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娘倒是半点都不在意。
这些小心思小龃龉和之前冯府的事情比起来,简直就跟一场毛毛雨一样不痛不痒。苦难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和经验,让她可以从容应对人际关系的变化,而且还十分游刃有余。
她准备一搬到管事房就给弟弟写信。管事房是独立的空间,再也不用临近别人而有所顾忌。她要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阿弟,与他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
只是文丽娘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弟弟现在也很快乐。
自从打昏了冉旸后,文琼顿时感觉耳根清净了许多,再也没有人叽叽喳喳跟他分析天下大事,说什么造反称霸的胡话了!
拖着死狗一样的冉旸,文琼在心中默默吐槽着刚才灌进耳朵的垃圾话。
啧啧,一统两江自立为王,且不说两江有多大,现在中都北郡都兵强马壮,南部诸郡还有皇家直统军驻点,谁能让你把这么大一片地方划拉到一起啊!
再说南部诸郡的驻军,现在可是由兵部侍郎陈平陈将军全权统领。陈将军可是从他们东海郡出去的老郡尉,虽然他没见过陈将军,但听校卫们说他是一等一的狠人,在他手底下决计不可能出乱子!
听说接下来北郡的萧郡守也要入主兵部,西北郡和西南驻郡也开始逐步换装东他们东海造的连发枪。上有萧郡守、陈郡尉这样的强硬派在兵部,下有全员更换老旧火器,装备连发枪和飞羽火箭弹,朝中今上和太后也在大力提倡工业,还以东海青州作为样板,虽然也有拉拉杂杂的老顽固在朝中闹腾,但大体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指着天下太平说什么乱世将出,造反这种话也是活人能说的吗?冉家,呸,阊洲冉家脑子有病!
一直到把人拖出去送交恒昌官衙,文琼还觉得一脸晦气,回了营地还拼命洗手。
你这是咋地了?
路过的同伴好奇地问道。
文琼这小子平时也不像是个有洁癖的啊,怎么出了一趟任务回来就变干净了呢?竟然用肥皂洗了七八遍手还不停下。
碰到脏东西了!
文琼一脸嫌弃的表情。
他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同伴说起自己经历的事儿!
噢。
同伴不明所以,抓了抓头,憨厚地笑。
那还是去拜拜得好,虽说咱们扛枪的自带煞气,可我听说有些东西厉害得很,会跟着人回来
这话倒是说到文琼心坎上了,他就觉得那念叨造反的疯子不像个正常人,说不定是在野外被什么玩意上身了,那一路拖着他回来的自己说不定也会染了邪气。
嗯,是得去拜拜,还得找个灵验的地方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梦里忽忽悠悠,竟然看到了那疯子说的场景。
朝局动荡,山河破碎。
阴谋、战乱、饥饿交织出的乱世,大雍的百姓只能在泥潭里打滚。皇位上的小童只是个傀儡,真正掌权人的背后还有看不见的手,操纵着明面上的代理人不断让渡大雍的土地与财富。
月鹭知县冯得志便是那些人的爪牙,他如现实中一样私开海路,放外敌入东海线,并在岛上横征暴敛,吞噬财富。
他的阿姐为了他,偷取了冯得志的秘钥给冯子安。梦里没有钱郡守和冉七郎揭破冯得志投敌,所以他阿姐被凌虐致死,尸体还被砍得破破烂烂丢去了乱葬岗。
他好不容易从土牢逃出来,得知阿姐已经凄惨离世,怀揣着尖刀潜入冯府意图为姐报仇。
他砍了冯得志的一条胳膊,又伤了冯子安的命根子,算算也算不亏,可大仇未报,他还不能死。
重伤的他拼着一口气逃出了月鹭岛,漂在海上的时候被路过的冉氏少爷所救。
不过那少爷并非他今日看到的疯子,而是相貌精致,姿容清雅的一位小少爷。可惜小少爷似乎遭遇了极大的打击,神情悲恸,脸色苍白。不过他还冒着危险救了文琼,还帮他躲过了月鹭岛追兵的纠缠,给了他一些伤药和银钱。
我要回东海青州。
他听到那小少爷对他说道。
青州已经陷入战火,我此去便不打算再离开,便把你送到仙匀港的冉氏布庄,你可以去那边养伤。
于是文琼便去了仙匀,之后又辗转躲藏在衡寿附近的山村里养伤。
之后的世道越来越乱。
海倭人的军队很快占领和仙匀和都德,并一路沿着南江向西,所到之处定要杀光村里的百姓,抢夺房屋和田产安置濑户城来的移民,以此鸠占鹊巢。
百姓不甘赴死,拼死抵抗,文琼便成了一支义军的领头人。
之后便是各种杀戮,各种硝烟,满眼的鲜血和战火。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年,他从义军头领坐到了两江都统,便如那疯子说得那样,他掌管着两江流域的广阔土地,混成了一世枭雄。
在众人的帮助下,他成功驱逐了海倭人,他的合作伙伴火烧濑户城,他们积压多年的血仇最终得报。
但梦里的他一点都不快活。
阿姐死了,那位救他的冉家小少爷坚守青州两年,病重离世。青州沦陷、东海沦陷、南部诸郡沦陷。
大雍的土地遍布战火,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海倭人和拉西亚人的南北夹击让大雍腹背受敌,无数丁壮死在了战场上。
这样的枭雄,有什么好做的呢?
倒还不如他这样一个大头兵,为了可期待的未来而努力奔跑,哪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手握权柄,但心里却始终平静幸福。
如果可以选,他觉得那个被成为宇文都统的人,也会想要成为他这样的文琼吧。
第157章
阊洲冉氏私自贩售飞羽火箭给外域商人,这事第二天一早就在阊洲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冉家建造火器坊的时候可没想过保密,挖角匠人也都是大张旗鼓,恨不能昭告天下他们财大气粗,有本事能造出天下最先进的火器。
楼起得高,塌下来的时候也格外迅速。
就在冉氏族人在废弃码头与松木交易的当口,建在阊洲城外的火器坊被忽然出现的恒阊卫戍军团团围住。所有在此做工的匠人和管事都被严密管控,分别关押,确保一丝风声都不会透出去。
留守的冉氏族人心中有鬼,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他隐约猜得到官军的行动是与他们这桩生意有关。飞羽火箭是大雍军队在用的火器,卖给商人这事其实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严重性,但这不因为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要是东西卖不出就都要赔本了嘛!说起来谁叫大雍的这些大头兵们不识货,早买了阊洲冉氏出品的旸天箭他们也不用找外人了嘛!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冤枉,心中又气又怕,只盼着海倭商人爽约,好歹躲过这次劫难。
他们可都是在契约书上签名立印的啊!要真是细究起来,一个都跑不掉!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一早,大牢外便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个眼熟的身影排着队被押进了大牢,原本都光鲜亮丽的族人各个灰头土脸,许多人身上、脸上还挂了彩,形容十分狼狈。
冉氏族人缩得更厉害了。
他刚刚偷偷数了数,发现昨夜去的人竟然绝大部分都被押了进来,少的几人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另行关押,反正这次他们冉家算是被一网打尽了。
唉,你说原本好端端地富贵日子,要不是七叔公家的冉旸闹着要造什么火器坊对了,冉旸呢?
冉旸被文琼一拳打得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间封闭的监牢中。
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断了的手脚都被简单包扎,但疼痛和失血让他极度虚弱,只能瘫在冰冷的地上喘气。
宇文穹呢?宇文穹去哪儿了?他明明是被宇文穹救了啊?!
没等到宇文穹,倒是等来押他去讯问的兵丁。
这次的事情惊动了朝廷,太后还特地找来兵部侍郎陈平过问,责枢机部彻查阊洲冉氏。
枢机部直属官家,奉旨出京,地方大员都不敢略其锋芒,调查一个小小的阊洲商户简直不要太容易。
何况冉旸造火器坊也没掖着藏着,也就是几天的功夫,枢机部就把事情摸了个清清楚楚,开始审问冉氏众人。
冉旸当然是重中之重,在被连续审问了三天以后,冉旸的情绪濒临崩溃,唯一还能支撑他的就只剩宇文穹这个未来明主,他亲眼见到了年少时的宇文穹,这一点绝对不会错的!
这一天晚上,讯问结束被押回大牢的冉旸仰躺在草垛上,呆呆地看着黑漆一片的土墙。
外面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是朝他所在的监区过来的,冉旸的神经再度绷紧。
他现在已经养成了神经反射,只要一听到脚步声就忍不住地害怕,身体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发抖。
吱嘎
门锁被打开了。
牢头推开门,殷勤恭敬地引人进入。
都下去吧。
冰冷的男音在牢房中响起。冉旸的耳朵动了动,总觉得这个声音略有些熟悉。
他艰难地翻过身,入眼所见是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
冉旸。
冉旸一惊,下意识地仰起头,然后瞳孔瞬间地紧缩。
冉冉慎!
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轻蔑的眼神。
是崔慎。
崔慎抱臂环胸,唇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冉旸,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只一句话,就把冉旸气的火气上脑,胸口剧烈起伏,受伤的四肢都开始抽搐。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
明明是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见了他这个正牌的冉家少爷竟然还一脸高高在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冉慎凭什么!
冉慎、高文渊,一个两个都看不起他,他比冉昱差了什么?!
崔慎把冉旸这点小心思都看在眼里,轻笑一声,生平第一次认真回答冉旸的质疑。
因为你不配。
冉旸:
眼高手低、嫉贤妒能、贪婪无度,四分十九支的劣性你都攒全了。你但凡钻研一下机关学也能看出那图纸有不妥,全盘照搬还想沽名钓誉,你这回死得不冤枉。
这大概是冉旸两辈子听到崔慎对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从小到大,崔慎永远对他视而不见,就连他欺负冉昱的时候也只会沉默着下黑手反击,仿佛与他冉旸说一个字都是在辱没身份。
但他现在他宁愿没听到崔慎的这番话!这话里隐含的信息太多,让他已经被疼痛和恐惧折磨的大脑根本无暇思考,只能本能地迸发愤怒!
那那图纸是你
崔慎不再搭理他,转身离开了逼仄的地牢。
他身为东海郡代理郡尉,今天本不应该出现在此。但他太后钦点,兵部制定,与枢机部的合作彻查飞羽火箭弹图纸外泄一事,便有了来探监冉旸的机会。
其实也没什么好探的,阊洲冉氏与东海冉氏早已势同水火,崔郡尉这次过来是来验收成果,顺带着把阊洲冉氏的罪责凿实。
冉旸在大牢里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崔慎。他好像也明白了自己拿到的图纸有问题,但他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毕竟一切看上去都和他记忆中的上辈子并无区别。
他只能把原因归咎于崔慎的陷害。
如果崔三早早便像上辈子那样生死不知,他冉旸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崔慎走出大牢门口,召来等在一旁的副官腾礼,低声说了句什么。
腾礼点头,崔慎便转身上了蒸汽车。
高文渊正坐在车中闭目养神,见他上来便睁开了眼,似笑非笑。
你把图纸的事告诉他了?
崔慎点头,点燃了一根烟。
我还让腾礼说了宇文琼姐弟的事,还有冯二狗的真实身份。
高文渊咧嘴一笑,也叼了根烟。
真损啊崔老三,你这是想气死他。
可是,真他娘的解气啊!
也不枉他风尘仆仆从海西州回来,东海郡都没进就直奔阊洲停船,生怕错过这场等待已久的大热闹。
历时一年,环环设扣,步步计算,耐心静待。
直到今天,他们联手挖出的陷阱终于把所有的猎物都纳入网中,冉氏本家的大仇报了一半。
另一半,是突袭青州,放火杀人的海寇,以及隐藏在海寇背后的海倭国。
海寇已经被全数清缴,而海倭国
崔慎眼眸微敛,袅袅的烟气遮住了他瞳中的杀机。
此次南江抓捕,海倭商人十八艘小船抓了十七艘,最先运货的那条因为走得最早,反而阴错阳差地逃出了围捕圈,算算时间现在应当已经到了南江口。
那真是条幸运儿,而且它一路上都会这样幸运。历经千难万险,但它始终能抓得到一线生机,最终成功把旸天箭带回濑户城。
旸天箭,冒名为飞羽火箭弹的仿品,从外表看上去与北郡卫戍军使用的真品略有差别,但却足以把濑户城中的匠人引到另一条注定是死胡同的歧途上。
他们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仿造,那些火箭成品会让人看到希望,但却始终不能达到预想的威能。濑户城中的匠师们将非常苦恼,但有不得不为了眼前的诱饵而疲于奔命。而他们费尽心机制造出来的不会是真正的飞羽火箭弹,而只是它拙劣的仿品旸天箭罢了。
这就是偷窃者们的宿命。
果然,腾礼进去后不久,大牢里又传来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十分渗人,像是什么被拔掉所有尖牙利爪的野兽,失去了最后的倚仗,只能绝望狂怒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两个坐在车里的男人都毫不在意,只把这哀嚎当成最美妙的复仇之乐,烟雾缥缈间聊起了别的话题。
那个混血儿我查过他,是海德伯格堡大学物理学的毕业生,师从穆克拉牧,是电学方面的专才。
崔慎敲了敲手中的烟蒂,看了一眼高文渊。
你这次倒是运气好。
听他这样说,高少爷马上昂起下巴,又恢复了日常较劲的模式。
用你说,我看中的人哪有水货?!
他顿了顿,又道。
秦知的外祖家在青州遇袭的时候没了,房宅都归了郡府。既然你识货,那也得有所表示,你让钱胖子把人家的宅子还回来,安顿在青州大家都便利,免得他又去挤阿昱的小院。
崔慎点头。
他也是这样打算的。
阿弟的小院已经有了陈颖达这个住客,看在陈侍郎的面上暂时还不能把人撵走。若是再多了一个秦知
三哥似乎想象到了某个令人不甚愉快的场景,英挺的眉头微微皱紧。
他可不想让阿弟再多一位同吃同住同进出的挚友了。
第158章
说起秦知,漂洋过海回到母亲故乡的秦知,现在过得十分快活。
他生平第一次走出海西州,在海上的旅程虽然辛苦,可周围都是肤色相同的同伴,有熟悉的语言,有带着记忆中母亲味道的食物,这些都让秦知感到了莫大的慰藉。
他一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紧紧跟在楚玉和金弼等人的身后。等时间长了与众人混熟,他很顺利地融入船中,与各种身份的人交谈,生硬的官话口音也转变为东海土话,甚至比许多随船回来的移民和后裔更活跃。
是的,高文渊这艘船上还搭载了许多人,都是他们在码头救下的,因为拉西亚和米列颠的战事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难民。
他们中的一部分准备前往海西州的其他区域避难,有些则是准备投奔远在大雍的亲戚,还有些并无明确目的,只想在漫天的战火中求得一片能安枕入眠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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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之主晴空之下-工业之主(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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