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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之主晴空之下-工业之主(42)

    钱酉匡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胖圆脸上露出了迷醉的表情,嘿笑个不停。
    不过也亏了有他在背后使劲,化肥厂的建造推进得飞快,没过多久就选定了一块远离湖西镇的荒地。破土动工的时候不少人过去围观,其中就有钱酉匡的岳父胡勤海一家,因为化肥厂落户湖西镇的事,老胡代表桐佲乡亲对女婿十分不满。
    什么化肥厂!老子从没听说过还有专门屙屎的机关!这不是瞎胡闹吗!?
    好好的粮食不给人吃,填了机关造肥料,小山子这回是真不学好,跟着洋人一起瞎胡闹,看我不拿棍子敲他!
    花白胡子的胡勤海挥舞着拐杖骂人。
    小山子是钱酉匡的小名,胡勤海早年和钱家是邻居,也算是看着钱酉匡长大,对这个女婿毫无官威滤镜。
    不许买!都不许买他造出来的粪,听到没?!
    胡勤海是桐佲镇的镇长,虽然有点跛,但说话中气十足。
    就不信这洋粪能比咱们的土肥好用,娘个老子的,小山子都是被洋人骗了!
    他现场大放厥词,钱酉匡这个做人女婿的自然不敢吭声。
    可他怂不代表钱家人都怂,钱酉匡的二舅章龙挺身而出,代表桃花村的乡亲喷了回去,可是半点都不惯病。
    你可拉倒吧胡老三,什么造粪的机器,人家造的可是化肥,放进去也不是粮食,你是打哪挖出来的老土豆?!
    他一开口,立刻有桃花村的乡亲们附和。
    可不是,不懂就别瞎说,这可是青州府冉七郎的工场,在咱们湖溪镇本地的出产!
    你们桐佲人别不是吃不着枣就说枣酸吧!冉七郎选了咱们没选你们,我早就看出来你们红眼睛了。
    一句接着一句,越说越斗气,最后竟然变成了两座小镇的较劲。
    钱酉匡坐在一旁,对此乐见其成。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老家的这群亲戚,别看平时大家有事没事拌几句嘴,真到了要紧的时候那肯定还是一致对外。就比如现在这个局面,桃花村和桐佲镇杠上,十有八九肯定要硬捧化肥的场了。
    这样一来,桃花村天然和化肥绑定了同一个阵营。钱酉匡对冉昱有绝对信心,觉得冉七郎说能增一石就肯定能多一石,只要大家愿意用,化肥的局面就打开了,用得多了自然会积攒起口碑,明年绝对不愁销路。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预料的方向一路发展了下去。
    动工当天抬杠抬不过瘾,回了家越吵越上头。桃花村就在桐佲镇的隔壁,隔着东湖就能互相叫嚣,最后干脆发展到斗气约战。
    当然约的不是打架,而是这一季的收成。桃花村和桐佲镇定下契约,两家各拿出等面积的田地比赛,收割的时候一起称量,谁家打的稻子多谁就获胜,败的一方要敲锣打鼓上门赔礼。
    礼不礼的倒是还好说,关键是都吵到这个份上了,谁都丢不起脸面。
    所以说是要比种田了,桃花村的都用化肥,桐佲那边是土肥,你这个试验田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十亩
    钱酉匡得意地道。
    现在两家都在做准备呢,咱们送去的种子村里看不上,说要自己精细着挑,我也由得他们了。
    啊
    冉昱心中惊愕。
    没想到桃花村的乡亲们这么大气,把这一季的身家都押宝在化肥上,这得是多信任他。
    哈,这不大家都对自家化肥有信心嘛。
    钱郡守哈哈一笑,抓了抓头,没告诉冉七郎他已经自掏腰包买下桃花村这一季的收成。
    钱都已经让二舅给大家分了,村里这一季种成什么样都算他钱酉匡的,村里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对了,眼看就要下种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钱酉匡转移话题道。
    冉昱想了想,便把从宁小统那里得来的化肥使用方法拿了出来,看得钱郡守一头雾水。
    这又基肥又追肥的,还有这么多品种,咋这样复杂?!
    这是根据不同的作物在不同生长时期需要的不同养料配置的方案。
    冉昱简单给钱酉匡讲解了一下,当然是照本宣科,最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打起了海赟郡王的旗号。
    其实我也不大明白农科的事,只是按照书中的办法合成出化肥,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但这事就是这样巧,我表兄高文渊在给青州兵器局找钢料,为了方便他在旧京赁了一间院子。结果翻修的时候在一棵老银杏树下挖出了个石匣,里面竟然存放着海赟郡王收集的书稿,其中便有这化肥的使用方法,我这方法便是从海赟郡王的手稿而来的。
    好。
    很好。
    听完冉昱编的瞎话,钱酉匡最后一丝担心彻底消失了。
    海赟郡王他熟啊!老钱家以前就是跟着海赟郡王种庄稼的,老郡王还曾经在桃花村里住过好一段时间,就为了找出最适合盐碱地种的合菜!
    没有人比钱酉匡更清楚,海赟郡王这四个字在桃花村代表什么。
    毋庸置疑的权威。
    那可否让我看看海赟郡王的手稿?
    钱酉匡兴奋第说道。
    最好能拓印一份放在桃花村,这事就更稳当了。
    他一说拓印冉昱就十分心虚,因为他很清楚那所谓的手稿根本就是个赝品,是他阿元表哥找人伪造的。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有回撤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钱郡守,等高文渊回来一定带文稿给他看。
    就这样盼着盼着,高文渊终于回来了。
    高文渊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两个孩子,这让冉昱十分惊讶。
    阿元表哥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次是怎么了?!
    跟你说件重要的事。
    高文渊一回来,就拿着那枚坏了的飞羽箭找上冉昱,把自己在柳枝胡同看到冉旸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这东西是你造的吧?
    他举起半截飞羽箭问冉昱。
    冉旸就是看了这玩意才信了那个赌鬼,我觉得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你这东西造的是不是另有门道?
    另有门道?有什么门道。
    冉昱轻轻摇头。
    这飞羽箭是他给侄子侄女造的小玩物,那日和萧烈成试车的时候看到了卖烟叶的小童,便随手送给了他。
    这样的小玩具,他还做了很多。
    那就奇了。
    高文渊靠上椅背,斜歪着身体仰头看天花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不可能没原因,冉旸那么笃定,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一个烂赌鬼,明明周身都是破绽,结果冉旸还是差人高调迎接,他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在做做样子,他似乎真的相信冯二狗就是那个冯天吉。
    可他到底凭借什么呢?孙大郎的一面之词么?孙大郎是开赌坊的,冉旸就算再傻也该知道赌鬼的嘴巴不可信,但他却偏偏就相信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蓦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匪夷所思。
    阿昱,你觉不觉得,现在的冉旸有些奇怪?
    第70章 奇怪的冉旸
    听到这个问题,冉昱的脸上就露出古怪的表情。
    应该说不愧是从小斗到大的对手吗?阿元和三哥的想法简直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没什么差别。
    阿昱也觉得冉旸奇怪,这种直觉要追溯到兴福楼事发以前,冉旸让他转交矩子令给冯文娘的那天开始。
    现在想想,冉旸当初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给他制造了不得不去兴福楼的理由,像是知道兴福楼一定会发生什么,在他说要留下照顾病人的时候,冉旸才会那样慌张。
    难道,冉旸可以预知未来?
    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要是换成以前的冉昱,那绝对是不可能会去琢磨的。
    可现在他是绑定了矩子令的人,都能和已经成仙的宁小统对话,冉旸会预言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冉昱觉得,冉旸肯定不是一开始就获得了预言的能力。至少在兴福楼事件发生以前,冉旸表现的都没什么异样。他的行为模式与三哥给他的评价十分匹配,就是一个好高骛远但没什么真本事的公子哥,冉旸从未作出任何超出他们预料的行动。
    肯定是发生了一个契机。
    冉昱觉得问题在于冉旸生的那场怪病。
    那天据说他是与花娘吃酒吃到兴头上,正要吟诗一首,人忽然就昏了过去。再醒来以后,冉旸开始变得心事重重,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了。
    是的,冉昱就是觉得,不阴阳怪气的冉旸就很奇怪。
    后来他去探病,冉旸那个模样明显是在伪装,他拿了玉佩要自己去送,结果却早就偷偷跟冯文娘解除了婚约。
    唔,说起来,好像冉旸的婚约也是在生病以后解除的,这事连他祖父都不知道,完全走的先斩后奏的路子。
    月鹭知县冯得志跟海倭国一直有眉来眼去,冯文娘在解除婚约后许给了海倭国大商人水原氏的次子,这可不是一桩病急乱投医的婚事。
    冉昱记得三哥曾经这样说道。
    彼时三哥坐在窗边,半个身体都隐没在夜色中,唯有手中把玩的连发枪,反射出一道细微亮光。
    那个瞬间,阿昱忽然觉得有些危险。
    像是小动物的生存本能在示警,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温和的草食伙伴,而是随时可能暴起杀戮的上古凶兽,而这头凶兽已经锁定了它的猎物。
    阿嚏
    阿昱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军装覆盖住他,他挣扎着探出头,正对上三哥不赞成的眼神。
    洪叔说你最近都没在喝汤了。
    三哥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
    天不早了,早些休息,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亲自盯着你喝药。
    冉昱打了个哆嗦,猛地从回忆中醒过神。
    高文渊早就习惯了表弟时不时就会走神的毛病,见他发呆也没有多想。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别的不说,但就是那个冯天吉,你是没见到那个玩意,明摆着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么!富贵说他爹从来都不懂机关之术,家里既没有设计图也没有模型,结果冉旸只打了个照片就认定人家是隐世不出的冯大师,你说他要不是知道点什么,怎么可能这样笃定?
    他举起手中的飞羽箭。
    就凭这个?
    冉昱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模型,放在桌子上仔细打量。
    这玩意,他做的时候只想给家中的侄子侄女们添个小玩具,没想过有其他的用途。
    不过既然冉旸这样看重,也许还真可以由此发散一下,看看能不能用在其他的机关上。
    就比如他的木汽车,虽然一直很不成功,但里面的连动杆和套筒的设计就被直接移植到连发枪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难不成,这个飞羽箭也可以?
    总之你好好琢磨琢磨,我总觉得这个冉旸现在有点邪门。你是不知道,他最近在阊洲买了不少田地,其中有一处还找到了矿藏。现在那群白眼狼都在造谣说你们家吞了他们的气运,一分家冉旸就发达了。
    呵。
    冉昱不在意地笑笑。
    既然已经分家,那么四分十九支与他来说就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谁会在意一群陌生人在吠什么。
    不过冉旸的异常的确值得关注。如果他真是拥有了预知能力,那么刻意煽动四分十九支分家,说明在冉旸的预言中冉氏本家的结局并不好,所以他才要急着离开这艘大船,另起炉灶。
    他好像十分肯定自己和三哥都没办法支撑起家业。
    可是,怎么可能呢?
    就算他冉昱一个人做不到,有三哥在,冉家怎么都不可能沉沦。
    而且在这个逻辑闭环中,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矩子令。
    如果冉旸真拥有预言力,那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给出的矩子令可以联络仙人,并且可以得到仙人的指点。
    宁小统给出的资料已经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这些东西要是落在冉旸的手里,肯定比一小矿几十亩良田更有收益。以冉昱对冉旸的了解,他是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丁点利益,更别说名利双收的机会,冉旸做梦都想要。
    所以唯一的结论,就是冉旸知道的未来并不完整,也未必正确!
    他只能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作出行动,而在他行动的同时,未来也在因为他的行动而更改!
    这样一想,阿昱忽然就宽心了。
    冉旸预知的未来未必就是真未来,但他的行动具有很强的指向性,能够提示他们重要的讯息,及时避开可能突发的危险。
    所以你把冯天吉的儿子带回来了,你是想要让他做我们的内应?
    冉昱笑道。
    我还觉得奇怪呢,阿元表哥何时变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原来是别有所图。
    哈哈哈。
    高文渊大笑。
    果然还是阿昱懂我。
    他顿了顿,又说接着道。
    那姓冯的赌鬼还挺鸡贼,怕被冉旸识破自己半点不懂机关学,便要把儿子卖去机关作坊。他手里捏着富贵的娘亲和妹子,逼他定期给自己传递消息。我看富贵机灵,自己又有拼死一搏的心气,我便想着给他一个机会。
    这内奸究竟能不能养成,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就是不成也无所谓,我把他送到东海,给他一个摆脱泥淖的机会,他要是真聪明就该自己好好把握,便是不成我也不损失什么。
    不过你表哥看人的眼光还成,那小子一到东海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现在做柳箭。
    柳箭,柳箭。
    冉昱看着桌上那枚小小的飞羽箭。
    阿元总是这样,嘴上说得冷漠,其实心里是个十分温柔十分体贴的人。
    好吧。
    冉昱笑着点头。
    阿元若是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也可把他送来我的试验间,我正缺个得用的帮手。说起来我和那孩子也是有缘,要不是因为我送了他飞羽箭,他也未必会被亲爹卖去机关作坊。
    高文渊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你可算了吧。
    他冷笑着说道。
    幸亏他得了你的飞羽箭,不然他要被卖去的地方就不是机关作坊,说不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那个爹你是不知道,生下娃娃就是要卖的。前头他已经卖了一儿一女,就连柳箭自己都说,被卖掉是迟早的事,已经半点不稀奇了。
    唔。
    冉昱乍舌,很难想象冉旸竟然延请了这样一个人渣。
    不过就算冉旸知道了怕也不会觉得怎样。他那个人,一向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他看得入眼的才是人类,其余都是蝼蚁。谁会在乎蝼蚁活得痛不痛苦呢?只要他请的大师有价值,能为他做事,这就已经足够了。
    冉昱最看不上冉旸的就是这点,总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冉家虽然是东海首富,可放在整个大雍其实也不算特别出头,更别说朝中真正手握权利和财富的那个圈子,他们冉家可是挤不进去的。
    你把别人当作蝼蚁,殊不知,在更有权势人的眼中,你也不过就是一只蝼蚁。
    这一点冉昱看得很清楚,别看分家在恒阊郡风光无限,那是没有触碰到本地豪门的利益。如果分家自己不能创造财富,仅仅凭借着冉旸投机一般的抢夺资源,那他们早晚会被有心人盯上,进而受到打压。
    毕竟恒阊欢迎冉氏是为了头税,希望冉家迁来的作坊能给本地带来更多的收益。矿和田地都不是冉家带来的,是恒阊郡自古便有的。以前别人不知道价值,让冉旸捡了漏,被捡漏的人家肯定不高兴,觉得卖的亏。小门小户不敢声张,可难保以后不会遇上硬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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