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和小神仙做了一个交易,让她去找我。”
沈仲吟轻叹一声,“我这一生,只敬服过三个女人,一个是焦岚,一个是阳神,还有一个,便是小神仙。你在她手底下,能学到许多,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你现下已经能独当一面。”
楼镜满是冷嘲,望天‘哈’地一声笑。
“她为了还焦岚的人情,也知道以你的性子,知道真相后,赫连缺也好,丘召翊也罢,还是武林中那些蝇营狗苟,你绝不会放过自己的仇人,你能成为她最好的帮手,成为她手上的一把神兵利器,所以答应了我。”
“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沈仲吟嘴角一牵,仰天大笑起来,狂态复萌,“虽然楼玄之死了,对于我而言,却还不够,当年逼死焦岚的,除了楼玄之,就是干元宗,我自然也能自己动手对付干元宗,可那太也无趣。”
沈仲吟眼中散发着邪异的光,手指着北面的天空,外面阴云密布,风雨欲来,“我不仅要杀楼玄之的人,更要诛他的心,他一心守护的宗门,最后毁在她亲生女儿手中,当年那些人一口一个为了宗门清誉,逼死焦岚的人,今日却被焦岚的女儿揭穿当家掌门更大更丑恶的事,让他们声名扫地,天底下还有比这些更有趣的事么!”
楼镜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以为我真会按你所设想的来做?”
“镜儿,你很聪明,对楼彦身上的疑点,你不是想不到,你是不敢去深想,因为你怕一旦想明白了,你在这世上,就真的孤身一人了。但不论你相信与否,你已然是孤身一人,而导致你陷入如今处境的,楼彦和干元宗功不可没。”沈仲吟不疾不徐,走到烛台边上,手上执起一支蜡烛,火焰在风中摇曳。
楼镜声音比冰还冷,手骤然握紧剑柄,青筋绽出,“你算漏了,这些人中还有一个你!你以为我会放过你,让你看到你想看的景像么!”
“你当然不会,但我想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沈仲吟说着话,手中的蜡烛忽然掉落,火焰在熄灭前触碰到地上瓦罐碎裂处流淌的水渍,火焰一霎蔓延开来,原来地面上的不是酒水,而是火油。
楼镜精神似张到极致的弓弦,瞪着沈仲吟,“你做什么!”
“镜儿,这世上,没有人能审判我。”
火舌鼓舞着沈仲吟的袍角,楼镜惊诧地望着这人,明白过来,他从始至终都是个疯子。
之后发生的事,让楼镜思绪僵硬,她眼睁睁看着沈仲吟一掌轰击堆积的瓦罐,身体避害的本能让她迅速后掠,飞身出了顶层楼阁,几乎就在下一刹那,屋中爆炸,喷涌而出的火焰将顶楼完全淹没,就是沈仲吟这份功力,在大火之中也难以存活。
沈仲吟自尽了。
楼镜落在地上,身上脱了力,倚着剑半跪下来,天上下起了雨,雨水也浇不灭楼顶的大火,火焰烧断木头的辟啪声即使在下面也听得清楚。
她呆跪了半晌,手指扣进了泥土里,传来钻心的痛楚。
沈仲吟将每一步都算计到了,甚至最后连自己的死也安排得如此妥当。
楼镜因对真相的恐惧逃避而生出的无边怒火无处发泄。
她的心像是被揉烂了,佝着身子极力地大吼,想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吼个干净。
沈仲吟的话当然是一面之词,主观的,偏向对他有利的一面,但楼彦不是清白的,这一点,便是楼镜心中难以接受,也默认了。
她不能理解,即便是身在飞花盟里看尽了人性丑恶,落到自己身上还是无法理解,只因对于她而言,无法为利益对血亲动手,所以她难以去想像,也如此痛苦。
雨水绵绵,将她长发湿透,水珠滴答,从她发尾落下,她似呜咽地呻/吟了一声,叫道:“我怎么不把自己的心剜出来!”
雨越来越大,山上雾气弥漫,大火仍未停歇,黑烟滚滚,楼镜起了身,失魂落魄的要下山去。
不知何时,头顶传来砰砰砰地轻响声。
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遮住了风雨。
寅九走在她的身边,一手还抱着孩子。这孩子就是龙仇的遗腹子,曾由楼镜接生,后来被沈仲吟夺了回去,为了避免这孩子沦为赫连缺掌控定山派的棋子,沈仲吟将她收在身边养着。
寅九被沈仲吟的手下带到堂屋去时,那名手下将这孩子交给了寅九,大有一副楼镜若不收,他们也不会再管其死活的架势,寅九只有将她带上,等楼镜安置。
楼镜无力关心那孩子,她只是抬头望着纸伞,注视良久,鼻子忽然一酸,说道:“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为我撑过伞。”
落得这样的结局,太也可笑。
楼镜走出伞下,独自往山下去了。
寅九望着她单弱的背影,心里被拧紧,难言的滋味让寅九抿住了下唇,她回头看了眼火中楼阁,眸光颤动,轻声叹息,跟随在楼镜身后下了山。
两人回到了风雨楼中,楼镜不过问那孩子的事,寅九也只能安置在自己住处。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江南这地方,一下雨就反上来一层细密的水汽,如烟似雾,所谓烟雨江南,正是如此。但这烟雨,心情好时看它诗情画意,心情不好时,就嫌它黏湿。
楼镜心情一日阴沉胜过一日,裘青等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晃悠,有不知楼镜出了什么事,只有巴巴地来问跟随着楼镜的寅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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