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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 第12节

    贺陵望着那灵柩默然不语,忽然有人扶住他,他看向身穿孝服的谢珩,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你的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大雪封了路,过两日才能到。”
    贺陵重新看向那堂前挂着的挽联与灵幡,“便是这身后再极尽哀荣,也是瞧不见了。”他走上前去,拈过了香,对着那灵柩拜了三拜,便算作是与这多年的好友作了别,又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算来平生也没多少余日,想必重逢亦不会遥远了。”
    李稚在一旁听了这句心中颤了下,下意识伸手去扶贺陵。
    在吊唁完离开谢府之前,李稚看向灵堂中的谢珩,谢珩穿着生麻孝服侧身而立,几位前来吊唁的国公围在他身边,他一双眼睛始终平静地望着那副棺柩,外堂有皇章观的道士在伏章申表、朝叩三清,隐约有庄严肃穆的低诵声传来,李稚看得心中难受,但这种场合他也不能说什么,最终还是转身陪着贺陵默默离开了。
    贺陵回家的路上,大约是觉得心中寂寞,他同李稚说了说谢晁,但没说那累世的声名,只是聊了聊谢晁这个人。
    谢晁出身高门,但和年少时期性情暴烈的贺陵不一样,他是个温柔和煦的人,脸上常常带笑,他文章写得很好,但没留下太多篇章,一辈子为了梁朝鞠躬尽瘁,四十多岁时他患上头风症,后来病情加重不能够走路,便辞官隐居在邺河。
    谢晁曾经说过一句话,谢家满门珠玉,却唯独没有栋梁之材,直到谢珩的降生,谢晁对长子谢照的感情一般,但对这个长孙却意外地疼爱有加。谢珩自幼丧母,谢晁便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养,谢珩直到十三岁才回到盛京,他和父亲的感情淡薄,但和祖父的感情很深。后来谢晁病情加重,儿子孙子一个也认不出来了,却唯独记得道吟。
    这十年间,谢晁病得糊涂,偶尔有一两刻清醒,他告诉子孙自己哪里也不去,今生便终老邺河名山好水间。贺陵前些年收着他的书信,那时谢晁早已经病得写不了字,展信里面是一枝刚冒新芽的夹竹桃,众人都看不懂,以为谢晁又犯糊涂了,只有贺陵抚信怅然良久,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谢晁是在怀念少时与朋友同游的光阴,那些一日看遍长安花的快乐,终究是不再了。
    贺陵絮絮叨叨地说到最后,叹了口气道:“也怪不得他独喜欢谢珩,谢家这么多子弟中,唯有谢珩的性子最像年轻时的他,到底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自然是像。”
    李稚沉默地听着,袖中的手慢慢地攥了下。
    李稚这些天但凡有空下来的时候,他几乎都在谢府门口转,自十三州郡入京吊唁的官员渐渐地都到了,他每天都能见到新的面孔,这一场丧事真的是轰动了大半个梁朝,迎来送往中似乎能嗅出一股暗潮汹涌的气息,说不清也道不明。
    李稚脑海中始终盘旋着那天在灵堂见到谢珩的场景,斩缞丧服披垂在身上,世家公子一双眼沉默地望着灵柩,大半个身影笼罩在昏暗中。
    他忽然想不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这大雪纷飞的盛京城。
    举目望去,冰雪庄严,家家户户门前瓦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灵幡都看不清了,谢晁的灵柩于十二月初六出殡,归葬于鄞山。
    这天晚上,贺陵忽然命李稚送些旧日的诗稿去谢家。这时葬礼已经结束了,又是夜晚,谢府相较于前两日冷清了不少。李稚说明来意后,门僮领着他进去。谢府各处悬挂着灵幡挽联还没有拆,堂中摆着瓜果祭器,一切看起来安静极了,谢家人在此之前每夜都跪在堂中守灵,从今夜起就不必了。
    李稚站在庭院中等候,没一会儿,徐立春走出来,告诉他诗稿已经送进去了。
    李稚原本应该走了,但他却没有离开,他没有忍住,“徐大人,谢中书他近日来还好吗?”
    徐立春这些日子为丧礼一事操心忙碌,好几次他出门都看见李稚在附近转悠,他很容易猜到李稚在想些什么, “你问这做什么?”
    “这些日子天冷,那天我见谢大人衣裳穿的单薄,一个月来他每晚通宵守灵,怕是身体受不了。”李稚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老师也很担心谢大人,我问一句,回去好告诉他。”
    “你倒是心细。”
    李稚顾不上徐立春的语气,“那谢中书他近日来还好吗?”
    徐立春叹了口气,“你既然都看见了,你说呢?”
    李稚没了声音。
    徐立春说归说,其实他心中也犯愁,前两日谢晁出殡,府里进进出出的确实是忙,除了丧事外,尚书省那边许多事仍要谢珩拿主意,这夜间按照祖制又必须通宵守灵,谢珩好些天没合过眼了,也没什么时间吃东西,人倒是瞧不出异样,但总归是让人担心。
    如今丧事暂时告一段落,今夜原想着不用守灵了,至少能吃点东西睡会儿吧,可谢珩如今人又在灵堂中坐着,这谁也不敢去劝什么啊。徐立春想起那份没怎么动过的晚膳,下意识又想要叹气,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看向李稚。
    李稚听了徐立春说的话,心中正担心得不行,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徐立春问他道:“你从前送来的那些京梁风味的糕点,是你自己做的吗?”
    李稚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这个,“是我在家附近买的。”
    “大公子最近没什么胃口,一直没怎么吃东西,我记得那种样式的糕点倒是合他口味,你能再送点过来吗?”
    李稚立刻道:“可以!我现在就去买!”
    李稚跑回城东,大晚上的,铺子早已关了门。
    掌柜将明日要用的花果洗晾好,他收拾完厨房原本正要打算休息了,忽然听见院外有敲门声。
    他打开门,一眼就看见手撑着门框喘不匀气的李稚,他有点愣。
    李稚见掌柜还没睡下,猛的松了一口气,“掌柜,今天还有没有梅花糕?能给我拿一份吗?”
    掌柜听了一会儿,明白了李稚的意思,他试着和李稚解释,但因为他是个哑巴,李稚没懂他在说什么,一番艰难的比划后,李稚试着理解道:“现在没有糕点了,但您能帮我现做,您是这个意思吗?”
    掌柜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是看李稚是老主顾才帮他的忙。
    “那就好,多谢您了。”
    掌柜示意他先不要着急,抬手又是一番比划,李稚这回沉住气很快看懂了,“您是说,您可以帮我现做,但需要我帮忙?”
    掌柜点了下头。
    李稚立刻道:“可以,可以的!那我们现在就弄!您告诉我要做什么!”
    等李稚再次来到谢府,已经过子时了,他跑得浑身都是汗,话都来不及说,先把还热着的糕点交给徐立春。
    “大人睡了吗?”
    “还没有。”徐立春原本迟迟不见李稚回来,还道他是准备明日再送来,他打开那盒糕点照例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他将盒子重新盖上。
    “我先送进去吧。”
    “好!”
    李稚下意识点头,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立春,这让徐立春忽然想起前阵子看见他在谢府门口默默张望的样子,“你也进来吧。”
    李稚闻声很意外,徐立春已经转身往里走,他反应过来,忙抬腿跟上去。
    点着银蜡的空旷堂室中,灵柩已经撤去,谢珩换下斩缞丧服,穿着身素色孝服,他正在灯案前写一篇东西,但笔却停在两三行处,一直没有继续往下写。
    “大公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回头看去,徐立春拢袖立在堂外,谢珩以为是尚书省有事情送进来,示意他去隔壁的偏室,自己也随之起身。
    “怎么了?”谢珩走进偏室,刚刚外头光线昏暗,他这时才看清徐立春身后站着的人,“是你?”
    李稚一看清谢珩的样子,下意识心头一紧,他没想到谢珩一个月清瘦了这么多,一时差点没能说出话来,“我……”他心中莫名酸楚,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徐立春走上前把那盒糕点放在案上,“大公子,这两天您都没吃什么东西,李稚刚刚送了份糕点过来,您尝一尝吧。”
    谢珩自然清楚李稚不会大半夜莫名其妙跑来给他送糕点,刚刚贺陵才送了诗稿过来,只能是徐立春趁机同他说了些什么,教他跑来跑去地折腾。谢珩看了眼徐立春,徐立春低着头没说话。
    谢珩重新看向李稚,这孩子自进屋起一直盯着他看,眼神莫名可怜。
    “你怎么过来了?”
    “回大人,我奉命过来送诗稿,顺道送些糕点过来。”
    谢珩看上去确实没什么胃口,“天这么晚,多谢你了。”
    李稚没忍住道:“大人您吃一点吧,太久不吃东西对肠胃不好,这糕点是新鲜刚做的。无论怎么样,还望大人多保重身体,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敢毁伤,这也是孝道之一啊。”他也知道自己这番话逾距,说完立刻低身跪下。
    一旁的徐立春听见这话,神情顿时有些微妙,对谢珩他们向来是一句也不敢劝的,李稚忽然说这么一番话,倒是令他很意外。
    谢珩也没想到李稚会这么说,“起来吧。”
    李稚抬头看向他,重新站起身。
    谢珩被这孩子的眼神看得心软,这些日子他确实也累了,忽然不想再多说什么。
    “东西放在这儿,我尝尝吧。”
    李稚下意识点头,那副样子看得谢珩莫名轻笑了下,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脸上第一次出现笑容,然后他垂眼看向案上那盒还温热的糕点。
    第15章
    谢珩尝了两块糕点,没有继续动了。
    庭院中窸窸窣窣地又下起了雪,隐约有颂德的道曲声传过来,一两声而已,听不分明。
    谢珩见李稚一直望着自己,问他想不想出去走走,李稚立刻点头。
    下雪的夜晚,天要比平时要亮一些,青黑的湖水中倒映着廊下的灯。
    李稚跟着谢珩来到湖心亭。
    谢珩停下脚步,一双眼望向长湖上空的飞雪。天地间一时变得寂静空旷,极目所见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檐下琉璃灯散着昏暗的光华,不时有风从亭外吹进来,翻起来头发晶莹如丝,谢珩一直没有说话,他看起来只是想安静地待一会儿,一张脸上没有疲倦之色,只有波澜不兴的沉静。
    李稚默默地陪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他。
    远处长湖岸边有人在垂钓,只看得见抛出来的长竿,看不清人影,应该是群小孩子,岁数小不知事,只知道今夜终于不用守夜了,便偷偷地跑了出来玩。生离死别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个岁数而言确实太过遥远深奥,对于家中连月的丧事,他们不明白其中意义,也感觉不到哀伤。
    这原是不合制的,但谢珩没有让人去打扰他们,小孩子玩了一会儿,大约是看钓不到鱼,天又很冷,很快跑了,湖边于是再次安静下来。
    谢珩在亭子里站了很久,雪花被风吹进来,触及脸庞的即刻就融化了,还有一些沾落在孝服的领子上,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隐约地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着的冷清。
    李稚似乎能切身地体会到对方心中的那种哀伤,几乎难以察觉,但那确实是一种哀伤,让他也跟着喉咙发紧。
    雪逐渐下得急了,溅落在屋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李稚不知道自己陪着谢珩站了多久,身上也感觉不到冷,他整颗心完全被另外的心思占据了。
    他安静地陪着谢珩看着外面的雪。
    过了会儿,李稚悄无声息地退下去,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件刚向徐立春要来的狐裘披风,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将披风抖开,抬手轻轻地披在谢珩的身上。
    谢珩感觉到身上被裹抱住,有些意外地扭头看去。
    “大人,夜太冷了。”李稚解释道,他动作很快地把披风整理好,系上了带子,“这样看雪也不会感到冷了。”
    谢珩原以为李稚早已经离开,才发现他还在这儿站着,“夜这么深了,你还没走?”
    “我……我站这儿看亭子外面的雪,忘记了时辰。”
    谢珩想起自己刚刚没怎么说话,这孩子应该是没敢出声提醒他,就这么陪自己站了大半个晚上,“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大人,我想再看一会儿雪,我陪您再待一会儿吧。”
    “你不困吗?”
    “我不觉得困。”李稚看了眼天色,“我平时写文章也时有写到现在这时辰的,大人您若是想再待一阵子,我陪您多待会儿。”
    谢珩自然能看出李稚在想什么,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
    迎面一阵冷风吹来,狐裘翻开雪浪,檐下的灯晃动了下,谢珩的脸上有光与影流转而过,他目视着前方的大雪。
    李稚一直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试着开口道:“大人,您刚刚在堂中是在写什么?”
    “是篇祭文,最近思绪纷乱,一时不知道如何落笔了。”
    “大人是为谢太傅所写的吗?我听老师说了谢太傅的故事,高山景行,俯仰日月,谢太傅其人令人肃然起敬。”
    “你老师同你说了?”
    “是。老师听闻谢太傅逝世后,心中悲痛,一直在翻看过往与谢太傅来往的信稿,他和我们说起过去和老太傅相识相知的事,听了很让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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