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极为不祥的预兆。
不能再坐以待毙,今晚李稚便要与桓礼商量出一个对策,门帘被一只大手揭开,刺骨的寒风猛的吹入屋中,李稚抬头望去,桓礼穿着冻得坚硬的甲胄走进来,铁甲上的雪花掉了一地,他在李稚对面坐下,接过李稚递过来的热汤喝了一口,致歉道:“我刚去查看了一遍东城防线,来迟了。”
“无妨。”李稚看着他,“青州府守不住了。”
桓礼的动作一停,没想到李稚会如此直接,“氐人自进犯青州以来,除了你率军驰援的那场仗外,几乎没有受挫过,那名叫古颜的氐人将领,跟我从前见过的所有将军都不一样,如今氐人气势正烈,大有一鼓作气拿下青州的意思,确实难办。”
李稚道:“青州前线的阵地丢得太快,仅凭一座青州府,不可能守住后方。”
李稚并非故意泼冷水,他明白青州对于桓礼来说意义非凡,但眼下局势实在不容乐观,氐人无论是速度还是战斗力都远远超乎他们先前的预料,当日青州府以北所有城池皆丢,只剩下这一条薄薄的防线,在四十万氐人铁骑的冲击下形同虚设,连日来,他们已经付出前所未有的代价守城,但面对如此巨大的劣势,实在难以回天。
非要说,若是当日李稚率兵来支援时,青州还能有一半要塞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今日才能谈得上有几分胜算,但当时的青州兵败如山倒,北方诸城丢了便是丢了,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桓礼问道:“还能打探到京师的消息吗?”
李稚摇头,“这一带已经被彻底封死了,我们被困住了。”
桓礼道:“我派出斥候查看了一圈,潼关道上倒是还没有氐人军队的身影,梁朝人总认为氐人都是尚未开化的蛮夷,只知横冲直撞,其实他们也懂得政治,知道梁朝廷不会出兵,索性也不去阻截。”他竟是还笑了一声,“青州乃是西北门关,一旦丢了,想再夺回来恐怕难于登天,眼下我们难办了,幸而你提前让夏伯阳带着表姐他们转移到内城中,比这儿总是更安全些。”
李稚眼中映出跳跃着的火光,“如今只有两条路,继续死守孤城,亦或是选择突围,暂时退至雍州。”
桓礼道:“这两条路都不好走,前者无异于自戕,至于后者,即便我们能够突围成功,青州府一丢,雍州失去战略纵深,恐怕也难以抵挡氐人。”他将问题轻轻地抛回去,“殿下的意思呢?””
李稚沉默片刻,道:“来如风雨逝若微尘,人固有一死,十三州皆是乡土,死在哪里又有何区别呢?”
桓礼的眼神很明亮,丝毫不见深陷绝境的惶恐,他在盯着李稚看,对方刚刚那句话语气虽温和,但涵义却相当暴烈,翻译过来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道:“看来殿下与我不谋而合,既然已是进退维谷,倒不如孤注一掷再赌一把,兴许还能夺回一线生机。”
李稚闻声看他一眼,他才意识到,原来桓礼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所谓问他的意思,不过是试探。
李稚道:“桓大人的意思是?”
桓礼道:“三日后,出城决战,一举夺回天水城,成则生,败则死。”
杀机在空气中凝结,一吹便成了风雪,天水城是青州府外围最重要的一座边防城池,只要夺回它,便能重新掌握战机,与其被叛军用攻坚战活活耗死,倒不如背水一战,只看他们敢不敢赌了。
李稚终于道:“上兵伐谋,其下攻城,那名叫古颜的氐人首领之所以跟我们以往遇到的所有将领都不一样,是因为他很少正面发动进攻,信奉攻心为上,我们可以利用他这一点,三日后,派出军队佯攻,他猜到我们这几日必将破釜沉舟,一定在城外排布兵马,我们行动之日便是他攻城之时。”李稚停了下,“这是他一直等待的时机,也是我们突围的唯一机会。”
桓礼道:“殿下的意思是,引诱他发动全面进攻?”
李稚道:“是,既然此战不可避免,与其让他找到最佳时机,不如由我们来把握节奏,借城防优势牵制住他的主力,你与孙缪各率领青州、幽州的精锐从潼关道出城,实则从东西侧翼进攻天水,以此为跳板,真正目标是:对方兵力空虚的主营。”
桓礼久久地望着李稚,心中浮现出震撼,“从排兵布阵的风格来看,对方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不一定会中计。”
李稚道:“他一定会来,且只会攻击青州府,不会选择回防。”他重新抬起头,“因为我在这座城中,我在等着他,他一定会来。”
桓礼忽然没了声音,李稚道:“我将留在城中作为引诱,同时也将牵制住他,为你们争取时间。”
桓礼并非不清楚他们当下处境之危险,在巡视东边防线时,他就对副将说,困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主动出击,但当他亲耳听见李稚说出这句话时,他仍是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惊,他很清楚这样做李稚将面临的风险,因为他也曾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跟上次围城不同的是,这回不会再有第二支援军从天而降了。
李稚显然比他更清楚这一点,“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如果必须出战,这是胜算最大的安排,我们被困在这座城中太久了,粮草已经出现了短缺,如果此时退回雍州,氐人必定乘胜追击,伤亡更加不可预计。”
桓礼道:“主力被调出城中,你能撑到我们打赢吗?”
李稚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们都清楚,眼下谁也无法做出承诺,只有尽其所能。”
桓礼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好。”最简洁的一个字,却难掩此时此刻的心潮澎湃,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点了下头,哗的一声站起身,将要出去了,却又在门口停下来,抬头望向难得晴朗的夜空,“三日后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还能否再见到这样动人的月色?”
李稚闻声望过去,碧空如洗,一轮明月照关山。
桓礼道:“战场上生死茫茫,心中若能有个信念支撑着,便也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此时此刻,殿下心中可有尚未达成的心愿,亦或是魂牵梦绕想见到的人?”他这一句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倒更像是临时而发的感慨,但他身后的李稚却忽然停住烘火的手。
察觉到李稚没说话的桓礼回过头去,看了李稚一会儿,忽然笑道:“是心上人吗?”
李稚的眼神微微变化,这些日子桓礼对他一直十分客气,言之必称殿下,绝口不提过去的事,然而这一瞬间桓礼轻飘飘地笑问他时,仿佛令他梦回当年盛京城,大战将即,谁也不知道几日后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两人第一次除去身份如普通朋友那般交谈,关系顿时拉近不少,桓礼笑道:“有心上人是好事,三日后,若是能打赢这一场仗,也许还能活着回去见她。”
李稚被他注视着,终于道:“不会再见了。”
桓礼一听这话,却误会了李稚的意思,道:“今生不会亦有来世,只要放在心里面,总能再见到的。”
桓礼离开了,李稚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屋子中,炭盆中的火光渐渐暗下去,他重新抬起头,透过风吹起的帐帘缝隙,静静望着远方那轮坐拥亘古的明月。
第135章 彩云明月(下)
经过再三商议,李稚与桓礼约定好,青州府的兵马分成三路,由孙缪先行带兵出城,佯装出逃雍州,实则吸引氐人的注意力,桓礼则另率领一支精锐军队从南经潼关道绕至天水城,只等氐人发动攻击,便立刻从侧翼包抄上去,力求一举歼灭天水守军,而李稚则是留守在青州府中,正面牵制住氐人的主力。
这是一场泼天豪赌,李稚压上了全付身家,一旦出了差错,孙缪与桓礼或许还能强行闯过潼关道往雍州方向退去,但深陷包围圈他的却绝无逃出生天的机会,这也是他能够留住氐人主力的最主要原因,他与桓礼达成共识,这一战必须赢。
孙缪带兵出城时,李稚站在城楼上目送他离开,乌压压的阴云铺满旷野,灰色的风暴在头顶呼啸,这正是一个最适合突袭的夜晚,火把点不起来,而杀气一碰到刀刃则立刻凝结成霜。
李稚问道:“萧皓,西北的天空一向是这样的吗?”
萧皓抬起头,“我自幼生长在西北,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凛冽的风雪。”
李稚道:“也许是国家将生出大变,南边依旧没有消息吗?”
萧皓道:“没有,氐人围住了潼关以南,青州府收不到河内的消息。”
李稚没有再说话,萧皓陪着他立在寒风中,一起望向北方的战场,暴风雪像是汪洋一样淹没了整个世界。
另一边,正率军前往潼关道的桓礼却忽然收到一则消息,“大人!”士兵骑马一路飞奔上百里,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他是所有同伍斥候中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怀中揣着同伴用性命换来的讯报,还不等好好地喘一口气,便沙哑地吼道:“急训!豫州有消息传来!盛京城有大变!”
“京师?”副将一惊,立刻追问,“什么消息?”
“皇帝被杀!盛京易主!朝廷已下令!十三州驰援西北!”
他四句话吼完,一双眼睛如汹汹火焰般亮了起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再说一遍!”
“行中书令谢珩弑君,皇帝死于崇极大殿,十三州已经得令驰援西北!”
副将们错愕地看向桓礼,桓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连追问都等不及,他一把夺过那封讯报展开读起来,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派去潼关道察看情况的士兵折返回来,如鹞子一般翻身下马,冲至众人面前汇报道:“军讯!潼关道以北出现另外两支军马!”
“两支?”桓礼瞬间反应过来,糟了,夜袭的消息走漏了,氐人已提前在潼关道设伏,但为何会有两支军队,一支是氐人,另一支是?
副将已经在追问斥候,斥候大汗淋漓,摇头道:“无法确定其身份!”
桓礼再低头看一眼手中那封讯报,脑海中像是有一道凌厉的电光劈过去,低声道:“援军!”
青州府中,李稚也收到了一封军报,但内容却截然不同,萧皓迅速冲上城楼,对着他道:“殿下!刚收到的消息,孙缪在潼关道以北遭到氐人伏击,全线溃败!”
李稚立即转头看向他,“怎么会这样?”下一刻,正前方的原野上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两人均是神情一变,立刻扑至城垛前,往城外望去,无数氐人骑兵自黑暗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如鬼魅虚影般飘在雪雾中,无法判断出其指挥者的位置,只看到一支支先锋部队在往前俯冲,身后带出水渍般的光亮痕迹。
是被风雪裹住的火把亮光!
萧皓几乎是立刻吼道:“氐人突袭!关城门!”
李稚死死地盯着那一行行往前冲刺的甲兵,眼前的画面像是逐渐放慢了,脑子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氐人竟然提前攻城了!消息是何时走漏的?!萧皓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吼起来,“殿下,先离开城楼!”箭雨应声滂沱而落,萧皓一把护住李稚,战场上卷起一个个沙尘暴似的阵眼,然而还未等氐人冲到一半,忽然局势又是一变。
从氐人右翼方向杀出来一支迅猛的军队,伴随着进攻的鼓声,它宛如一柄银色钢刀,瞬间将整个方阵拦腰砍开,氐人前后两部分兵马断开连接,扛着攻城具械的步兵被冲撞得一泻千里,萧皓抬头时辨认出那军旗的形制,“是桓礼!他怎么回来了?”
正预备着大举攻城的氐人显然也察觉到了来自右侧的不速之客,在短暂的惊愕与慌乱后,迅速在号角声的指挥中重整阵型,转而调转方向朝对方冲去,双方兵马在弥漫的血雾中厮杀起来。
李稚忽然道:“开城门!”
事先从未商量过这种突发情况该如何与桓礼配合,此刻打开城门无疑危险万分,但萧皓立即发现,城外的青州军马正迅速夺取上风,这正是与之里应外合围歼敌军的好时机,战鼓敲得天崩地裂,战机转瞬即逝,李稚见萧皓站着不动,又喝了一声“开城门!”萧皓迅速下楼去传令。
李稚用力按着冰冷的城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飞扬十数丈高的沙雪,心脏跳得极快,他感到眼前的画面在剧烈抖动,而背景中的山川似乎也跟着他一同震眩起来,精铁的城门缓慢打开,守城的兵马冲了出去,也不知道是谁将军旗插在了战场中心,那是唯一一点鲜艳的颜色,如蝶翼般颤动着,旋即在战场上扇起壮烈的风暴。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胜仗,从天黑一直打到天亮,战线拉扯二十多里,直到氐人如黑潮般一层层散去。
桓礼领着前来增援的兵马击溃氐人后,没有即刻归城,而是就地驻扎在城外歇息,在潼关道上受到伏击的孙缪鸣金收兵后,也率领雍州兵马前往与之汇合。
李稚听闻孙缪受了伤,心中担忧他的伤势,一收到确切消息便即刻带着补给前去接应,等他找到桓礼所在的临时驻地时,天色已经很黑了,孙荃一见到是他立刻上前引路,“殿下!桓大人正在等着您!孙缪也在帐中!”
孙荃主动帮着揭开帘子,李稚快步进入营帐,帐中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他一眼就看见刚换下甲胄的桓礼与正在上药的孙缪,孙缪瞧着灰头土脸,但精神气却十足,一见到李稚立刻起身道:“殿下!”正与幕僚商议事情的桓礼闻声也转过身来。
李稚问孙缪:“没事吧?”
孙缪立刻回道:“没事!手臂受了些伤,不成大碍!”
桓礼对李稚道:“我正想让孙副将过去找你,援军昨夜已到了战场。”
李稚道:“我知道。”他昨晚在城楼上凝神屏息看了一夜,自然能看出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投入战场,他问道:“是东南的兵马?”
桓礼的回答有些出乎李稚的预料,他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说的是:“不止。”
众人说话间帐帘再次被揭开,除李稚外所有人都望向来人的方向,李稚心道:“不止?”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也随着众人一起转过头望去,下一刻,忽然他定住了,脑子嗡的一声,骤然有种魂魄幻灭之感。
谢珩穿着身玄黑的行军骑射服立在原地,轻轻放开了手中的暗色帐帘,他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李稚的身影,见李稚一味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一时也没了声音。
谢珩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稚连这最简单的一句寒暄都都没能接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一切的声音、光影都好似瞬间隐去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互相望着对方,李稚忽然上前一把拽住他往外走,刚一出营帐,他猛地回身紧紧地抱了上去,一句话都没说,但手中的力道是如此之大,连谢珩都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痉挛。
谢珩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回抱住了他,无数激烈的感情涌上心头,他竟是也没能说出话来,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与雪花渐渐交缠在一起,他们在这亘古的风雪中相拥。
李稚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是还能再见到这个人,而且还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场景中,脑子乍然一片空白,情绪汹涌得像是要从胸膛里冲出来,他刚一开口说话,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那些兵马是你带来的?”
谢珩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眼神却愈发温柔了起来,“是。”
李稚竭尽全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对,梁朝廷不可能出兵西北!”
谢珩道:“没有梁朝了。”
李稚一听这话再次怔住,“什么意思?”
谢珩低声道:“我杀了赵徽,世间再无梁朝了。”
李稚瞳孔猛地放大,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珩看,穷尽世间所有言语也无法描绘出他此刻的震撼心境。
谢珩道:“时移世异,没有哪个王朝能真正长盛不衰,梁朝也不例外,正如梁淮河上的潮水起起伏伏,这三百年是时候该结束了,我也相信它能在另一双手中焕然新生。”
李稚只觉得一股战栗从头灌到脚,明明张着嘴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终于哑声道:“那是你一生的心血,这样做不会后悔吗?”
谢珩道:“不会。”
两个字轻轻敲落在李稚的心口,一刹那间涌上来的却不是别的,而是无穷无尽的震撼与心酸,李稚比谁都清楚,谢珩究竟为这个王朝付出了多少,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他这样对这个王朝、对京梁士族更饱含深情,而他却亲手摧毁了一切,李稚无法想象谢珩弑君那一刻的心情,天街踏碎公卿骨,付诸东流的又岂止是二十年的心血啊?
“你……”李稚的眼中流露出难以自抑的伤痛,却无法再说出任何话来。
谢珩一直望着李稚,遮天蔽日的暴风雪将光芒全都淹没了,此时此刻,相顾而视,莫名有种万物寂灭、无声悲凉之感,那唯一的光出现在对方的眼中,无论如何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明月始终照在我心上,我亦将心照向明月,又怎会后悔呢?世间再也没有谁能比他们彼此更理解对方,懂得对方的艰难,所以明白对方的牺牲。
李稚扑上前再次一把紧紧拥住他,谢珩的心忽然颤了一下,神情也不禁跟着动容起来,他抬手轻轻抱住李稚。
当李稚与谢珩再次步入营帐时,众人全都回头望去,除了萧皓外,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孙缪兄弟,没明白李稚为何一见面就先拉谢珩出去,不过想到他们刚见到谢珩时的震惊,又觉得李稚的反应也不算太激烈了,谁能想得到,最后出兵的竟是谢家人呢?
桓礼的视线在李稚与谢珩之间走了一圈,他隐约察觉到一些东西,但又有点说不上来,他清楚李稚与谢珩之间是有些过往恩怨的,单独先聊两句也正常,打了胜仗的喜悦尚未消散,他一时也没太顾得上,道:“刚收到确切的消息,氐人将领古颜率残部往晋河方向退去了。”
桓礼心中百感交集,对谢珩道:“这回真的多亏你了,不曾想对方竟是早就算准我们的行动,提前在潼关道和青州府外设下埋伏,若你迟来一步,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了。”
天意风流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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