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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 第3节

    李稚大步走了出去,他这猛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忽然他看见小道童提着扫把走进院子,立刻跑过去,向他打听起昨天晚上后院的那个人。
    小道童昨晚睡得有点迟,早起没什么精神,他百无聊赖地扫着雨后的湿落叶,听完了李稚说的,“哦,你说的是昨晚观主的客人吧?他并不是我们道观的人,今日一早已经离开了。”
    李稚忽然愣住,“离开了?那他还会回来吗?”
    小道童摇摇头,“那不知道,他是昨天偶然路过此地进来拜会,我从前也没见过他,大约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吧。”说完小道童低头继续哗啦啦地扫地,留下李稚失神地站在原地。
    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他回头看向山外的长阶,下了一夜的雨,石子路上又落了一层白桂花,山林中弥漫着浩荡的白雾,世外的神仙已无迹可寻。
    李稚没有动那些银子,连带着木盒一起小心地收在包袱中。他离开前本想亲自去找观主告辞,却只得到一句话,“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聚散如此,无须多言。他听出对方的意思,也就没有再坚持,拱手行了一礼以作告别。沿着石子路下山时,他心中有些彷徨失落,却又说不清自己具体在失落些什么。
    他停下脚步,看向四周空山。
    真的像是在寂静深山中偶遇了一个神仙,然后再也找不见了,他忽然又想起昨晚对方说的话。
    “谢道吟,建章人氏。”
    那空禅似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李稚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颤动了下,随后是一阵久久的怅然若失,好似是做了一个真假难辨的梦。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身,继续下了山。
    两个月后,李稚来到盛京。
    他背着包袱站在城门外观望了很久,发现这座金陵古城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样,这座城池比他想象得要大,大很多。
    天还没有亮,他沿着一千年前的金陵古道往前走,身后不时有疾驰的马车追上来,古城墙外栽着上千株杨柳,早起的贩夫推着车去城里送东西,守卫借着昏暗的灯光在查门禁,李稚仰头看了眼,有朦朦胧胧的轻烟自从城中散出来。
    李稚将自己的文牒递给守卫,对方查看过后放他进去,“早些去换了户牒。”
    “多谢。”
    李稚进了城,入眼就是一条笔直官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宽敞的道路,微微震撼。他早些年在书上读过盛京太守狩猎的故事,想来也只有这种康庄大道才能容得下三十六架疾驰的马车,确实是帝王州府的气象。
    他继续往前走,东城门进来后是一大片民巷,道路两旁房屋鳞次栉比,十二户为一里,家家院门口都挂着一块方木板,上面清楚地刻着京兆处的户碟登记信息。
    清晨街上没什么人,几头高大的牛忽然从巷子里走出来,此时天还没全亮,李稚一时没看清,还以为是什么野兽出没,下意识浑身僵直,那几头青牛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稚背靠着巷子的墙壁没动,莫名有点尴尬。
    这盛京的牛好像是成了精,那一幅颓唐慵懒瞧不起人的模样,活脱脱像个隐士?
    李稚没见过,他觉得很新鲜,这儿的一切对初来乍到的少年而言都很新鲜。
    李稚背着包袱来到京兆处,他抬起下巴认真观察了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没找错地方,走了进去。
    大堂中,一群司官们围过来看他账面上的“六钱银子”,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众人抬起头看向堂下站着的少年。
    “京州来的?!”
    “是!”
    “走路来的?”
    “是!”
    李稚是小地方出身,第一天来盛京也没人教他官场潜规则,他不明白大家为何这么看着他,但总归笑一笑感觉会好一点?
    官考上来的小吏往往没有委任状,一般都是到任后,看看有什么空缺职位再填进去,州府衙的几位司吏看着堂下踌躇满志的李稚很久,忽然也跟着笑了下。
    “这样!金匮府库还缺个书吏,你去吧!”
    “哦,好!”
    李稚是官考考上来的,不同于举孝廉,官考往往是那些出身不怎么样又实在干不了别的的书生才来考,说是官考,其实考上了也不能当官,大部分人的命运不过是做一辈子小吏而已。
    在京兆处的司官们看来,像李稚这种少年书吏,典型的穷苦读书人,没本钱没实力,早点出来谋个差事混口饭吃,将来也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出息,一抬手就把他打发去守仓库了。
    李稚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里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在一连片气派府衙后的某个小角落里找到那个很不起眼的金匮府库,他走上前去敲门,却发现门直接开了。
    院子中,一个通吏打扮的中年男人正翻着本册子,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新来的书吏?”
    李稚点了下头,抬起手向对方行礼,“李稚,京口云平人。”
    名叫丁峤的通吏打量了他两眼,“早半年前就说让他们送点人过来了,今日才算来了一个,进来吧!”他转过身时,李稚听见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年纪也太小了点。”
    盛京官场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男子想做官年纪必须在二十以上,且越老越吃香。
    这与梁朝的隐士传统有关,在梁朝,年轻的世家子想要做官,必须要先寄啸山林、钻研玄道、结交清流,当你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隐士后,再由朝廷出面,郑重地请你出山入仕,若是能多请几次则更显得你身份尊贵,官职也会更高。
    这也导致高门读书人大多不会直接做官,而是趁着年轻到处云游,或者说,玩个几年,大多数人真正开始做官都是在三四十岁。而这种风尚也自然而然带来一种刻板印象,即少年是不适合做官吏的,吊儿郎当不靠谱。
    李稚听出对方不怎么满意自己,不过他倒也没多解释,以后一起共事有的是机会。
    丁峤边走边对李稚介绍金匮府库的来历,着实是因为这是个冷门的地方,不介绍几句压根没人知道。
    “金匮府库原身是皇家守藏室,在先帝一朝也算是辉煌一时,后来新朝另外设了“丽泽书院”,这金匮府库就被分了出来,用以收纳书籍、旧物之类的藏品。”其实就是个专门放杂物的仓库,他没把最后半句说出来。
    昏暗的屋内,两个老吏正在下棋,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抬头。李稚向他们打招呼,可那两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像是完全听不见他说话。
    丁峤随口道:“他们就这样,你当他们是泥菩萨就好。”
    李稚这才收回视线,他环顾一圈,往上锁的后院看了眼。
    “后院是收藏东西的地方,咱们这儿书多,平日里忌讳明火,你小心着点。”
    “好。”
    丁峤把府库的日常事务一一交代完,他放下手里的册子回过头来,忽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是新吏,年纪又小,瞧着也是第一次进京,所以我要再同你多说两句,这些话比刚刚那些事都重要,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李稚放下包袱,点头道:“您说。”
    “你脚下这地方是盛京城,和别的地不一样,这儿满大街都是金陵子弟、朱衣权贵,你平日上街不要磕着碰着人家,遇事牢记忍字当头,权当是避祸。这十巷的各姓士族你要尽快认清,切忌得罪了人,诸高门士族中谢氏最为显贵,而皇族以广阳王府最是煊赫,尤其是后者,是你万万招惹不起的。”
    李稚知道这是对方对晚辈的善意提醒,认真地点了头,“好,我记住了。”其实这些事他来京之前就有所耳闻,建章谢氏六百年簪缨世家,广阳王府则是皇族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天下没人不知道这些。这还是他第一次离这些煊赫朱门这么近,忽然有种不真实之感。
    丁峤也不是心肠多热的人,提醒他是怕他给自己招事,他见李稚挺上道,多了几分满意,问他:“在盛京找到住所了吗?”
    李稚忽然被问住了。
    第4章
    盛京遍地都是世家大族的豪宅华邸,地价寸土寸金,租金也大多不便宜,像李稚这样的小吏负担不起,于是多选择住在偏远的城东。
    李稚在丁峤的介绍下找到东城的一处巷子,他租了一小间朝东的阁楼,房子的主人家是礼部的一位六品给事中,不过平日他与家人并不住在此地。
    李稚对面的房间住着一个年轻的户部小吏,他一推门进去,对方正在院子里读书,琼花飘在书生的肩上,衣服穿得虽然旧,但浑身一股慵懒风流劲儿,像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对方看了他一眼,随意地打了声招呼。
    “杨琼,弘农华阴人。”
    “李稚,京州云平人,幸会。”
    对方点了下头,继续低头翻自己的书,李稚无意中多看了一眼,发现那本书外封上赫然写着《京唐风月宝鉴》。
    ……这不是禁书吗?
    他感觉自己还是装作没看见比较好。
    李稚走上阁楼找到自己的屋子,房间不大,看起来略有些脏乱,窗前摆着一盆冻死的冬青,其他倒是很不错。
    李稚扫视一圈,卷起袖子开始收拾,一个多时辰后,整个房间焕然一新。他将自己的包袱放在擦干净的桌子上,从里面拿出衣物、文牒等东西,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他从包袱的底下取出那只漆黑木盒,手指摩挲了两下上面的暗纹,他记起深山雨林中的黑白道观,还有难觅踪迹的神仙,一时有点晃神。
    他将木盒放在床头的垫子上,思索片刻,又觉得不妥,回身好好地收在柜子里,琢磨了会儿,觉得仍是不大行,他又翻箱倒柜将木盒重新拿出来,摆回了床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摆放在对光的窗架上。
    “你这藏什么好东西呢?”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李稚手里的木盒差点掉下去,他忙一把抓住,回头看去,原来是大门忘记关了,刚刚在院中认真读书的杨琼看起来是刚好路过,眼神颇为奇怪地看着他。
    李稚决定暂时放过这只木盒,把东西往枕头下一塞,直起身道:“没什么。”
    杨琼打量了他两眼,笑了,“夜里门窗记得关好,东城野猫多,小心把你藏的宝贝叼走了。”
    李稚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刷一下起身去关门。李稚抓着门闩,背过身看向那压着木盒的枕头,莫名也忍不住笑了下。他这没头没脑的在干什么啊?
    不起眼的东城小巷中有家卖酥糕的小店,开了将近有二十年了,春日卖桃花糕,夏日卖梅子酥,秋天卖桂花凉糕,冬天卖松香酥,老板是个忠厚老实的哑巴,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做糕,东西好吃又便宜。
    一个灰衣的男人等在未开张的店铺前,每天早晨他都会来这家小店买两盒糕点打包带走,十五年来风雨无阻。
    老板非常熟练地将包好的糕点递过去,男人伸出右手接过,外衣下袖口的金锦鱼纹一闪而过,这是金诏狱吏衣服上才有的图案。一旁的木质柜台上早就丢了一枚金铢,男人也没让老板找钱,拿了糕点转身就走,正好与路过的李稚擦肩而过。
    李稚感觉到对方身上冷峻的气息,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那人却已经走远了。李稚扭头去看街角的糕点店,憨厚的哑巴老板擦着桌子对着他笑了下,李稚觉得那个眼神充满了勾引意味。
    看着李稚改变路线往自己这边走来,老板立刻笑开了。
    大清早店铺中还没有人,李稚站在摊位前,慢慢地摸了下兜里刚放发的微薄薪金。
    他要了一小份桃花糕,价钱意外的便宜,老板见他是新客,还特意多赠送了一份新鲜的桃花露,一副很欢迎他下次再来光顾尝鲜的样子。
    李稚尝试着咬了一口那糕点,眼睛刷的一亮,清甜不腻,口感柔绵,入口的瞬间唇齿间全是露水和桃花的清香,慢慢的还有冰片凉丝丝的味道蔓延开来,怎么形容呢?一小块糕点竟是吃出一种清平盛世的感觉。
    瞬间沦陷的李稚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那眉眼含笑的老板,盛京的东西都是这么好吃的吗?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生之年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没有之一。
    *
    男人来到金诏狱,他随手脱了外套丢在案上,露出里面带煞的金锦卫衣。他提着那包新鲜糕点往诏狱深处走,来到一间牢房前。他从墙上捞过钥匙,打开门把糕点连带着早饭一同端送进去。
    一个苍白头发的老人背对着来人坐在地上,右手在空中虚虚地写着字。
    男人观察了下,老人今天在空中写的是:咄咄怪事。
    男人并没有出声打扰,把吃食恭敬地放在一旁的空桌上。人到中年的狱吏在年轻时曾经遇到过一桩大麻烦,承了这位老人的恩情才没有冤死诏狱,并且还受到提拔接连升官,老人对他恩重如山,但十五年前对方卷入太子朱雀台案被下狱时,却是他亲自带队去抓的人。
    男人至今都还记得那场景,充斥着浓烈血腥味的黑暗牢狱中,所有犯人无论年纪大小全都垂着眼睛静默着,血肉之躯好像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金铁,老人披坐在角落中,从那沉默与愤怒中生出一股悍然的力量,那是金诏狱有史以来最荒诞的一幕,遍体鳞伤的犯人脸上不见恐惧,反倒是他们这群施暴者战战兢兢地站着,简直要不知所措了。
    可惜血肉之躯终究成不了金铁,那些人最终大多死于酷刑,“罪不容诛”的太子自焚而死,不肯坦白的党羽尽数伏诛,叛乱也随之草草结束。
    但男人却一直忘不了那群人的样子,他曾经觉得武力可以征服一切,但那天他觉得自己渺小极了,那群人哪怕到死眼中仍是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光,他从未没见过,一种直击灵魂的震撼让他几乎无法握住手里的屠刀。
    很多年后,男人看到一首诗,“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他脑海中骤然又浮现出了当年所见的那画面,那真是浩然正气、群星闪耀。
    男人并不能违抗上面的命令,于是多年来他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来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愧疚。他无意中打听到老人爱吃城东那家无名小店的糕点,于是十五年来每天借着职务之便为他送一份。
    就在他将要无声无息地退出去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男人单手抓着铁门,皱着眉朝外喊了一声,“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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