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从泡沫箱里拿出当碗的椰子核与筷子,林建飞拿开了铁桶的盖子,冒出的热气一下子蒸腾了落下的水滴,他向铁桶边吹气边舀了烧开的热水倒进椰子核,老太太又将它们递交到其他人手中。
双手捧着椰子核,已经空了的核无法隔离热感,从刚接触时的温热逐渐变得烫手,但没人撒开手,身后的风吹得太冷。
分明是盛夏时分,此时的温度却有股冰天雪地的刺冷。
小小尝一口,热的。
温随云忍不住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笑容。
嘶啦——
就在幸福就要升起的时候,系在树上的塑料布突然断了绳子,半个身躯在风里猎猎,雨水顺着它拉开的角往庇护所倾溉,顷刻打湿了一片。
“呀!”
“雨进来了!”
“快把它重新接起来,火要灭了!”
林建飞一跃而起,伸长了手抓住塑料布一块边缘用力将它拉回。
但是绳子断了,系在树上的绳子在风里招摇,他得再爬上,可是树要断了,他看到了裂口,新的。
“离开庇护所,快!树要断了!快离开!”
呼吼的风里传来他撕裂的疾呼,像拍在岸上的海浪,啪地打断她们仅存的冷静。
“小心!”
“慢点,不要摔了。”
“让开!不要挡着我!”
“妈妈……”
“别怕,妈妈在。”
风吹走了苫盖在梁上的叶子,雨点噼里啪啦浇灭了火,架在火堆上的铁桶咿呀咿呀不断摇响。
突然,一阵嘈杂的碰撞,铁桶不再咿呀,生命就像陷入沉寂一般,只有世界还在雀跃,它拍着手,得意地笑着。
雨下得很大,一下子就把身体淋了个湿透,头发也乱糟糟,一个个都像个正在融化的蜡人,惶惶看着已经只剩残骸的庇护所。
庇护所没了……
没了……
之后……怎么办?
迷茫,不知所措。
“林大哥,麻烦你把布拿来,大家都靠近点,尽量让布能遮住每一个人。”
吹到耳边的声音还是熟悉的平静,但不知道是从左边传来还是右边,风太大了,吹得声音到处跑。
江馨然抹了把脸,擦掉遮挡视野的水迹。
透过雨幕,她看到话音主人就在自己对面,隔着倒下的树,护着女儿、牵着韩唐的手在往这边靠拢。
“各位,我们用塑料布挡头上往里边再走点,去找棵粗壮的树,到那里蹲着。”
温思琪的声音又传来了,因为她的靠近变得更加清晰。
林建飞收拢了塑料布,又使劲扯了几下,断掉还系在树身底部的绳子,便夹着布往中间靠拢。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雨很大,砸在塑料布上吵得很。
视野无法看清前方,昏暗的天色、不透光的塑料布,两两相交将视野拉入更深的黑暗,他们只能听,依靠颤抖的耳朵警惕靠近的脚步。
风吹着哨,踏着怪异的步子在身边兜转。
它很顽皮,总是恶作剧似的在塑料布外撞击,恶劣地保持与心跳一样的节奏。
一下一下。
噗通——噗通——
心无法平静,四周却骤然安静,有簌簌的动静,好像有脚步小心翼翼踏在落叶上,靠近,靠近……
好难受……好可怕……
“各位,我们要走了,我走头,你们跟着我,两两一起。”
就在这时,听到的声音又开始杂乱,风的呼吼、浪的咆哮、叶的乞怜……交错、交融、消融……终于耳边的平静。宛如幼儿园的老师在指引孩子过马路,温思琪轻柔的平静再次落入他们耳中。
激昂的心律缓缓平复,没有犹豫,他们听从了安排,一人拉着塑料布一边两两并肩。
“要走了。”
“等、等等。”老太太突然叫住脚,“刚煮好的贝肉和之前烤好的都还在屋底下压着!”
“你老糊涂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你才老糊涂!那哪是没用的东西,是吃的,是命!不拿回来是要遭天谴的!”
“再不走才要遭天谴!”
两个人谁都有理,因为理直,气也来劲了,大声地驳斥对方被风雨稀释了声的话,说的又是南城方言,听得人头大。
脑子在嗡嗡地响,叶雅洁忍受不了,扭头就要吼,一个声音先从前边传了来。
“阿公、阿婆,您们就别争了,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呆着,吃的等下我再回来取。”
还是一样冷静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出一点点笑意,让人忍不住腹诽:虚伪。
微微抬了眼,王真真又低下头沉默地跟着前边的走动迈开脚步。
昏暗的丛林里,蓝色的塑料布在风雨中缓缓前行。
就在前进的时候,四周突然传来鲜明的声响,和刚才的树倒下前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没等他们心惊,就听一声巨大的砰响,脚下沙土突然颤动,连人也一起颤抖。
心跳又无法抑制地怦然跳跃。
在哪里?
不知道。
还会倒吗?
不知道。
会不会砸到我们?
不知道。
我们……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别踏马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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