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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光的三十年(18)

    郑辰谨犹豫了很久,才说:穗大医学院。
    郑成安和许丽马上明白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郑辰谨看到了父母的反应,急忙说:不关许易扬的事。
    郑成安和许丽当然知道郑辰谨的心思,郑辰谨把许易扬失明的事情怪罪在自己头上,他们理解郑辰谨这个想法,可是在成年人的眼中,这太不切实际了。
    没有人能够保证他第二年会考得更好,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上了穗大医学院就真能把许易扬的眼睛治好。就算能,郑成安和许丽也绝不会相信是那会是郑辰谨的成果。而且郑成安、许丽和许易扬都已经接受了许易扬将永远失明的事实。
    于是,郑成安和许丽开始好言相劝,分析着那些利弊,但不论怎么说,郑辰谨都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之后的几天里,郑成安和许丽仍是不断地劝说着郑辰谨不要去复读,觉得自己说不管用,还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亲戚朋友来家里现身说法,可是无论谁来说什么,郑辰谨都没有动摇过。
    郑成安发了很大的火。
    你犟什么?我们能害你吗?那么多人来劝你,就是他妈劝不动!
    学医好吗?五年,八年,甚至更久,你学得下来吗?
    现在医患关系多紧张你懂吗?昨天新闻看了吗?刚有一个医生被砍!
    就算你要学,你的分数报其他大学的医学院也行啊,怎么就跟穗大过不去?
    他妈的,你知道我为了给你找这个关系
    郑辰谨咬着牙,始终没有动摇过。摩托车的那道强光灌进小巷的场景,他永远也忘不了。
    然后,就到了今天,距离志愿系统关闭还有两天。
    郑辰谨要他们俩一定一定不要告诉许易扬。
    但许丽在电话里焦急地对许易扬说:志愿系统马上就关闭了,都火烧眉毛了还是怎么也劝不动,扬扬,只有靠你了。
    许易扬挂了电话,按了锁屏,不一会儿又解锁,又关上,又解锁,又关上。
    七月来了,真正的夏天到了。那些吹散在秋天、冰冻在冬天和懵懂在春天的进退维谷,也要随着上升的气温苏醒了。
    复读,这或许是沉稳了一年的郑辰谨说的最冲动的话。
    许易扬的时光仿佛又被拉回了他们初识的时候,那时候的郑辰谨,从内到外都透出这样年少的冲动,那是他最迷人的色彩,最诱人的桀骜。
    好想念。
    许易扬对着语音助手说:拨通郑辰谨的电话。
    这通名为劝说的电话,或许是他为怀念他最爱的他的桀骜找的一个借口。
    滴声响了很久,就像是电话对面的人在犹豫。
    喂。
    最后,还是接了。
    许易扬叫了一声辰谨,却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们沉默着,沉默地听着彼此的呼吸。经由电信号的转换,呼吸的声音都不真切了,不真切到让他们默契地怀疑着,他们走到此般田地是不是也是不真切的。
    郑辰谨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向许易扬一直睡的下铺,扔掉重心,倒在他的床上,而后又将脸埋进许易扬的枕头里,努力嗅着他在春节时留下的久远的味道即使不太可能存在了。
    郑辰谨把头抬起来,重重叹了口无声的气,打破沉默,问:有什么事?尽管他已经猜到了八成。
    你许易扬犹豫着开口,你志愿报了哪里?
    你知道了吧。郑辰谨直接说。
    许易扬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片刻才应了一声:嗯。末了,又补了一句:别这样,好吗?
    我已经决定了。
    辰谨,眼睛不可能了。许易扬用眼睛挡住右眼那微弱的光他渺小的所有,而后放下手,紧紧抓住床头的铁栏杆。
    空调将铁吹得冰冷,冻到许易扬的心里,冻住他的颤抖,他说:理性一点。
    理性,郑辰谨快听腻了这个词,郑成安说完许丽说,现在许易扬也说郑辰谨甚至有点生气,他认为最没有立场说的就是许易扬。
    如果你理性,你当初会推开我吗?郑辰谨忍不住了。
    那道摩托车的强光仿佛一下子又出现在眼前,以及许易扬的血,沾满了郑辰谨的手、脸、身体和心灵。
    他好希望那时候他能救他啊,好希望好希望啊。
    可是,他除了抱着他无助地叫喊,什么也做不了。
    我也不想你那么做啊,我也想让你理性点啊!郑辰谨的泪也忍不住了。
    用许易扬的眼睛换他的命,是郑辰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勾选的选项。
    郑辰谨的泪淌进许易扬的枕头,隔着千山万水却仿佛淌进了许易扬的心里。
    就像有人将脑中的记忆打碎,用属于那天的那片玻璃划在你心上,用最疼痛的方式提醒着的你,你们曾深刻地爱过,或爱着。
    我这么选,原因跟你当初那么选一样。郑辰谨说,如果当初我来得及阻止你,我一定会阻止。可是,就算来得及,我阻止得了么?许易扬,你说,我阻止得了么
    阻止不了,他们都明白,他们都没说。
    毕竟,说不完的。许易扬阻止不了郑辰谨在星空下的彻悟,郑辰谨阻止不了许易扬在电影院里的心动,他们阻止不了在操场上奔向彼此的冲动,他们阻止不了此生注定的羁绊,过去、现在或未来。
    许易扬在流泪之前掐断了电话,他不愿郑辰谨听到他哭泣的声音。
    他们没有再通电话。
    许易扬只是发了一条消息:别怪妈跟我说。
    郑辰谨很快便回:当然不会。
    几秒之后,又补了一条:放心吧。
    放心吧,除夕的夜里,许易扬让郑辰谨不要报京城的学校时,郑辰谨也说过这句话,这句让人缄口无言的话。
    谁都知道,谁也放心不了。
    第二十六章
    在郑辰谨的执拗之下,郑成安和许丽还是同意了复读的事情。
    能复读学校不多,郑辰谨最后选择了深城郊区的一所学校。
    封闭式管理,一个月只有一天假。但这仅一天的假,郑辰谨也依然留在学校里。
    同学都开玩笑,说他是没有感情的做题机器人。他不想家,不想回到那个房间。那个房间有魔法,能让他从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变回情感充沛的人类。
    最开始的月假,郑成安和许丽带饭来看他。郑辰谨扒了两口饭,抬起眼来看他们,看着他们这一年多来脸上增添的皱纹,又马上埋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经历了二审,郭训源的判决也下来了。
    结合未成年和认罪认罚等众多情况,最后判了六年。许丽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判决结果,在审判庭的门口哭得昏天暗地。听到这个结果,郑辰谨挂了电话的下一秒就冲去操场跑了十公里,最后的冲刺,他近乎窒息。
    关于抗诉,郑成安和许丽不是没有在检察和审判机关面前据理力争过,不是没有找了一家又一家律所咨询。但是,他们渐渐心灰意冷地明白,就算二审改判也不能带来真正的正义,加再多刑,也换不了一双健全的眼睛。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正义。
    失明事件及其后续似乎终于告一段落,一家人的生活好像重回了正轨,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但是和从前的日子是必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半年对于许易扬和郑辰谨来说都是备考的关键期。
    郑辰谨的压力比去年更大,复读本身的压力不说,他还是顶着全世界的反对在复读。
    似乎,全世界支持他的也就叶呈一个人,连罗佳橙都不支持。
    今天郑辰谨生日,叶呈特地给郑辰谨打了个电话。
    叶呈在电话里说他和罗佳橙还就郑辰谨该不该复读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情侣之间的辩论,最后必定变成吵架。
    郑辰谨听了,笑道:别故意让我坏你们俩的事儿,我可不想背锅。
    叶呈在电话对面骂骂咧咧:靠,妹子跑了让你赔!
    我他妈上哪找妹子给你。郑辰谨怼了一句又正色起来,跟人好好的,别老吵架。
    你别说,我们好多时候观点都不同,不只是对你复读的事,还有什么政治啊历史啊社会事件啊叶呈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贼复杂,寒假回深城再跟你聊。
    郑辰谨不知道叶呈哪来那么多话,他在心里心疼了一会儿罗佳橙的耳朵,然后回答道:让着点,女孩。
    男孩你不也得让着?叶呈说。
    郑辰谨怔住,而后又苦笑了一声,道:确实。想了想又说:是他让我多一点。过了一秒又改口:我也不知道。
    如果要算他们俩谁付出得多,一定是穷尽所有数学公式都算不清楚的。
    叶呈听出了郑辰谨话里的踌躇和失落,问:你们俩怎么样了?
    郑辰谨没有马上回答,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时间,距离他生日这天过去仅剩三分钟,又顺便看了看通知中心,一条消息也没有。
    他把手机拿回耳边,笃定又怅然地说:没联系。
    确实没联系。
    在京城的许易扬听着语音助手的报时。过了十二点,他的辰谨十九岁的第一天过去了。许易扬摸到锁屏键按下去,在心里说了一句:辰谨,生日快乐。
    许易扬在明年春年之后就要逐渐去各个学校单考了。
    赵晓彤曾经让他试一下全国最好的那所音乐学院的校招,说走普通艺术生的路子,但许易扬没有信心,没有信心和健全人比。
    他说:老师,您母校就很好。
    眼光放高点儿。赵晓彤觉得许易扬哪哪都好,除了有些没自信这一点。
    但她也怪不了他,残疾人的自卑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这确实有他性格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社会对他们这种边缘群体的视角太单一,只有怜悯。总被说可怜,自己怎么有力量挺起腰杆呢?
    (接上)
    春节很快就到了,又是该团圆的日子。
    郑辰谨看着窗外的月亮,许易扬听着广播里的春运人数,他们不明白团圆的意义。
    见面,只会痛苦。
    今年还是抵不住许丽那边亲戚的要求,一家人回了景村。
    那些被热泪盈眶的亲戚团团围困的画面比许易扬想象得还要夸张,许易扬在人群里微笑、点头和回答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逐渐麻木。
    麻木,是的,他习惯了被健全人怜悯,习惯了走路磕到桌角,习惯了听着语音助手读屏,习惯了失明。
    算不上悲观,谈不上乐观,被推向一条和从前不同的道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可有人是不习惯的。
    太晚了,我哥要早睡。
    年夜饭上喝了点酒的郑辰谨将许易扬从一群亲戚里拉出来,直径拉进房间跟那年一样,他们还是住一个房,睡一张床。
    进了房间,郑辰谨才发现自己拉的是许易扬的手而不是手腕,一下子撒开手,说:对不起啊。
    他显然还没习惯以非恋人的方式和许易扬相处,他显然每时每刻都在怀念从前。
    许易扬又何尝不是怀念的,他的没事说得很轻,都要被烟花炮竹的声音盖过了。
    早点睡吧。酒精让郑辰谨烦躁,他躺上床打开背单词软件,想要赶快结束这些词不达意的对话。
    许易扬想起他还没就郑辰谨将他从亲戚中拯救出来的行为致谢,于是说:刚才谢谢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没事的。
    郑辰谨欲言又止。他想说有事,他想说你就是个普通人、正常人,不应当面对这些多余的关心但他不能这样说,他没有立场这样说。但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了。
    半年未见,未通电话,他们已经很疏远了。刚刚这段别扭的对话甚至让郑辰谨后悔,为什么刚刚要一冲动就去把他给拉走。
    他以恋人的姿态去冲动行事,冲动过后才后知后觉,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不仅不是恋人,而且还有隔阂,从郑辰谨决定复读的那天开始,这个隔阂就从裂缝变成了鸿沟。
    许易扬也坐到床边。尽管看不见原来两个枕头之间的距离,但他还是将自己的枕头又拿远了一些,而后才躺下。
    郑辰谨看着他这个动作,然后揪着心转过身背对他。
    窗外的烟火声如两年前一般震耳欲聋,许易扬也好想问一问郑辰谨,这烟火是不是跟当年一样绚烂。
    但许易扬怎么可能这样问呢,他可是把枕头挪远的人。
    许易扬转过身背对郑辰谨,闭上眼睛,却无一点睡意。
    烟火这么明亮,老家的窗帘又不遮光,他一定没法睡好吧。对于郑辰谨喜欢把家里的遮光帘拉得死死的这个习惯,许易扬记得一清二楚。
    许易扬又从床上爬起来。
    郑辰谨看到许易扬的动作,下意识地站起来去扶他,问:去哪?我带你。
    这是许易扬失明之后第一次回景村,老家房子的布局他没完全摸清楚,郑辰谨担心他会磕到。
    床和窗不过一步路,许易扬已经走到了窗边,他已经抓住窗帘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秒,然后还是轻轻地将窗帘拉紧。
    没事。双手确认过已经严丝合缝后,许易扬退回床边,背对郑辰谨躺下。
    郑辰谨看着被许易扬拉上的窗帘发愣。
    窗帘是他们之间特殊的回忆,他不明白许易扬的用意。但当他又抬眼看着许易扬背对他的背影,看着两个枕头之间宽敞的间隔,他便苦笑着想,一定是他自作多情了。
    郑辰谨关了灯,也爬上了床。
    酒精在血液里翻涌,脑子不清不楚的,思想也不受控制。
    郑辰谨听着窗外的烟火,回忆着两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
    两年前,有人因为饭桌上长辈的玩笑不开心,有人给他递了个吻,哄他说伴郎和伴郎结婚。
    郑辰谨翻了个身看着许易扬的背影。烟火的光打在他的背影上,可曾经,它是将他好看的脸照得明媚动人。
    黑夜似乎能把那些沉淀的、那些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张狂的情绪调动出来,而酒精是催化剂。
    转眼又是一年,时光和距离收起旧日的温情,美好烂在回忆里,徒留狰狞。少年不知道失去本就是人生无可避免的遭逢,依然耿耿于怀。
    许易扬郑辰谨不知道他睡没睡着,但他就是想叫他,想像从前他们同床共枕时那样叫他。
    没有回应。
    你过得好么?曾经最如胶似漆的人,现在却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
    没有回应。
    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郑辰谨不知不觉带上了委屈。
    没有回应。
    因为没有你啊。他有点儿想哭,但他告诉自己哭是不成熟的,不能再在许易扬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复读,但是他控制不住出口的话,没有逻辑。
    没有回应。
    告诉我你怎样才能回来好么?他的哭腔和着醉意,就像在小区高地那晚一样,孩子般的无助。
    带上哭腔的这句语气卑微到极点的话终于让许易扬转过身,他的郑辰谨,他骄傲的郑辰谨不是这样的啊。
    看见那个无动于衷的背影终于转过来,看见烟火又将他的面容照得明媚时,郑辰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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