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辰谨!许易扬激动地摸向床边许丽和郑辰谨坐着的位置,手上有针头都顾不上了。
医生来检查,说许易扬的右眼恢复了0.01的视力。
这天不是周末,但是郑辰谨央求许丽今晚由他夜陪。
夜里,两个男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郑辰谨泪流满面地吻住许易扬的右眼,喃喃自语道:真好看。
许易扬笑着擦去郑辰谨激动的眼泪,轻轻地叫他傻瓜。
许易扬早就知道了郑辰谨的秘密郑辰谨喜欢自己的眼睛,特别是自己笑起来的时候。
入院第七十天,还是右眼那一点点光。
今天,叶呈带着罗佳橙来看望许易扬。
高考结束后,在叶呈的穷追不舍下,罗佳橙答应了和他交往。最让罗佳橙感动的是,在得知罗佳橙的分数能够上她梦寐以求的京师大时,叶呈的六个志愿全都填的京城的大学。最后,叶呈被航大录取。
郑辰谨评论道:六个志愿就把人家骗到手了,便宜你了。
叶呈不干了:什么骗!什么便宜!哥哥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早就被我迷倒了好吗?说完还对着罗佳橙臭屁地挑了挑眉。
尽管一直家教良好,但是面对叶呈的无中生有,罗佳橙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回怼道:大哥,我高考语文130,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呀?
叶呈急得跳脚:我这叫古为今用、与时俱进好不好!
你这叫滥用成语、搭配不当、前后矛盾、不合逻辑,全是病句!罗佳橙揪住叶呈地耳朵说。
许易扬听着他俩的互怼,是开心的,却也是怅然的。他为他的好兄弟开心,考上了很好的大学,还收获了爱情,而且感觉他和罗佳橙相处得很不错。但是,一想到他可能再也没法看到他们的模样,心里就愈发地失落。
十天了,他再也没有梦到过月亮,眼前的光依旧微弱,就像在风中飘摇的灯烛,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吹灭。
首席,等你好了,去京城找我们玩呀!临走前,罗佳橙说。
好。许易扬答应着,却知道也许不会有这一天了。
入院第八十天,还是右眼那一点点光。
许丽回出租屋做饭的时候,郑辰谨带着许易扬到眼科医院楼下的花园散散步。
许丽在眼科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单间,方便郑辰谨晚上休息,也方便做饭。虽说医院有食堂,但是许丽总觉得不如她自己做的让两个孩子吃得熟悉和安心。
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许易扬听到了叶子被风吹动,嗅到了医院食堂做的红烧肉,感受到了今天的阳光有多么地灼热。
叶子真的被风吹动了吗?或许是有几只麻雀停在树枝上,而导致叶子翕动,才发出的沙沙声呢?
医院食堂今天真的做了红烧肉吗?或许是红烧鱼、红烧茄子,甚至是红烧空气呢?
今天的阳光真的灼热吗?或许是有个调皮的小孩把电暖扇放在他身边,所以他才感觉到骄阳似火呢?
太多的不确定。可是这些不确定,原本他只需要看一看就能确定。
入院第九十天,还是那一点点光。
许丽对许易扬说:好好配合医生,还有希望!
郑辰谨对许易扬说:说不定明天起来就能看见了。
没有人比许易扬更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希望的背面就是绝望,可是明天到底是哪一天?
八月底,南回归线上的穗城接受着烈日的炙烤,蝉鸣一阵又一阵。
许易扬记得,生物老师曾经说过,蝉鸣是雄性动物为了吸引雌性/交配的一种行为。蝉成年后的生命十分短暂,为了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到伴侣,雄蝉必须奋力唱歌以赢得雌蝉的青睐,然后在交配后结束生命。
生命不过也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不论活得多么努力、多么璀璨,所有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
许易扬唏嘘一声,生命力,不过尔尔。
入院第一百天,还是右眼那一点点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吃不下饭,他已经暴瘦了二十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再纠结郭训源的判决,因为判多少年对他来说,好像都是一样的,他都没法看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不想梦到月亮,也没有力气再成为谁的太阳,去为哪颗行星提供光和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躲避郑辰谨的拥抱和吻,因为他想要让他的行星去流浪,去寻找下一个可以给他光和热的恒星。
入院第一百一十天,在希望和失望的反复交叠之后,他出院了,不是康复,而是,就这样了。
许易扬右眼还残余了0.01的视力,能感受到微弱的光;左眼,什么也没有。
许易扬再也盛不住眼眶的泪,抹掉眼泪,抬起手,才意识到他连自己的眼泪都看不到了。
就这样了。
第二十一章
就这样了。
就这样轻松地给一个少年的下半生判了死刑。
而伤害他的人,却又没有得到真正的死刑。因为你只是被撞瞎了,没被撞死啊。
不如死了呢。许易扬面朝着窗外的方向,他记得,这个视角可以看到院子里那颗参天的榕树。大自然里,那么多的生生不息,却就是轮不到自己。
认命吗?不甘心。写了厚厚一沓的数理化,就这样作废了吗?可是,不认命又能怎样呢?你就是再也看不见了啊。
许易扬闭上眼睛,右眼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假模假样的,不如连它也算了吧,既然要全拿走,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本就已经坠入了无底深渊,没有着落,没有盼头。
你别这么说啊。郑辰谨想把许易扬从黑暗里拉出来,在他的记忆里,许易扬一直都是那个笑在阳光里的男孩。
许易扬淡淡地笑了这个笑不再阳光了,而后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郑辰谨手中抽走。
不需要了,辰谨,不需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应该有着正常的、精彩的人生,我只会是你的绊脚石。
所以,一开始是兄弟,最后,也只能当兄弟。就算你不喜欢女孩,未来也会有适合你的男孩,一个能够看得见你的眉眼、你的轮廓和你的一举一动的男孩。
总之,再也不会是我,也不应该是我。
这个瞎掉的我。
你睡上铺吧。
许易扬
辰谨。许易扬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你应该去上学,你会进好的大学,会找到好的工作,会遇到更大的世界和更好的人健全的人。
郑辰谨抱住已经瘦骨嶙峋的他,着急地说:你就是最好的人啊。
许易扬在郑辰谨的怀里一动不动,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他听着郑辰谨带着微弱的颤抖的话语,狠狠地压制着内心想要泛起的波澜。
如果当初他在摩托车冲过来的时候推开他是无私,那么现在他若要用一个不健全的下半世困住他的下半世,则是十恶不赦的自私。现在用一个无私换一个自私,未来就会有更多的无私与自私相互纠缠,这样的爱将会是利益的交换,是翻覆的折磨,是无尽的窒息。
辰谨。许易扬轻轻地推开他,我困了,你也上去睡吧。说罢,他自顾自地背对着郑辰谨躺下。
别这样
背对他躺着的人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弹。
许易扬是不爱哭的,自从十年之前父亲入狱之后,许易扬就再也没掉过眼泪,但是他失明之后却根本控制不住,仿佛泪腺的闸门也在那天被摩托车给撞开了,于是决堤。
尽管如此,许易扬也很少在郑辰谨面前哭。一开始,许易扬是不会回避的,但是每一次,郑辰谨又是慌忙找纸巾又是抱着哄他,言语之中充斥着无措和着急。
许易扬不忍心。在他面前哭也是一种罪孽,因为他还会心疼。
可是,没必要了,许易扬心想。事已至此,无力回天。把再多的心疼放在我身上,是无用功。
让你的心解放吧,它本就该是自由的。
(接上)
但是犹如两块已经贴合在一起的磁铁,一块想要逃,另一块必然会追,最终,它们又会紧紧地捆绑紧紧地,一丝空气也不留,直至窒息。
郑辰谨毅然决然地去把他的刘海给剪了,换成了许易扬口中的那种清爽的发型。许易扬说:可我已经看不见了。郑辰谨拿起许易扬的手往自己头发上摸,许易扬用力地抽回了手,说:别再为了我做任何事了好么。
许丽打算带许易扬到京城求医,郑辰谨说要陪着去,许易扬说:没必要,你留在深城好好上课。
郑辰谨说我会担心你,许易扬说我妈陪着不用担心。
郑辰谨说我会想你,许易扬沉默了很久,说:辰谨,求求你别想我了好么。
郑辰谨有着急地伸手去拉许易扬,说:别闹了。
许易扬马上甩开郑辰谨,把手缩到他抓不到的地方。
失明之后,许易扬的耳朵十分灵敏,但现在,无论他怎样努力捕捉,都听不到对面传来的任何声响,哪怕是一点点微弱的呼吸。
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不到他的声音,许易扬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恨失明,但凡他能够拥有一秒钟的视力,他就能知道对面的人的反应,他就能应对得更自如些。
但如果他还拥有视力,根本不会有刚才的话和躲避。
如果他还拥有视力,或许他现在已经结束了在宁大的第一个月,趁着国庆节假期带着一箱子的特产回到深城,迫不及待地与等在接站口的他紧紧相拥。
但许易扬每天都在费尽全力地制止自己去做这样的假设,因为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还会加剧本来就已经多得要溢出的痛苦。
许易扬只能时常灌输自己,失明,是因为爱他,爱到无私才在那一刻推开他所以,要无私到底,不要用一双不健全的眼睛去缠住他,要给他光明而健全的未来。
他的辰谨,只是十七岁的少年,身心健康,前途无量,他有广阔的蓝天,而不应该被他困在他眼前这片恐怖的黑暗里。
辰谨。许易扬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南方,十月的风反常地凛冽着大气,呼啦呼啦地侵蚀着窗玻璃,好似下一秒就要将它震碎,裹挟着玻璃渣子,将世间的所有雪虐风饕都扑到许易扬的身上。
我们除了是兄弟,没有任何关系了。许易扬说。
许易扬忆起了去年十二月初,郑辰谨陪他在操场上,背诵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首诗。他说风吹得冷,于是郑辰谨便环抱住了他。那时的风也是凉的,但却是温柔的。
谁又不想一直沐浴温柔的风,谁又想把谁当作兄弟。
只是事已至此,我没了资格。
郑辰谨一把抱住许易扬,但却不敢用力。他知道许易扬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可是从爱人的嘴里亲口说出的分别,对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而言,太过残忍。
郑辰谨依旧克制着自己拥抱许易扬的力气,不舍得让他感受到一丝过度难受的压力。郑辰谨所有的克制,都化作了眼泪,落在许易扬的发丝里。
许易扬在他怀里,努力衔着情绪,努力表现得没有波澜。可是这个拥抱,太熟悉了,熟悉到温暖,温暖到不想离开,永永远远也不想离开。但他已堕入黑暗,丧失了停留在光明里的权利。
许易扬突然想到了一首诗。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许易扬也想要变成这样的一棵树,享受着世间所有的自由。但他深知,此世是做不成了。
此世,他是一颗毒树。
跟郑辰谨在一起这件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就像是毒树之果,起点是错的,现在所有的惨痛下场,亦是必然。不让毒树之果越结越多的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把树杀死。
在他久远的关于课堂的记忆里,语文老师说这首诗的作者有争议,有说三毛,有说海子,有说姜岩。此刻,许易扬如梦初醒,为什么争议的是这三位,因为这三位的一个共同点,是他们都主动地跳向了彼岸的永恒。
许易扬记得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
第二十二章
京城的十月是个凉爽的季节。
许易扬听到电台里的这句话时,唏嘘一笑。最常见的病句类型。
许易扬心想,这主持人高考语文过关了吗?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我根本连高考的机会都没有了。
许易扬又来了京城这个曾经活在《梁祝》的梦幻里的城市。来京城的原因是,许丽听说京城有医院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治好了很多人的视神经萎缩。
许易扬在短时间内学会了使用读屏软件,学会了盲打,同病房的一位老大爷直夸他脑子灵光。他淡淡地笑着谢过,说:可是眼睛不灵光呀。
许丽发现,许易扬总是淡淡地笑着,不是快乐,却也看不出忧愁,就像问他是今天先听交通广播还是音乐之声一样,都可以。
隔壁床的大爷每天问医生一百遍俺啥时候能好,许易扬淡淡地笑着;隔壁房的中年大叔嚷嚷着再治不好我就起诉你们医院,他也还是淡淡地笑着。
像是看淡了热闹或安静,看淡了光明与希望,看淡了生存或死亡。
扬扬,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跟妈妈说,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我没事,妈。
永远重复的对话,永远懂事的微笑,就像是手上开了一朵带刺的粉色玫瑰,看着温柔美丽,实际上已经满是伤痕。
通过读屏软件,许易扬听到了郑辰谨给他发来每一则的信息。
我今天吃了你最爱的酸甜排骨。
今天开始叶呈在网上给我补习,他说不收钱,要不还是给点,你觉得呢?
我今天用你以前教给我的解法解了一道数学压轴题,真的解出来了!
我今天在路上听到了你艺术节拉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今天喂猫的时候差点被挠了,小黄真的越来越皮了。
我好想你听妈说你会用读屏软件了,可以回我一下么?
许易扬不疾不徐地放下手机,扯下耳机。他抱着双膝,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穿过近处的云、远方的山,穿越秦岭和淮河,将自己内心深处最后一卷波澜翻涌的声音送到深城。
妈,给我治病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意想不到的提问让许丽有些震惊,急忙答:儿子你说这个干什么,花再多钱也要给你治好啊!
许易扬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我觉得睡不好。
许丽着急地问:怎么睡不好?要不要医生给看看?
嗯。能不能开安眠药啊,睡不着好难受。尽管看不见,许易扬还是不自主地将眼球往右转他不擅长撒谎。
一开始,医生给许易扬开的安神药,属于中药,毕竟是中医院。吃了大约一周后,许易扬说还是没有效果,医生让许丽带着许易扬去隔壁医院开了七天的安眠药,并嘱咐好许易扬一定要每天按剂量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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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光的三十年(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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