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法律因为同情和求饶而减轻的话，那当真是一件令人心寒的事情。
    慧慧啊......爹自幼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
    吴良那原本已经呆滞了的眼眸忽然动了动，最后落在了吴慧慧的身上。
    吴慧慧也只是冷静无比的回看向吴良的眼眸，那一双皎洁的眼眸中，却是一点点的光亮都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吴良是多么渴望想要再从面前这个女儿的眼里头看到一些东西的，可是吴良无论如何来寻找，他都只能够看到吴慧慧眼里头的一片清明和冷漠。
    一点点的情感，都已经消失的不见了。
    在吴良的眼里头，吴慧慧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比行尸走肉还要来的可怕的生物了。
    吴慧慧瞧着吴良眼里头的神情从期待变成失落，到最后变成惶恐与惊慌，终于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的就连吴良自己都害怕的忍不住缩着肩膀往边上走了走。
    待我不薄？当真是待我不薄的。你总是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为我好的。可是你可曾摸着自己的良心来想一想，其实你所做的这一些，全部都是为了你自己的呢？其实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你自己的虚荣和虚伪，才将你所谓的爱来强加在我的身上呢？
    吴慧慧有些激动了，声音也是兀地的变得高了三分，声音也骤然颤抖了起来，仿佛在强压着什么情感一般。
    这份情感被强压的太过厉害了一些，厉害的就连吴慧慧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太累了，这些年来她过的太累太煎熬了。一想到未来的日子也会如此，先前所有的放宽心态都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没有什么消不消失的了，自己的人生就是应该从这里头结束了一样。
    吴慧慧低低叹了口气，垂头看向了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而变得有些呆滞的吴良。
    吴良未曾想到自己那个一直被自己娇惯着的小女儿，居然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如此多的一串大道理。
    哪怕是斥责自己，吴良的心里头却依然是几分的觉得欣慰了。
    那个小女儿，原来已经过了五年多了这么久的时间了，也是应该成长了一些了。
    自己终归是马上要死的人了，扪心自问，自己似乎也当真是和女儿口中所说的一样，一直将自己的愧疚与娇惯强压给了女儿。
    兴许自己当真是那般自私的人了，可是他无法预想到，也没有办法猜测到了。
    方才还满眸空洞，一心期待着从自己的女儿那里得到帮助的吴良，却像突然开窍了一般。
    那眼神满是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关心与疼爱，以及强烈的悔意。
    那悔意来的太过强烈了，强烈的甚至吴慧慧看着看着，眼眶竟然是有些酸疼了。
    当真是为父做错了，为父总是没有好好的想想你自己的心思，只是如今也是晚了。
    今后的日子，慧慧你怕是要一个人走下去了。不要害怕，你娘亲不也是一直的陪在你的身边么？
    眼眶的酸疼不已，以及脸颊上的突然湿润，一滴接着一滴的，不停地从眼角滑落至脸颊处。
    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吴良的身上，滴的吴良心里头似是刀割一般的疼痛不已。
    吴慧慧后知后觉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那滚烫的泪，恍惚间，她似乎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最初母亲方才去世时候的那一段时光。
    那也是自己家最是贫穷的一段日子，穷到吴慧慧甚至觉得下一秒就会死掉一样。可是却正是那最为贫苦的一段日子，自己的父亲，那个如今被世人所唾弃的男人，却当真是含辛茹苦的将自己抚养成人。
    那一段时间，分明一个女儿是不得用处的。而且家里头的贫苦也是支撑不起两个人的吃住用心，所有认识他们家的人，无一不是劝诫吴良将吴慧慧给贩卖到妓院去。
    趁着吴慧慧尚且还年轻且有几分姿色，可以卖到个好价钱。
    那时候，一笔好价钱在吴良的面前是一件来的多么诱惑的一句话。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还要养活一个女儿，思来复去似乎卖掉女儿也是最好的一个途经。
    更兼听闻那妓院如今都是待人十分的好的，只要女儿争气，指不准自己还能依靠女儿重新做人也不一定。
    可是吴良却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有人让他卖女儿的建议，那时候尚且七岁的吴慧慧，躲在吴良瘦弱的肩膀后头，满是惶恐的看着面前的一干人等瑟瑟发抖着。
    吴良便伸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女儿就会被别人给抢走了一样。
    哪怕我吴良饿死，我也是绝对不会卖掉慧慧来求的自己的生存的！慧慧是她娘最后留下的念想了，我是好好的答应过她娘的，慧慧今后必定会嫁给一个天底下最为厉害的人物，最后好好的将她娘重新埋块好地方的
    尽管太多的人都是在嘲笑着吴良的，而且疯狂的，嘲笑着吴良的。
    可是吴良却是紧紧的抱着吴慧慧，而吴慧慧童年的记忆里头，最多的，也就是自己躲在父亲瘦削的胸膛下。
    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一般。
    第226章 了结
    吴慧慧的童年的记忆骤然间充满了脑海，折磨着吴慧慧，一遍遍的，折磨着她，将她要从那片深渊中给拉扯出来。
    可是吴慧慧早已经陷入的太深了，根本无法拔出来了。
    就算如今吴慧慧也想要拯救自己，想要从那一片深渊之中抽身出来，却也是无论如何都出不来的了。
    她已经陷入的太深了，能够看见的，只剩下一点点的光芒了。
    哪怕她再如何想要拯救和被拯救，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为何不早一些呢，为何不早一些的出来忏悔呢？事至如此地步了，再如何的来忏悔，根本都是无用的了啊
    为何，为何要再如此的折磨我了呢？我已经，我明明已经想要抛弃一切，什么都不想要了啊
    吴慧慧颇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拼命的摇着头，眼泪似是决堤的泪水一般怎么都止不住了。
    吴良忙上前想要看看吴慧慧发生了什么，吴慧慧却像看见了鬼一样的就是想要逃开，根本不敢停留半分在这里。
    已经够了，既然这世间没有自己的地方了，那么自己也是可以去通过一些方式来赎罪的了吧？
    我恨你，可是我也十分的，感激您。
    这是吴良，听到他那曾经捧在掌心里头疼爱的那个女儿，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了。
    后来的日子吴良不止一次的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吴慧慧那满是绝望，却又是奔向解脱的眼神。
    兴许她已经被压抑的太久了，只有这样子，才是一种重生吧？
    吴良也在之后的日子不止一次的回想起自己的女儿死去时候的模样，以及那些年岁里头，自己对吴慧慧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最为深刻的，便是在那一次的回宫省亲的时候，吴慧慧分明是极其的想要逃离那个深宫的，可是自己这个为父的，却是将她关在了自己的寝室里面，到了最后也只是一味迷药将她又重新送回了宫里头。
    彼时吴良只是觉得宫里头再如何如何，都是要比起这位于小乡下的吴家要来的好的多的去的。
    就算在那后宫再如何的孤寂与冷清，可是那俸禄却是丝毫不少每个人的。兴许偶尔有异族人前来入宫朝拜，宫里头的人还会见识到不一样的东西的。
    光是想着这些，吴良便是觉得将吴慧慧留在宫里头，才是最好的打算。
    自己不过是个半路发财的土地主，如今再怎么的得意，最后也是会落得个人财两空的。
    吴良虽然是个粗人，可是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更兼他还是个信佛的，这笔钱财本来就不是他通过自己的双手得来的，故而他也是相信因果报应的，坚信最后这笔钱财还是会回到当初丢掉他的人的手上的。
    故而吴良还是希望吴慧慧一直的留在皇宫里头的，起码不要再出来和他一起受罪了。
    可是直到后来，直到许久许久以后，吴良才明白，很多的事情都不能依靠自己的自以为，和一厢情愿的认为，来左右他人的。
    也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对着吴慧慧的左右人生，才让她那般凄惨的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人。
    这些不过都是后话了。
    吴良听到吴慧慧的这一句话，心里头便是阵阵的不祥之感漫上心头。
    慧慧啊，这些都是爹一个人做的错事，不关你的事的。
    吴良的心里头总是一阵阵的不安感，总是觉得吴慧慧下一秒会做点什么事情一样，总是会觉得吴慧慧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自己了一样。
    因为激动，吴良的声音开始不停地颤抖着，整个人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肩膀，怎么止也止不住。就好像吴慧慧她死去的母亲，在下意识的让吴良赶紧去救救吴慧慧。
    可是吴良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动不了的了。
    他只能够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个宝贝一样的女儿忽然起身跑到大殿门口的侍卫处，再者，不过是一个瞬间的时间，吴慧慧已经拔出那侍卫的长剑刺入了自己的脖颈之中。
    也不过是一个瞬间，那个方才还鲜活的一个人，骤然间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甚至就连吴良跑过去去拥抱她的时间，都已经没有了。
    吴慧慧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扭头看向了那窗外的风景。
    太过眼熟了，熟悉的让吴慧慧，甚至恍然间都是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回到了最初的那一段岁月，那一段满是贫穷，却是无比幸福的时光了。
    大抵人世间当真是有着因果报应的吧？譬如从前自己做错了太多的事情，如今也到了自己该赎罪的时候了。
    赎罪的方式来的太多了一些，偏生自己的脑子里头只能够再想起这个方法了，也只能够去做出这个行为了。
    希望那黄泉路上，那些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人能够选择原谅自己一丝丝吧？哪怕只有一分，也是足够的了。
    吴良怀里头的吴慧慧身子逐渐地变得冰冷且僵硬，直到最后的，变得完全是个死人的模样了。
    在座的一干人等都是被吓得纷纷捂住了嘴巴，甚至有着一些承受能力比较弱的女人已经紧紧的扭过头去了，抱住自己的丈夫抑或儿子根本不敢来看吴慧慧。
    吴慧慧的死其实并不算是可怖的，那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脖颈流出，化成一朵朵血色的莲花绽放在了身下，如同一个被拯救的人一样。
    更兼她今日本就是一袭素衣前来，如今鲜血一点点的，将她的衣裙变成了如同嫁衣的颜色。
    恍若间，她便像是一个刚刚准备着要去出嫁的大闺女，那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渴望。
    似乎是在渴望着一系列的，未来一样。
    想来，如此的结果才是最好的了吧？
    慧慧......慧慧......
    吴良紧紧的抱着吴慧慧，一个年过四旬的大老汉，却在如今哭的如同一个四岁的孩提一样，哭到令一旁的心软几人，也是忍不住的偷偷抹泪，又恨又悲悯的只是低低道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是啊，可是又有几人能够猜测到未来的命运呢？未来究竟是如何的，又是该如何的了？
    白月也是没有料想到吴慧慧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上前自刎，想来吴慧慧也是已经被压抑到了极点了吧？
    这也是应该自己想到的结果了吧？
    白月低声叹了口气，原先她是未曾想要让吴慧慧自刎的。毕竟先前吴慧慧虽说总是喜爱当个小霸王的，可是吴慧慧的心里头还是善良的。故而吴慧慧才是会在后来能够迅疾的将那个小霸王的脾性给改了过来的。
    原先白月还是想着，这么多年吴慧慧也是应当被磨砺的没有了霸王脾性的了。先前那么一个喜爱热闹的人，如今过的如此的孤独，也应当是需要人来陪陪的了。
    故而白月琢磨着，这回宫宴上头若是她觉得吴慧慧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那个小霸王了，便可以找一些自己信任地过去的婢子，前去她的宫殿陪陪她，哪怕是聊聊天都是可以的。
    她太孤独了，需要找人来消遣消遣孤独的了。
    可是未曾料想到，不等到白月来找人给吴慧慧消遣，吴慧慧便是以如此的模样凄惨的离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了吧？毕竟之前受到的折磨来的太多痛苦了，如此的痛苦过活，不如就如此的死去吧？
    吴良，你可是认错了？
    吴良似是没有听见白月的声音一样，只是满目呆滞的抱着怀里头已经冰冷的吴慧慧，目光涣散的不知看向了何处，吴良都已经像是一具死尸了一样。
    白月也并没有强制的想要从吴良的口中逼出一些什么样的话语，只是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原先的凌厉也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来人，将吴良给带下去，好生安置吴贵人的尸体。等候宫宴结束后再做安排。
    白月不过是轻轻摆了摆手，那些侍卫便前来将吴良带走，侍卫原先是想要将吴慧慧的尸身和吴良分开的，只是吴良拥抱的太紧了一些，无论如何侍卫都分不开吴良的手。
    不用分开他们了，让他们在一起走吧。毕竟还是父女一场的。
    第227章 各怀鬼胎
    吴慧慧的死显然是给这在座一干人等带来了不小的震惊感觉的。
    先前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的结尾只会是以吴良的死为结束的，可是未曾料想到这场事情的结局竟然是吴慧慧的自刎。
    吴慧慧先前是这后宫的小霸王，任谁看见都不想牵扯上几分联系，都是忍不住想要绕路而行的。
    故而吴慧慧后来才会变成那般孤寂的模样。
    只是所有的人并没有觉得吴慧慧哪里可怜了，只是一直的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既然吴慧慧落得个如今的地步，那么也必然是之前她做过了错事罢了。
    故而这世间还是一件极其的可笑的事情的。
    你所不愿意去承受的，不愿意让别人来施加给你的东西，都会一一化作你强压给别人的东西。
    你不想承受是一件事情，可是别人愿不愿意去承受，那么便是别人的事情了。
    难道不是么？
    吴慧慧若是在之后变好后，能够被人原谅，也不会至于如此的地步了。
    可是没有一人愿意去选择原谅，就像没有人愿意去选择陪伴她的孤独。
    不止他人，就连白月堂堂一个后宫之主，都是没有选择原谅的。
    白月在众人心中乃是这后宫之中最为心善的一人了，可是就连如此心善之人都是没有去原谅的，那么其他人便更是有了充足的理由来不去原谅的，来选择一同的去对吴慧慧施暴的。
    不过这种暴力不是实打实的暴力，只是冷暴力罢了。
    只是往往来瞧，却偏偏是这种冷暴力来的更加折磨人罢了。
    折磨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那已经饱受摧残的内心了。
    故而吴慧慧才会在今日，在如此的时刻，选择结束掉自己的生命罢？
    抑或吴慧慧已经对这世间来的太过看清了，看清的已经无法让自己抽身出来了。已经无法让自己再成为一个普通人一般的去生活了。
    又或者吴慧慧根本不想再牵扯进去什么恩怨纠葛之中了，譬如这次吴良的处罚，倘若吴慧慧在场的话，必然是会对着吴良的处罚产生一定的影响的。
    不说其他人的影响，就是她吴慧慧本身，就必然是会产生一系列的心理变化的。只是至于是何种心里的变化，却又是无人得知了。
    逝者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也是无法去深究其原因的了。
    只是白月的心里头却是实打实的留下了这么一道阴影就是了。
    分明早些时候白月最初的计划还是要去选择原谅吴慧慧，要陪伴着吴慧慧成为新的人，要让她在这后宫中也是能够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的。
    只是这份计划，就连白月都未曾告诉过吴慧慧，告诉过她，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值得被珍惜被原谅的人时候，吴慧慧就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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