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稚只觉得那块糕点有股难以言说的怪异腥味,忍了又忍,还是哗的把所有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他的脸与手臂上开始冒出红色,直到吐干净后,才缓了过来。
谢珩看着他这剧烈的反应,想起了起居注录中的记载,侍奉过卫太子妃的老宫女道:“小皇孙幼时贪吃糕点,尤爱用蓼草提味的桂花糕,一次背着人偷偷地吃多了,连着吐了许多次,从此一见着蓼草的味道便浑身泛红、呕吐不止。卫太子妃说她幼时也是如此,卫家人出身西北,口味习惯与盛京人不同,家人们全都沾不得蓼草的奶腥味。”谢珩的眼神渐渐动容起来,揽住了李稚。
李稚缓过来后,压根没有怀疑糕点会有问题,第一反应是自己是吃不习惯,向谢珩道歉,“对不住,我……我吃不习惯这口味。”嗓子哑的不行,谢珩给他喂了些茶水,他喝了点,忽然间他回过神来,慢慢抬头看向揽着他的谢珩,谢珩也反应过来了,松开了手。
处理完狼藉后,李稚擦着手上的脏污,许是怕自己心中动摇,没有抬头看谢珩。
谢珩清晰地感觉到李稚的不安,又沉默着坐了片刻,“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李稚抬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
谢珩说着将要离开,却又迟迟没有动作,直到李稚再次抬头看他,他这才站起身,走出去没多远,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堂中的李稚,正好对上李稚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视线。他这举动明显出乎李稚之外,李稚下意识想别开眼,又立即反应过来不能躲,于是仍与他对视,烛光在雨水中飘出雪絮似的的一团,谢珩望了他许久,低声道:“李稚。”
被点名的李稚心头一跳。
谢珩道:“你若实在不想回谢府,我也不愿勉强,只是西北局势动荡,广阳王府水深,恐非久留之地。贺陵将要辞官归隐,有空回去看看,多与他谈一谈吧。”
李稚听着对方的忠告,他忽然意识到,谢珩这次是真的将要离开了,心脏敲鼓似的震动了下,原本攥紧的拳头蓦的一松,心中却又没来由的一阵空落落。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不断消磨谢珩的耐心,而耐心终将耗尽,或许是早就有所预料必然有这一日,这一刻他并没有太多的心潮起伏,只是整个人莫名的空了。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谢珩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离开了。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模糊的视野中,李稚这才重新看向案上的几盒糕点,手好像要动,却又没有伸出去,慢慢地按在了桌案上。侍从走上来前,他终于低声道:“收起来吧。”
谢珩在门外停下脚步,袖中的手摩挲着两枚白玉佩,渐渐加大了力道,他没有直接回谢府,而是去了一趟朱雀台。
夜雨中的朱雀台灰蒙蒙一片,满眼断壁残垣、王朝旧事,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真正地感觉到那些人与事已经很遥远了。
谢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座风雨中的高台,有零星的记忆片段从眼前闪过去,身后的裴鹤撑着伞道:“赵慎性情暴虐,城府深沉,他与赵慎做交易,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显然,李稚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投靠赵慎的唯一目的就是对付士族,然而朱雀台血案被士族与皇帝同时视为绝对的逆鳞,即便是广阳王府也不敢轻易触这道雷。赵慎一旦得知李稚真正的身份,李稚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李稚已经将自己置于深渊边缘了,只要稍微踏错一步,即刻粉身碎骨。
谢珩不断沉默着,眼前有风呼号而过,这是他第一次内心无法感到平静,数不清的思绪在脑海中流窜,让他无法集中精神,眼前不断闪现的是李稚的脸,等心潮终于平复下来,他开始重新仔细思索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环扣着一环,却始终有几处砰的断裂开,他又想起了李稚对他讲述的那个故事。
“我少时偶然与他见过一面,他曾救过我的命。”
“他像个目下无尘的少年神仙,站在月桂树下吹笛子,我总觉得那是个梦,那并不是梦。”
仿佛是忽如其来的预兆,谢珩皱了下眉,脑海中开始不断地闪过那日公主府夜宴,在那座昏暗的亭子里,赵慎抬头望向他那道眼神。当日他被李稚的所作所为激怒,一时没能留意赵慎,如今仔细想来,那道眼神却并非是挑衅。赵慎淫浸风月之地多年,他若是真对李稚有情意,没必要做戏掩饰。
那道眼神是,警惕。
暴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轰隆隆的打起了雷,紫色的闪电遒劲地盘旋在盛京城的上空,遥遥的有凄厉风声传来。
谢珩忽然道:“愍怀太子有一双遗孤,当年皇长孙年纪多大?”
裴鹤不明白他为何问起这句,下意识回道:“十岁。”话音刚落,他也立刻反应过来了,当年那对孩子是死在了一块,若李稚还活着,那说明死的那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也并非是皇长孙赵乾,后者极有可能也还活着。
谢珩道:“查一查,朱雀台案当年赵元在做什么。”
裴鹤思绪再次被打断,“赵元?”
谢珩回身往谢府走,“立刻去查,别惊动人!”
裴鹤下意识道:“是!”
赵元?
第95章 万古人间第一峰
消息陆续从雍州传了回来。
裴鹤对谢珩道:“朱雀台案当年,赵元为黄州刺史,得知消息后曾入京觐见景帝,愍怀太子及卫太子妃死后,朝野议论纷纷,他站出来为卫家求情,卫盛躲过一劫,感念其恩情,第三年,赵元迁雍州太守,得到卫盛大力扶持,不久即因功封广阳王。”
纵观赵元的生平履历,只能说这个母姓卑微的皇子牢牢抓住了一生唯有一次的崛起机会,在两党相斗的缝隙间乘着难得的东风异军突起,并终于成功地夺得了属于自己的根基,有被天选之意,但从事实来看,并无太多可疑之处。
裴鹤继续道:“赵元在下属口中是一位痴人,赵慎的生母身份神秘,名姓地位不高,极可能是奴籍,景帝厌恶血脉有污,赵元于是将她偷偷藏在内宅中,后来她诞下长子赵慎,赵元恐惹得景帝不悦,一直不敢将母子的身份公布,直到朱雀台案后第四年赵慎才回归宗籍,不过早在几年前坊间便传闻广阳王府中有位病弱的世子。其母没有消息,应该是在这四年间已经过世,出于多年的亏欠,赵元待赵慎无微不至,连‘慎’这个字,也取自‘一片真心’之意。纵观种种,赵慎是他的血脉应该无疑。”
隐尉恐引起广阳王府的警觉,排查得谨慎小心,但绝对可靠,从现如今的线索看,虽有稍显巧合之处,但广阳王府与朱雀台案确实没有太大关系。若真的是有人在其中故布疑阵,也不能够做到如此天衣无缝。至于赵慎与李稚,这两个人在过去的二十年中除了那次偶遇外确实没有任何交集。此番季元庭出现在雍州,结合他的口供以及隐尉的摸查,最终也被定性为巧合。目前没有太多异样。
谢珩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裴鹤道:“赵元性格谨慎,他步步为营才终于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不会如此大胆地私藏太子遗孤。”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完,更何况还是堂而皇之的将人当做亲生儿子抚养,只是怀疑,也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卫家查过了吗?”
裴鹤点头,“查过了,不见异样。卫盛死后,雍州变成一盘散沙,其旧部将军担心士族清算,自愿为赵元所招揽,但兵权却仍有部分抓在自己手中。将军们都认为赵元性子懦弱,更欣赏年轻勇武的赵慎,赵慎许给他们的好处也更多。”
“季元庭呢?”
裴鹤道:“隐尉已经确认,当年季元庭只带了李稚一个人回到京州乡下,另外那个孩子从未出现过,要么是分头逃散,要么是在逃亡路上夭折了。”说出这句话,说明隐尉已经默认赵慎不可能是皇长孙,但谢珩的眼神却始终晦沉。
裴鹤道:“大公子仍是怀疑赵元父子,要继续追查吗?”
“不用了。”每一条线索都已经梳理得足够清楚,若确实是精心布置多年的局,能滴水不漏到这份上,再挖掘下去也不太可能有新的证据,反而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广阳王府,谢珩道:“停下一切的试探,别打草惊蛇。”
裴鹤不解,“大公子认为其中仍有不合理之处?”
谢珩沉默片刻,“我希望是我多虑了。”
谢珩让裴鹤下去了,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中多坐了会儿。钟漏声点点滴滴,他在脑海中思考着二十年前发生在那片北地上的事情,广阳王府、卫家、太子、赵元、赵慎、卫盛、季元庭……慢慢的,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到了李稚,他在心中想着那个孩子将来的命运。赵氏血脉已经不能给李稚带来任何荣华富贵,还要在他的身上加诸数不尽的腥风血雨,以及那些本不该由他去承受的复杂仇恨,这绝非是一种幸运。
谢珩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那一双藏满了心事的眼睛,眼神变得沉默起来。
顶尖政客有种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谢珩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结论。若赵慎当真是失踪的皇长孙赵乾,这一对兄弟这次是要回来夺取那本该属于他们的皇位与皇权。广阳王府从未满足于为皇帝和宗室所驱驰,他们一开始盯住的就是九五至尊之位,将近二十年的隐忍不发,这是何等的决心?这把火一旦从他们的手中烧放起来,整个梁王朝都将为之震颤。
谢珩重新陷入了沉思。
贺府中,草木冷冷清清,贺陵正在画一幅有关玄鸟的画,他看起来精神与气色都很不错,自得病以后,他闲下来画了许多幅这样的画。水墨的玄鸟栩栩如生,披着一身柔顺的羽毛,眼睛犹如秋水般美丽,立在高高的枝头。这是传说中象征着太平与繁华的神鸟,当国家得到了上天的祝福,玄鸟将会翩然降临到人间,正像是那些令明君梦寐以求的贤才,它们纷至沓来,而在王朝末代黑暗之际,玄鸟受到上天的感召便会离开。
也有些留恋这美丽人间的玄鸟,它们迟迟地不肯离开,但时候已经到了。贺陵慢慢搁下了笔,厅堂中摆满了箱子,老仆正在分门别类地整理书籍,他们要趁着冬日来之前启程离开盛京,否则在半道上遇见风雪,今年许就回不去了。
贺陵将画好的画卷拿到窗前晾晒,他来到庭院中,这是个难得的晴朗黄昏,雨及时地停了,黄色的暮光落在屋檐上,到处暖洋洋的,他在藤架下的椅子上坐了,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两本旧书,其中夹着几封远方寄来的书信。
老仆对他道:“今年这天冷得出奇,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
“是贺兰山那边吗?”
“那又太远了,是汉阳那儿,听说下了好大的雪。”
“哦,是汉阳啊。”
“不过汉阳若是下雪,贺兰山也早该下了吧。”
“嗯,都该下了。”
贺陵又问道:“谢中书何时到?”
“今日尚书台有要事,谢中书要晚间才能过来,大人先歇会儿吧。”
“他说了是有关何事吗?”
老仆有些意外地看向贺陵,这话贺陵不久前已经问过一遍,他重复了第二遍道:“应该是为了李稚的事。”
“李稚怎么了?”
“听闻他近日愈发变本加厉,在朝中各种倒行逆施,三省官员对此怨声载道,您上次为他讲情来着,说将他罢黜逐出盛京即可,谢中书一直犹豫,今日恐是因为此事而来吧。”
贺陵想了会儿,低声道:“是这样啊。”
老仆退下去后,贺陵躺在藤椅上,晒着软绵绵的太阳,他慢慢闭上眼睛小憩了会儿。
北州第一谋士的崔嘉所写的《南梁史》被后世奉为史书圭臬,在书中,他将元德十六年到元德十八年作为南梁王朝由盛转衰的分水岭,在这三年间,有三位对梁朝而言举足轻重的老人陆续去世,象征着旧梁时代的终结。无论多留恋过去,但终究没有人能够永远留在过去,从那一年文祖铸鼎创立伟大的王朝,再到赵熙承天之命中兴汉室,历史的长河奔腾不息,一路往前。
一阵风吹下了窗棂上的透薄画纸,像是风为玄鸟指引了去路。或许这世间真的有国运这一说,预言中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还没有到来,玄鸟先在一个万籁俱寂的黄昏静静地飞离了这座古老的皇都,带走了王朝最后一缕梦幻的余晖。
李稚反复回想谢珩那晚临走前说的那番话,贺陵将要辞官归隐,他作为学生本该去送他,但以他如今的身份立场,却只能给贺陵带来无尽的麻烦。傍晚,结束了一天的日程后,李稚踱步来到了贺府,在街口对面的巷子中待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走上前去。
等他最终还是决定转身离开时,贺府的大门忽然砰一声敞开,伴随着一道凄厉的哭声,李稚像是被惊醒似的猛地回头看去。
元德十六年秋,国子学祭酒贺陵于盛京城家宅中与世长辞,没有遗言,皇帝下令,全国举丧一月。
在后世史书中,贺陵无疑是梁朝身后争议最多的一位人物,梁朝的史官对贺陵评价极高,《十二门人赋》冠绝千古,人间太华山名副其实。但不久后,后世即掀起了一阵批判思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否认贺陵的地位,作为公认的北州最后一位大儒,这位老人更像是位满怀愤懑的失意文人,他这一生是孤独的,没有任何真正的壮举,试图重振科举也终以遗憾告终,即便是他收的学生,也多为籍籍无名之辈。
从青年时辞官归乡,再到老年复起国子学祭酒,最后客死金陵,纵观他这一生,更像是作为一个政治符号活着,被政客们用来招揽、收服人心,他从未真正参与到梁朝的风云变幻的政局中,更无从谈起他改变了什么。即便不与当代几位耀眼的国士相比,只与他的好友谢晁相比,对方的文学成就不亚于他之下,且实打实创造过二十年的太平盛世,然而地位却远不如他,后世于是为此争论不休,贺陵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只有梁朝才知道,贺陵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看不清前路的王朝,北方蛮人虎视眈眈,朝廷畏缩着偏安一隅,政治灰暗,豪强横行,士族斗争无休无止,改革政变流血千里,无数人放浪形骸的背后是内心的恐惧与空虚,所谓的朝生暮死、追求身体上的极致享乐,本质是人心的动荡不安。
当一个人感到不安时,或许只是片刻的踌躇,但当所有人都感到不安时,随之而来的是永无止境的绝望,这是再运筹帷幄的政客也无法挽回的沦落局面。而有这样的一个人,如玄鸟一样翩然而至,他以万般的博爱收容了那些迷茫困顿的人,抚平不安的人心,指引所有人以方向。
汉家的诗赋没有绝,离散的人心没有散,远离故土的人本该思念家园,他编写诗传、拾整书籍、修复钟乐、大兴教化、凝聚人心、传播思潮,他为所有人驱散黑暗、重铸理想,他不是一个人的老师,他是千万人的老师。
国子学的学生们将流芳百代的《十二门人赋》铺写在白绫上,白色洪流涌向北方,古钟遗韵响彻十三州,后世史官的评判在这样激烈的送迎中不值一提,书中自有太华山,万古人间第一峰。
贺陵的过世在梁朝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悲潮,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北方那个刚刚改革汉化不久的周国。氐人的朝官们不解梁朝人为何要为了一个国子学祭酒的逝去而如此悲痛欲绝,还以为这是何等的大人物,查了一圈,结果发现这人既非皇族,也非重臣,一生也没有彪炳史册的成就,就只是写了几篇文章而已,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人纪念他?
周国的皇宫中有一个人对此也充满了好奇,不同于其他氐人要么一头雾水、要么一脸轻蔑,皇后周媗专门命人潜入梁朝,取来贺陵生前所做过的十数篇文章,一口气通宵读完后,她让宫女将这卷赋集收录到自己的书阁中。
在那个落日余晖流淌的傍晚,年轻的周国皇后披着白色狐裘站在浩如烟海的书籍前,一声叹息,“这就是南国的圣人吗?”
据说,圣人离去,这是国之将亡的前兆啊。
第96章 投名状
贺陵的棺椁暂时停放在盛京家宅中,半月后送往襄山安葬。
谢珩站在灵堂中默然了许久,他心中对贺陵怀有愧疚,贺陵的病断断续续地拖了一年,说是老病,其实也有积劳成疾的成分,当日他请贺陵来到盛京担任国子学祭酒,许诺他将会重整科考与吏治,事尚未竟,贺陵却因病死在了任上,多少也有他失察的过错在其中。
贺陵一生没有任何子女,亲人早已亡故,学生远在四海天涯,唯一在盛京的那个却注定不会来,他的身后事全部由谢家代为操持。谢珩将谢晁生前写的字帖集轻放在了贺陵的灵柩前,这一对从少年起就相遇相知的好友,老来终于能够在地下重逢,这一次谁也不会匆忙了。
深夜时分,谢珩从东侧门低调地离开了贺府,明天是出殡的日子,今夜照例停了吊唁,此刻只有零星的几个仆人在庭院中守夜。谢珩刚出门,裴鹤走了上前,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两句话,谢珩停下了脚步。
贺府不远处的巷子中,李稚一个人站在椿树的阴影中,周身昏沉没有任何的光亮,他一双眼望着右前方悬着白色灯笼的大门口,一张脸在黑暗中神情难辨。瓦檐上停着灰色的鸟雀,树叶飘零,有几片搭在他的肩膀上,从那层粘住叶子的薄霜能看出来,他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了。
谢珩从巷子的另一头慢慢走过来,与裴鹤一起注视着那道模糊的背影。
裴鹤无声地看向谢珩,问他的意思,谢珩却没有继续往前走了。他隔着狭窄幽长的巷子静静地看着李稚,那一刻,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李稚身上笼罩着的孤独、矛盾,以及难以自抑的悲伤,他的心不断沉了下去,触不见底。李稚仍然站着,这夜晚好似变得漫长起来,风中隐隐约约有魂灵的脚步声,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初六那日,霍燕带着在京的霍家人前来吊唁贺陵。参加老人的葬礼令他心中生出许多感慨,他想起了远方病中的父亲,慢慢的,又想到了离家前父亲叮嘱自己的话。
他来盛京的前一晚,披散着头发的霍荀坐在横榻上,闭着眼睛,对围坐的子孙道:“我终究是已经老了,很快便要死了,将来这个家是要交到你们的手中。你们的性子我是了解的,生养于安乐之中,从没有经历过残酷的事情,也不懂得人情世故。不要怪我没有教过你们,是你们委实没有这样的天分。我还在时,霍家能够在幽州自成一派,我不在了,以你们的资质,想要独善其身怕是不能够,既然如此,广阳王府与建章谢氏,你们要挑选一个,与谁结盟,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霍燕被说的伤感起来,“我们听父亲的意思。”
霍荀闭眼摇头,“我已经为你们做了一辈子的主,接下来要你们为自己做主了。”
霍燕与一众兄弟对视,其实这问题在霍家的子孙辈中早已经有了定论,年轻一辈的霍家人对广阳王府没有太多好感,赵元懦弱无能,而赵慎则又是锋芒太过,皇权到了这一代本就式微,这样摇摇欲坠的皇室注定无法再次繁荣,相较而言,京梁士族的体面、尊贵、知书达理,则更令人生出亲近仰慕之意。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今的霍家兵权、地位全都有了,他们并不在乎皇室赏赐的空头爵位,却唯独缺个出身,与建章谢氏结盟可以拔高霍家的门楣,将来再认真经营个几代,通过联姻等手段跻身一流世家,这才是他们兄弟心中唯一的正途。霍荀留念共同经营西北的旧情,对广阳王府多加扶持,但他们这一代人却信奉家族利益至上,跟着广阳王府委实没有出路。
天意风流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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