我收到的线报您当时带走的孩童应该在30名左右。”
    尤金盯着大长老，语气强硬道：“还请大长老将其他孩童交出来，不要让我为难。”
    大长老也直视尤金，并且重复道：“我已经把所有人类孩童都送回前线。”
    尤金见大长老冥顽不灵，脸色沉下来，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恕我冒昧要搜一搜大长老的宅邸。”
    大长老双臂微展，坦然道：“轻便。”
    密室入口十分隐蔽，大长老有自信，不出意外的话，尤金的人只有无功而返这一个结果。
    然而，意外却发生了。
    一串急促的呼救声划破沉寂的夜。
    撕心裂肺独属于人类女童尖锐的嗓音，立时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尤金示意身旁亲卫前去差看，扭头看向大长老。
    直到这时，大长老的脸上才出现隐隐慌乱的神色。
    很快尤金的亲卫就将一个人类小女孩带到了会客室。
    小女孩浑身是血，可以看到她的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血已经止住了，伤口正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愈合。
    显然这个小女孩应当身负着某种自愈类的异能。
    也幸亏如此，否则这么重的伤，只怕她早已经流血而亡。
    身负重伤的小女孩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可她却还在拼命的挣扎着。
    钳制着小女孩的两个亲卫不敢用力，原因无他，小女孩实在太过瘦弱，且满身都是伤，仿佛只要稍微用力，她就会死去。
    挣扎中，小女孩的脸、胳膊和腿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小女孩脸颊两侧的腮肉被剜去，胳膊和小腿也被割去许多皮肉。
    面对此情此景，尤金眼底的怒火再难压制。
    “大长老！”他倏地回头怒斥一声。
    大长老垂着头，面容隐在一片暗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仿若一尊年代久远的雕塑。
    尤金轻吁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禁想到那日他刚刚归来，在父皇的寝殿里看到的那枚血红色的药丸。
    那股浓浓的，散发着不详的血腥味，令他记忆犹新。
    他后来曾询问过父皇那枚药丸的用途及出处，父皇只说那枚药丸是大长老针对他的病症精心调制的，旁的他再问父皇的回答便十分含糊了。
    现在想来，那应当是父皇留给大长老最后的遮羞布。
    也难怪当时他向父皇讨这个差事时，父皇满脸的欲言又止。
    毕竟对方是从小就偏爱他的，贝斯特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啊！
    其后，尤金的亲卫循着女孩的血迹找到了密室入口，从中救出尚还幸存的11名人类孩童。
    残杀孩童的‘刽子手’被全部押到了会客室。
    这些‘刽子手’都是大长老的得力亲信，看到会客室里的景象，还有什么不清楚呢？
    他们被押着跪在地上，全部都低着头，没有出声求饶，更没有辩解。
    大长老面如死灰，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