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昱顺利到了柜台,递上自己的银薄。里面的活计自然认得他是冉家的七郎,脸上笑成了一团花,但心里却暗暗晃头。
以前冉氏本家多风光啊,根本不用亲自过来,都是差人传话他们掌柜就带人上门,何曾在柜台见过本家的少爷?!结果现在风卷流云散,一家子也沦落到吃老本的地步。
不过甭管吃不吃老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看轻的。
这位小郎君,可是要都取出来么?
伙计殷勤地问道。
是的,都取出来,我有急用。
好嘞!
送走了冉昱,伙计立刻把事情跟掌柜做了汇报。
上一任郡守为了打击私庄和海外走私,曾经在郡内颁布了政令,凡在官营银庄进行的大额钱款汇兑都要报送郡守府。官营的银钱都是有数的,私下流通没有印子的私银,稍微一查就能查到,对地下私庄十分有效。
这一次也不例外,掌柜丝毫不敢耽搁,马上差人报送郡守府事务处。
也是巧了,这日钱郡守正在事务处跟师爷闲聊,听闻东海银庄报送大额银款动向,他一下子便拉下了脸。
这谁家?又想搞啥幺蛾子了?!
第20章 郡守热情赶来
啊
来报信的随从缩了缩脖子。
他是郡守府的小吏,自觉对这位新上任的钱郡守也摸出了几分脾性。钱郡守和之前的几位郡守完全不同,他不是文人出身,玩不来官场的那套圈圈绕绕,说不高兴立时就能翻脸,喜怒全都放在那张圆圆的胖脸之上。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钱胖子怒道。
前两□□廷颁下了税赋重核的旨意,内中附带各郡核算标准和结果。他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一颗心就跟浸了冰水一样,从里到外都是透心凉。
东海郡下辖大大小小五个岛屿,又有一处与下南郡的陆路相连,按照朝廷的标准,靠近海线又有良港,同时青州、宿元和去南岛三地为已开埠通商口岸,所以东海郡核定商税、沿岸交易税、海关包总均为一等,与最富庶繁华的上下南郡、岐江郡、仙匀郡平齐,比北郡、中都郡这样的大郡还要稍高,明年需上交的税金直接翻了两番!
青州、宿元和去南港是开埠口岸没错,可小港口如何能与仙匀、白鹭之类的大埠比较?!毕竟东海郡只是个外岛,与陆地只一线相连,从东海交接货物还要转小船运送至南江口,平白增加了不少成本。是以东海虽然开埠,可往来交易的商队却极为有限,以前更多的是靠冉家自己的船队外行。
海寇夜袭青州的消息传出以后,朝中震怒,新任阁葵陈磬钟责令东海郡整治海卫,加强沿海军情管控,强力打击海上流寇。说的倒是挺好听,可惜随旨过来的只有空文,半枚银钱都没有,摆明了让冤大头钱郡守自行解决。现在冉氏的织园已停工,四分十九支的冉氏族人携带全部家财投奔阊洲,连带着也带走了大量的坊工技师。赚钱的聚宝盆都走了,花钱的讨债鬼们却还在,他钱酉匡能不发愁么!?
钱郡守心里苦,偏偏他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他当初能上位,走的便是皇太后亲侄子的小舅子的路子。这位亲侄子前两天和小舅子两人一起喝酒喝死了,现在当政的这位陈阁葵,那可是个留学海西洲的洋派人物,根本看不上钱郡守这种暴发户。
看不上归看不上,钱郡守也清楚,陈磬钟不是在有意针对他。
最近朝中最大的派系北郡中都联盟的魁首双双受伤养病,西北南石郡守断了腿,行动不便,而南部诸郡则是损失了汝南王这枚重棋。趁着各派系无暇他顾,温太后的势力浑水摸鱼,成功借着这场大朝会站稳了脚跟。
皇室想增加税收,打定主意要从地方抽血,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富庶繁华的南部诸郡。温太后虽说也是南部出身,可谁叫南部诸郡在争皇位的时候选择站队汝南王了呢?现在温太后当政,南部诸郡地位尴尬,这次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温太后上位,重用的班底有许多留洋人士,其中又以米西派和海倭派最为活跃。这些人多是与海外有联系,或者自己的家族在经营贸易,一直想要推动朝廷开放南江、乌知河和阿木尔河沿岸的重镇作为贸易商埠,企图租用良港,把势力渗透进大雍腹地,这次借着重核税政更是鼓风推浪,四处挑拨游说,搅浑水忙得不亦乐乎。
别看钱郡守读书不行,可他对人情庶务极为熟稔。那些大郡派阀们都是手里捏着火铳的,把棍子伸进人家的地盘搅屎,有几个能同意的?!
呵呵,别看北郡萧郡守还在墨宗大学院医堂里治病,可乌知河沿岸增兵可是半点都没停歇,钱酉匡还听说最近人家在加强河口海防,严查从域外进入的拉希亚商人,备战的气氛十分浓厚。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南石郡、东湖郡、中都郡、仙匀郡。于是苦就苦了东海这样的偏远小郡,又臭又硬的石头碰不得,他们这样的软柿子还不让捏么?!被下了面子的陈阁葵肯定要从他们这里找补!
比如这一次核验税头,明明冉家的织园都搬走了,偏户部下发的公文里还要注明冉氏本家在东海,要按照之前织园大兴盛的时候计算人头和利润,丝毫不考虑东海的织园只剩个空壳,织机都被搬得一台不剩,这么高的税赋额,只能把东海的地皮油刮薄了三尺才能凑够。
想到这里,钱胖子就很想给自己鞠一把辛酸泪。
这谁家啊?
他朝着随从瞪眼。
冉氏本家的七郎。
七郎?
钱郡守想了想,表情一下子和缓了不少。
噢,那个小神童啊!说起来也快开学了,这娃娃是要回九凌城上学么?
上学哪用的了那许多钱,随从挤出一抹笑。
他是墨宗大学院的案首,按规矩不但不收学费,学院还会给他奖励,根本用不了的用。
他豆眼转了转,自觉揣摩到郡守的想法,谄媚地说道。
我怕他是有别的心思,想要带着全家迁去九凌城吧。
郡守您前几日还去冉家,勉励商户要安心经营,结果现在冉七郎带头抽金,他现在可是冉氏本家唯一的成年男丁,他带钱离开还能是因为什么!?定然是生了出走的心思!
冉七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阳奉阴违,不如就罚他把这两万银钱都交了郡库充公吧!
放你娘的屁!
钱胖子一巴掌抽在随从的脸上,怒道。
什么充公?!老子是那种搜刮娃娃零花钱的恶吏么?!
他是沽名钓誉没错,但他想要的是好名,就算不能青史留芳那也不能臭名昭著啊!
他要是这么搜刮东海的百姓,就算能凑出朝廷的税金,钱家的子孙后代也不用做人了。让他担着恶名给陈磬钟那个老匹夫赚钱,老钱又不傻,才不干这蠢事!
滚滚滚!少来给老子添堵!
骂走了随从,钱酉匡在屋里来回运气,越想越是不安心。
随从有一句话戳中了他的心思,那就是冉家到底能不能留在东海。
虽说冉家现在已经是个空壳,可有织园这个招牌在,东海郡还有招揽贸易的由头。若连这块招牌都没了,那东海的牌面彻底丧失,与周遭的离岛也没什么不同了。
钱郡守坐不住,自己溜溜达达出了郡守府大门。
他一个暴发户出身,搞不明白文人的礼法腔调,却明白要留人就要以诚相待。
接到郡守上门的消息,冉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连忙出门迎接,不了屁股还没做到椅子上,钱郡守便开门见山地来了一句。
七郎,可是最近银钱不称手了?
啊?
冉昱一愣,连连摇头。
家中虽然没有之前富裕,但也没什么大花销,三哥出海的费用父亲在世的时候便已经拨付了,动不到根本。
这样,钱郡守打了个哈哈,又说了几句勉力他的话,话里话外头透着有困难你就讲,实在过不下去大人我也能支持一些,咱们东海郡还是十分看重你你们冉家的。
阿昱多聪明个人,马上领会了郡守大人的意思。
他也没有隐瞒,很干脆地说起了自己想要试造煤气化炉的想法,间接解释了取钱的原因。
哦,原来如此。钱郡守矜持的点了点头,一颗吊着的心可算是松了不少。
虽然冉七郎说的这什么煤气炉他根本没听懂,可这不妨碍他表达对神童的欣赏,搜肠刮肚勉励了对方一番,还热情地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个人和郡守府一定鼎力相助。
冉昱刚开始以为郡守大人是在客套,也没太放在心上。可之后他又听钱酉匡说了两次,便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郡守这是还没对他完全放心,想要再跟进一下他的研究进度。
让他跟进,倒也没什么。
冉昱想了想,朝郡守笑着拱手。
承大人美意,正有一事还请大人出手帮忙。
诶?帮忙?
钱酉匡眼睛一亮,故作淡定地挑了挑八字眉。
但说无妨。
也不瞒大人,我这煤气化炉的用的原料是煤粒,我想讨些矿渣做实验。
要煤?好说啊?他家有矿啊!
钱酉匡轻咳两声。
要做实验何须矿渣?与你三车精煤如何?
他自觉十分壕气,却见对面的少年摇了摇头。
三车实在太多了,而且也用不到精煤。
于是冉昱又给他解释了一下煤气化炉运行的原理,听得钱胖子云里雾里。可有一件事他搞明白了,那就是冉七郎的这个什么炉子不烧好煤,只用他们平时贱卖的矿渣便可启用,要是运行顺利,出来的煤气与什么搅和一下,还能造出许多其他的好东西呢!
这这不愧是墨宗大学院最聪明的娃,造这机关可比纺织机厉害太多了!
冉七郎这个什么炉子要是能成功,这可是个能产金炼银的大宝贝啊!
第21章 大雍第一接地气
钱酉匡这个人,读书算账通通不行,唯独在识人接物上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从来都没走过眼。
而他现在,看冉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聚宝盆,那叫一个缠绵一个热烈。看得冉昱背后发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有些不安地倒退了一步。
郡守
嘿嘿,钱郡守圆圆胖胖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带着肉窝的巴掌伸出,亲热地拍了拍冉昱的肩膀。
你放心,不就是些矿渣么?你就大胆地造,造多大都没事,矿渣管够啊!
他想了想,又很良心地多加了一句。
要是银钱不够用,你也尽管说,咱们郡库里的我不能动,但是我个人还是可以贴补你一些的。总之,要人要物你都不要客气,郡守我能办的都会帮忙,只要你们能安心留在青州,别的都好说。
冉昱以为郡守只是客套,笑着点头应下。结果两天以后,他还真就收到了满满三大车的矿渣,连带着还有一笔郡守私人的赞助,全都送到了冉家。
阿昱,这是
冉夫人看着一箱子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碍于郡守府的下人还在,不敢多问,只得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儿子。
冉昱朝她点点头,让她不要担心,与对方寒暄了几句便亲自送人出门,态度十分恭敬。
等再回来,他便把钱郡守登门的事讲了一遍。冉夫人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略有些犹豫地跟儿子说道。
我看这位钱郡守,他倒是个难得的实在人,说话算话,半点都不拖延。
虽说是个运作来的郡守,可咱们东海郡的官素来都是这样,没哪个是正经履职上来的。跑关系花了大价钱,所以上任以后的吃相可都难看得紧,恨不能把东海的地皮都剐薄了几寸。
前任刘守钟和前前任宋承儒,咱们家每年都要给他们不少银钱打点关系。这位钱郡守竟然自掏腰包资助你,娘在东海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官。
冉夫人说的细致,冉昱也听得专心。
他知道娘是在给他讲官场,讲人脉,这些原本有哥哥们操心的事,现在都要他一肩扛起。
他其实对位钱郡守的观感非常不错,大方送来的三车褐煤,看得出都是挑选过的,一层一层码放整齐,绝对是用了心。
镇藩令推行之后,郡守便成了地方的绝对实权人物。冉昱出身豪富之家,因着老师和三哥的关系也见过不少位郡守,像钱酉匡这么接地气的还是头一位。
母亲,我记下了。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听说钱郡守的祖籍下南郡海应府,还请母亲托外祖家打听一下,我的煤气化炉以础石煤为原料,若是进展顺利,以后说不定还要和这位郡守常打交道。
冉昱说的常打交道,那就是合作的意思了。
钱郡守家中有矿,而冉昱需要的础石煤,恰好就是精煤开采后的劣等矿渣。础石煤质地疏松易碎,不易储存和运输,燃烧时还会产生大量的黑灰色烟气,这种煤,大雍的普通百姓是不用的,只有服徭役的罪人和刑徒会捡来烧火取暖,挖出来就会被直接丢弃。
要是不值钱的础石煤也能成为提炼化物的原料,这对矿主们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大雍朝大大小小几百个煤石矿,富矿贫矿各占一半,础石煤的出产家家都不少,却不是谁都适合信义相托。煤气化炉是冉昱的心血,第一个合作伙伴一定要挑选得当。
冉夫人多聪明个人,跟随丈夫经营织坊多年,听话音就知道儿子想要做什么。她点了点头,伸手拢了一下鬓角,笑道。
哪里还用去信?这两日你舅母要来青州,说起来她与钱老太君还是远亲,问她正好。
话虽然这样说,可冉夫人还是安排了人去娘家送信。
阿昱知道娘亲做事向来谨慎,也不再多问,而是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矿炉上来。
他拿着自己的设计图在青州、湖溪、宿阳等地奔波了三天,定制了一个中号的实验炉。钢铁构件交给宿阳的冶铁场,土木建筑找青州城内的工坊,湖溪织坊还有几名忠心耿耿的老技师,一并请到阳坡负责后续的运行维护。东海现在百业凋敝,能接到大活工匠们都很高兴,打包票说绝对会按时完工,精工细造。
七郎造这些机关,可是要重开织园了?
匠头笑着问道。
要真是那样可太好了,我老家还有一班婶娘侄女,以前都是在织坊里做惯了的,七郎要是需要,我这便送信去叫她们过来。她们都是熟手,又有把子力气,拆装织机、放卸原料,她们啥都能干!
他要的工钱不算高,也很卖力地在推荐,可惜冉昱没有重开织园的计划,只能笑着回绝。
啊?七郎也不准备重开么?
匠头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连冉家都不开了,那其他人家岂不是更指望不上?
东海虽然不像上下南郡那般的富庶,可只要人勤快些,以前总能找到活计做,混个糊口不是难事。可自从冉氏织坊迁走,青州城是眼见着变冷清。城里很多人的房子和店铺都给烧了,也不做重修,干脆都跟着冉家的大船去了内陆。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匠人找不到活干,只能离开东海另谋生路了。
看出了他的心思,冉昱想了想,还是出言宽慰道。
我虽不开织园了,可这个机关造成以后,还是需要不少人手的。你家要是有擅长机关组装或是冶铁的成手,到时候可以过来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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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之主晴空之下-工业之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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