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若有所思,看来这王家的姑娘们都学识很一般,就是不知道办这个诗会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待她交了诗词后,有三三两两的夫人过来,她们拿着姑娘们的诗词看着。
“这首《咏梅》是谁写的,写的可真好。”
“哟,这是王家二姑娘写的吧,哎呀,不愧为知府千金,就是不同。”
…
蜜娘再看看那王二娘,一幅惊喜万分的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们都成了抬轿子的,主要是为了突出这位王二姑娘,就跟考场上那些通关节的考生一样,仗着权势想内定,又怕别人说闲话,故而找几位有名气的才子替他们做陪衬。
但是人家都有好处啊,张居正找的沈懋学汤显祖至少许以厚利,你王家就急赤白脸的让人做踏脚石,也不看你配不配。
既然如此,你们就别怪我了。
蜜娘深吸一口气,又站出来道:“这位夫人,这位王二姑娘分明用典有误,你怎么能推说她写的最好呢!”
方才猛拍马屁的夫人脸微微一红,不禁斥道:“你懂什么,还不退下。”
“若是真心评判,大家都服气,明明有错,为何捂住他人的嘴。我父亲曾经说过,但凡为人者,应实事求是,若我有错不指出,只顾随波逐流,托生为人又有何益处。”
她生的容颜绝美,字字似金玉,又气度不凡。尤其是她这股勇气就让人敬佩,连关蕙卿都佩服。
关蕙卿当然看出王家这几个姑娘才学平平,大概只学了个皮毛,但阮姑娘却是文字清新,诗中颂圣,词中文辞优美,字写的非常好,根本不是同一个水平。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敢自己生闷气。
王二姑娘脸涨的通红,只听蜜娘道:“若真的以诗会友就罢了,我只听过关节考生,没听过关节诗友。”
方才被蜜娘指着的夫人立马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看看你的。”
蜜娘冷哼一声:“请便。”
饶是那夫人想挑错,也挑不出来一星半点,她颤颤巍巍道:“你这琐琐二字是你自己造的?”
这夫人在家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找到了个生僻点的就点了出来,还自鸣得意。
蜜娘笑道:“这是《诗经?节南山》里的,琐琐姻亚,正好,确是合了今日了。”
有位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你是个小姑娘,怎么这般要强?”
看学问上说不过自己,就想从德行上压过自己。
蜜娘福了一身,方才道:“我没听说过弄虚作假也要认输,若是夫人这么说,那我认错,对不住了,我随我爹,素来喜欢正直不喜什么弄虚作假。若您说我要强,我就要强吧。”
“当官总有浮浮沉沉,你觉得你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么?若你自己蒙受冤屈时,怕是希望有个青天出现吧。”
“可惜,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
那位夫人也是讷讷不敢言。
其中倒有一人为她鼓掌,这位是湖广派来的巡案御史的夫人,蜜娘曾经在李夫人那里见过她,她丈夫素来以刚直为名,她本人更是嫉恶如仇。
王家诸位小姐都快晕倒了,此时,蜜娘转过身去看到满脸铁青的王老夫人。
定二奶奶也站在王老夫人身后,她方才也听到了,原本想打断女儿,但她素来知晓女儿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
现在等那铁御史的夫人说完,定二奶奶才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见着点事儿就这样急躁。你让人家得第一又如何了,什么对不对的,这位廖夫人孙夫人说对那就是对,她们都是官夫人,我看你是要吃挂落。”
蜜娘差点被她娘这番阴阳怪气笑出来,脸上还要绷着说是。
铁御史夫人道:“你这女儿不错,言为心声,人若是都知道谄媚,将来怎么样呢。”她又温言对蜜娘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可尽管跟我说。”
大雍自从隆庆帝上台用的都是以文驭武,以小御大,七品言官告二三品官非常多,巡案御史就是钦差,品级小权利大。
蜜娘颔首:“我是无所谓的,只盼着我爹这样正直的人日后能和铁御史一样,刚正不阿,为天下百姓发声。”
“好好好。”铁御史夫人高兴异常。
在场的王家众人早已无言以对,王老夫人认为她不识时务,王三娘则认为她太出风头未必是好事,关蕙卿则隐约有些佩服。
“我们这就告辞了。”定二奶奶道。
王老夫人撇嘴:“去吧。”
她在心里就知晓这是她那儿媳妇搞出来为自己女儿扬名的,扬名没成功却沦为笑柄。但她也叮嘱养在自己身边的三姑娘:“那个风头不出也罢了。”
王三姑娘点头:“孙女知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在湖广怕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便是面上也装恭顺些,否则谁家愿意娶个桀骜不驯的儿媳妇。
回去的路上,蜜娘却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碌碌无为,怕是难以成事。想踩着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
定二奶奶有些发愁:“蜜娘,你也太冒险了,你爹中了,咱们不怕,你爹若是不中,又当如何是好?”
“娘,您错了,今日若非是我。爹要考中固然凭才学,但若非顶尖,也难被刷,了有了今日的事情,他们不取也得取。”
“这就是名望。”
回到房里,定二奶奶同丈夫说了:“她做的这件事情真是让我心惊动魄,名望是什么意思?不过闺阁小儿的话能当真么?”
阮嘉定素来也是个胆小的,他听说蜜娘不仅挑了知府千金的错处,还怼了汉阳知县孙夫人,府经历廖夫人,更是魂飞魄散。
他还道:“即便有名望又如何?不过是在她们闺阁中。罢了,我到时候我进京去李学士府上坐坐。”
众人也都等着看蜜娘的笑话,王老夫人还冷哼道:“铁御史不过在这里一年,能护住也就护住她们一年,日后,我看他们如何是好。”
现在她可不讲究什么都是阮家人如何了,只觉得阮家那个女孩儿要受着教训才是。
“可…可是他爹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王夫人期期艾艾道。
如果她爹做了官,还有李学士关照,比她家老爷关系还硬呢。
阮嘉定也是背水一战,日日读书至深夜,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直到启程去京中那日,他同湖广几个举子一起上京,人家一听他的名字就道:“早就听说阮兄乃忠介之士,实在令人佩服。”
阮嘉定不解:“我能有什么名声,不值一提罢了。”
“阮兄,你还同我们客气什么。铁御史亲自赞你学问不错,铁御史可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人。况且你一举子,不畏惧知府…”
听这些举子提起此事,他方无语,明明是女儿直击知府女儿,怎么变成他不畏惧知府了。
这个时候阮嘉定方才明白女儿说的名望,你若没有任何名声,你的卷子写的只要不是顶好,就很有可能会被“遗漏”。
但你若有名望,阅卷官也得掂量一二,闹出来就不好了。
他看着滚滚江水,心中陡然升起自信,正好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真是个好兆头啊!”
第35章
“呜呜呜…好疼啊…”
傍晚刚梳洗完的蜜娘听到了隔壁传来小女孩的呜咽声,她不禁摇头。随即,又拿了茉莉膏子来,用挖耳簪挑了一点出来,细细的涂抹在皮肤上。
夏莲见蜜娘没做声,不禁道:“是隔壁的朱奶奶替她女儿裹脚,听着怪叫人心疼的。”
蜜娘冷冷道:“那还能如何,咱们若是劝了,恐怕她们就要说咱们嫉妒了。随波逐流也没有错,这世上的人若不是意志过于坚定,现在不裹脚,将来再急匆匆的裹,反而就更痛苦了。”
她无力阻止别人,这种事情除非皇帝下令废除,否则永无可能。还好大雍不似前朝,前朝□□亲自下令,女子除了贱籍,全部都要裹脚。
近来,她白日女红做的多了,晚上倒是不必再做,躺下了只听耳边全是呜呜咽咽的声音…
再醒来时,天蒙蒙亮,她揉了揉太阳穴:“夏莲,服侍我起身吧。”
定二奶奶这里很是热闹,玉恒今年四岁,之前在李家族学学了一段日子,现在在临近一家秀才私塾发蒙。
读书的孩子都得早起,他也一样,又怕迟到,吃个鸡蛋看的大家心惊胆战,生怕他噎着了。
小弟玉涵才一岁,定二奶奶听从蜜娘的话,刚戒奶了,让秋菊冬梅两个喂糊糊。
爹走了之后,家里因为有几个孩子在家,还挺热闹的。
只可惜,没有爹在家,她想外出不容易,陶淳儿的婚事也没办法参加。
“蜜娘,快吃啊,你昨儿说想吃红豆粥,娘让好婆昨儿晚上就泡上红豆,炖了两个时辰才好。”定二奶奶看女儿发呆,忙催促。
蜜娘捏了捏小弟的脸,自笑:“难为娘和好婆都快记着我,今儿我可要多吃点。”
绵软的红豆粥加两勺砂糖,不知道多好吃。
“娘,姐姐,我先走了,先生说迟了要打手板儿的。”玉恒早就等不及了匆匆往外跑。
虎子背着书袋快步跟上去。
定二奶奶气道:“喊他起来的时候赖床,偏这会子着的什么急,也真是的。”
蜜娘劝道:“小孩子嘛,若是不这样就不是了。”
“我不过心疼他罢了。”
做娘的都是这样,恨不得儿子多辛苦些,但又怕儿子太辛苦。
蜜娘很快吃完一碗红豆粥,又吃了一颗鸡蛋,方才停下,这样她就很满足了。以前在宫中,她即便喝粥也很少加糖霜,有时候真是觉得好笑,别人以为你当皇贵妃后就锦衣玉食,殊不知还不如她现在一个平民丫头。
玉涵被秋菊带去院子里玩儿,蜜娘略站了一会儿,就继续和她娘做女红。
这次做的不是衣裳,她的小衣亵裤帕子还有络子都是春菊和夏莲做,大部分是要送人的荷包抹额香包。
“趁着天气暖和多做些,等到天儿冷了,横竖拿针都拿不起来,还费炭。”定二奶奶怕女儿不解,故而有此吩咐。
蜜娘嘟嘴:“那您也不能让我做这么多啊,这也太多了。”
定二奶奶就笑:“傻丫头。”
见蜜娘还不知所以,好婆和钟氏也忍不住发笑,蜜娘就更不明白了,但大人们都不约而同的闭嘴,不再继续往下说。
做荷包不难,绣花却要极其费功夫,蜜娘做事一向很投入,方才还说几句,到后来就是沉浸其中。
却说外面说关小姐过来了,蜜娘很是惊讶,“她来做什么?我和她也并没有什么交情啊。”
和关蕙卿还是去年年底见了一次面,现在都过去九个月了,也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
很快关蕙卿进来了,定二奶奶温言说了几句,蜜娘看她的样子欲言又止,复而带她到自己房里。
春桃上了茶后,就知趣的退下,关蕙卿一路打量阮家,她家的院子非常寻常,包括阮蜜娘的闺房还不如她家。
她身上穿的也是半旧不新的衫子,手上的帕子也普普通通。
蜜娘呷了一口茶,坦然看着她的打量:“关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旁支嫡女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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