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心是他凭本事弄来的!
但他虽是心有不服,倒也被这话说动了。自从楚沁过门,他好像是没为她做过什么,也没太在意过她平日都怎么过。
裴砚于是私心里拿了主意,府中的学塾每一旬歇两天,再过三日就又是休假的日子,现下七夕也近了,那是专给女儿家过的节,街面上必然会有许多她们喜欢的东西在卖,出去走走再好不过。
至于读书这事,他一时不能放下,但可以不再熬在学塾里,换做每天放学都回去,先和楚沁一起用膳,再到正院的西屋读。
省得让楚沁“独守空房”。
睦园里,本就成日没有太多事情的楚沁在这一天里变得更加无聊。临近六月末,这几天她本该开始着手看睦园的账目,但现下这事被胡大娘子“抢”了去,她就落了个清闲,再加上这天连问安都免了,她用完早膳就发现——嘿呀,竟然不知道今天该干点什么。
楚沁于是让清秋去景园走了一趟,听闻长嫂于氏得空,就去串了个门。于氏的性子温柔大方,她上一世就和于氏很处得来,现下便也愿意维持好这妯娌关系。
而于氏也眼明心亮,虽然基本整日在景园里,定国公府的大小事务她也皆有耳闻。是以二人坐在屋里喝茶的时候,她虽没直言提及楚沁被“夺权”的事,却明里暗里地劝了劝她,让她当心婆媳关系。
楚沁知道于氏说得这样委婉是怕惹她不高兴,坦坦荡荡地一笑:“嫂嫂这是听说了婆母接了我们睦园账目的事,怕我难过么?其实我倒不在意,若她一直管下去才好,我躲个清闲。”
于氏不免有些惊奇,哑了哑,神情复杂地笑了:“弟妹这是什么话?睦园是你和三弟的地方,当然是你自己握在手里才踏实,可不能就这样拱手相让。”
楚沁摇头:“不是拱手相让,而是这权本就在胡大娘子手里,交给我的时候,实是让我帮她干活罢了。现下我仔仔细细地想过,这些事交给她打理,依她的性子只会更不敢在吃穿用度上给睦园委屈受,那我躲个清闲有什么不好?少了烦心事便能吃好睡好,让自己落个自在。”
于氏听完半天没说出话,她想说楚沁这是歪理,当正妻的哪有心甘情愿把后宅权力让出去的?可思前想后,竟然想不出什么能反驳她的话。
两个人的交情也尚没有太深,于氏只得笑笑:“那弟妹自己拿主意便好,若有要帮忙的地方,跟嫂嫂说一声。”
“多谢嫂嫂。”楚沁道了声谢,接着就不再说这些事,转而聊起了家长里短的闲话。譬如近来府中哪处园子的花开得好、哪样时令水果值得一试、七夕节又当怎么过。
聊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子手牵手进屋了。裴烽与于氏是五年前成的婚,现在膝下的长女玉棠四岁,次女玉枝两岁。
说起来,玉枝其实是院里姨娘所生的孩子,只是从出生起就养成于氏膝下。楚沁却只知道她不是于氏亲生,并不清楚她的生母是谁,而且一辈子都不知道,只听说过一些拿不准的传言。
这是于氏的本事。当正妻的把庶出子女接到跟前养并不难,但还能把下人们乃至孩子生母的嘴都堵得严严实实,可见于氏在端庄大方的外表之下也很有统御内宅的手腕儿。
两个孩子进了屋,于氏就忙起来。一会儿要把她们喊过来吃口点心,一会儿要按着让她们歇一会儿,更怕她们磕了碰了,一双眼睛总跟着她们飘。
楚沁于是也没有在景园待太久,用完午膳就回了睦园,下午没事找事地做了会儿女红,三四点的时候,又兴致勃勃地琢磨起了晚上吃什么。
她嘴巴里很快颤起了一种特殊的香辣味,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吃,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什么菜的味道。
“告诉膳房,我想吃夫妻肺片。”楚沁叫来清秋,交待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
清秋笑了声,已懒得劝她别吃得太辣了,拿了两块碎银就去膳房叫膳。
五点钟,晚膳端了来。照例是八热四冷一汤两点心,额外加上楚沁点名要的那道夫妻肺片。
在楚沁眼里,夫妻肺片一直是道挺神奇的菜。
一则是名字虽然叫夫妻肺片,但是里头没有“肺”,当然更没有夫妻(……)。
夫妻肺片的主料多用牛头肉、牛肚、猪脆肠,外加鸭胗,做起来很考验刀工,各种肉都要切得薄切均匀,这样才能被佐料镀满浸透,吃来才够味道。
二则是,凉菜大多是不太下饭的,亦或凉飕飕的搭米饭吃总不对劲,但夫妻肺片夫妻肺片只要做得够好,单独搭米饭也很好吃。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调料里除却红油还有卤水与辣椒酱和蒜泥。这三样东西调和起来,不仅能将咸香麻辣都做到极致,让口味足够丰富,也会在薄薄的肉片上添上一层酱料特有的绵密口感。倘若伴在热腾腾的米饭里,只消片刻,这酱就会被米饭温热,香味愈发分明地漫开,肉片也会褪去些凉气,吃起来再痛快不过。
裴砚走进正院的时候,楚沁刚满满当当地拌好一碗。
这样拌饭的过程本身也很痛快,看着原本纯白的米饭被丰富的酱料染上颜色、闻着菜肴的香味被米饭的热气带出,会让人莫名地生出一股幸福。
裴砚只觉自己绕过卧房门内的屏风就被一股浓香扑了满脸,边定睛边问:“又吃什么好东西呢?”
“……”楚沁即便昨日已经跟他把话说开了,现下冷不防地见他进来手上还是滞了滞。
主要是拌饭虽然香,但样子当真惨烈,吃这样的东西可以说是仪态全无,很不合官眷的身份。
裴砚没见过这么吃的,边在桌边坐下,边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的碗:“这是什么吃法?”
“就是米饭……拿那个夫妻肺片拌的。”楚沁道。
“夫妻肺片?”这菜裴砚也没听说过,只觉得名字好笑,“是必须夫妻一起做,还是必须夫妻一起吃?”
“都不……”楚沁本想认真解释,但最后那个“是”字还没说出口就撞上了他那满眼的期待,顿时噎了噎,转而不确信地问他,“也是辣的,你要吃吗?”
裴砚毫不犹豫:“我尝尝。”
立在旁边的清秋闻言就心领神会地给他盛饭去了,想到他说的是“尝尝”,清秋就只给他盛了三两口量的米饭,盛来又要帮他夹菜拌好,不料他挽起袖子:“我自己来。”
清秋便依言放下了碗,裴砚随意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放进去,边拌边打量楚沁碗里的,觉得颜色好像不太够,又舀了一勺飘着红油的酱料。
这回颜色对了。他只觉面前喷香扑鼻,碗里薄薄的肉片好像连纹理都变得更漂亮诱人起来,便学着楚沁不用筷子,直接用勺舀了一口送进口中。
“……”楚沁自己也吃着,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他的反应。
上辈子因为她足够克制,一辈子都没叫过这种菜,他自也没跟着她这样胡来过,现下便还挺好奇他的评价的。
裴砚存着满心的新奇,第一勺品得十分认真,似要捕捉住每一缕鲜香。
很快,他心底升腾出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昨日他误打误撞吃到的那顿凉面也很不错,只是那个辣油实在太辣了。相比之下,今天这个夫妻肺片的辣度于他而言更合适,而且香味更足,里面还有丰富的肉——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不管是穷是富,都鲜有不爱吃肉的。
是以裴砚一时间甚至不是“喜欢上了”,而是“被征服了”,第一口吃尽后,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去舀了第二勺,迫不及待地送进了口中。
楚沁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喜欢?”
“嗯。”裴砚嘴巴里嚼着,边抬手遮掩边忙里偷闲地点头回答,“好吃。”
楚沁扑哧笑了。她心里不免有点酸涩,因为若早知如此,她大可不必委屈自己一辈子。但酸涩之外更多的却是高兴,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看他能跟她吃到一起去,她就挺高兴的。
然后那本就不多的几口米饭就这样风卷残云地被裴砚吃完了,清秋赶忙上前端了碗去盛新的,楚沁趁机给他端了碗熬得浓郁的丝瓜鸡蛋汤,认真推荐道:“喝点汤。别看这汤用料简单,但丝瓜稍稍一烹就鲜得很,还去火。”
平日不太吃辣的人突然连续两天这么吃辣,她真有点怕他不适应,会上火。
嘴里起泡多疼啊?
裴砚毫不含糊地直接端碗灌了一大口。
楚沁兴冲冲地在旁边问:“鲜吧?”
“嗯!”他用力点头。
楚沁更开心了。这是种被认可的开心,却又不同于上一世费尽心思打理好内宅之后得到认可的那种感觉。比起来这明明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可她竟然高兴得更发自肺腑。
作者有话说:
夫妻肺片拌米饭好不好吃这事儿,其实挺看水平的,做得好吃的夫妻肺片拌米饭真的行。
你们要是想试试,可以去某宝网购廖记棒棒鸡的。
廖记棒棒鸡是真有水平啊,它家几乎都是凉菜,但是外卖会卖各种配米饭的套餐,我偶然发现的时候特别惊讶,敢这么搭还真能好吃,就蛮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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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糖醋排骨
稍稍一咬就会与骨头脱开,酸甜的味道一直浸到最深处,软骨都成了胶质,粘稠的芡汁也恰到好处。
愉快地吃饱喝足,两个人就各忙各的去了。裴砚还是去西屋读书写功课,楚沁回卧房接着做女红,做到九点多觉得困了便直接梳洗就寝,裴砚照例忙到了十点出头。
再去沐浴更衣,裴砚走进卧房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楚沁在床上睡得正香,裴砚打着哈欠也躺下来。这回他没再恶作剧,只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侧躺着看她。
过了一会儿,心事想完了,目光一时却仍未移开。他又看了她不多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些……尴尬的反应。
一片安静中,裴砚在黑暗里自顾咳了下。
枕边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长得好看,性子也好,他哪能不想?只是这阵子他实在不敢松懈,每每忙完总是已很晚了。
她睡着,他还是不要折腾她了,扰人清梦可不好。
裴砚于是深呼吸,僵硬地翻了个身,从面对着她翻成正对着她,然后就在心里默念起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经不长,寥寥二百余字,他默念到第五六遍,总算睡过去了。
翌日天明,裴砚如旧比楚沁醒得更早,如旧从她柜子里摸了些点心带走。这事他已做到了第三回 ,愈发的轻车熟路,清秋清泉两个丫头也没什么惊奇的心了,看他开矮柜她们就麻利地去取油纸,然后他要什么就包什么。
比起之前两次,裴砚这回更嚣张了些,也更细致了些。他拿了两块枣花酥、两块绿豆糕、两块豆沙酥,然后又包了十几片瓜子糖。拿得这样丰富有两个好处,一则是什么都有,他吃起来能更痛快;二则是虽然种类拿得多,但他每种都拿得少了,清秋清泉便不必再专门去取新的来补上,反正楚沁也不至于连少两块点心都看得出来。
裴砚便这样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去”,清秋清泉按规矩一并出去送他,走出屋门,他忽而又回过头:“对了。”
二人一并抬眸,裴砚压着声:“告诉娘子,我今晚还过来用膳,还想吃夫妻肺片。”
“……诺。”清秋低头应声,裴砚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清秋抬眸瞧了瞧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身上透出了一股前几日不太见得着的志得意满的气息。
端方阁,胡大娘子一早去向她的婆母,也就是老定国公夫人卢氏问了安。在老定国公离世后,卢氏其实就不大理事了,自己在院子里吃斋念佛,也就逢年过节亦或有大事的时候才会出来见见晚辈们,平日里也不大喜欢晚辈们过来问安。
但她再不喜欢,胡大娘子这个当儿媳的也不可能经年累月地把她撂在那儿不理。于是数年以来婆媳二人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每个月,胡大娘子都会自己挑个日子到她院门前,告诉下人说来向她问安,很快便会有个仆妇或是婢子出来回话,笑吟吟地跟她说:“请大娘子放心,老夫人挺好的,吃得香睡得好,就是这会儿还没醒,大娘子请回吧。”
然后胡大娘子便会将手中为老夫人备的点心或者其他东西交给她们,自己则干脆利落地离开。
可其实老人觉少,这个时辰多半都起了,胡大娘子心里有数。但所谓看破不说破,当下这样的相处她们两边都轻松,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老夫人只是谁都懒得见,又不是对她这个儿媳有什么意见,若她真有什么事非和老夫人打商量不可,只要明明白白说了,老夫人也会见她的。
胡大娘子今日便如是在敬安堂门口走了这么个过场,回去的路上问起身边的崔嬷嬷:“睦园的昨日没动静?”
“没有。”崔嬷嬷低着眼帘,和和气气地笑道,“昨日您有娘家亲戚在这边,楚娘子也不好过来搅扰。”
言下之意是估摸着楚沁会错了意,没发觉她那句免于问安的话中另有它意。
这也是有可能的。大宅子里说话拐弯,有时候难免会出这样的事,尤其是楚沁这样的新媳妇,出身又是小官家的女儿,未见得次次都能摸准路数。
胡大娘子便未生恼,只说:“那你就再去告诉她们,我今儿去向老夫人问安,有些累着了,想歇一歇,让她们今日也不必来了。”
“诺。”崔嬷嬷应了声,转而回眸一睇随在身后的婢子,让她们去三位娘子处传话。
胡大娘子琢磨着,今日再来一回,楚沁总该能回过味儿来了。从先前的相处看,楚沁并不是个傻的,更不是个刁蛮的,理当知道该怎么办。
官宦人家当夫人当儿媳的,都应该有这点看人眼色的本事。
胡大娘子自问并未为难楚沁,因为她也拿同样的方法调.教过长媳于氏和她亲儿子的媳妇苗氏。大宅院里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若想稳稳当当地把自己手里的权力握稳,就得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睦园前几日拿安氏给她脸色看,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睦园正院,楚沁晨起听闻今日又不必去问安,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接着又听清秋禀说“三郎留了话,说晚上还想吃夫妻肺片”,楚沁扑哧笑出了声:“他也不怕上火。”
说罢就道:“那你记着这事,晚上去叫膳时记得给他点上。”
“诺。”清秋笑应,又问她,“娘子可还有别的想吃的?”
楚沁道:“到时候再说吧。”
这会儿才刚起床,她早上一贯没什么胃口,让她这会儿就琢磨晚膳要点的菜她还真没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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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做贤妻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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