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也笑了笑,朝他们挥挥手。
李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临近签到,如果没有及时签到,她第二天会被无数领导约出去谈话,解释这次没有及时汇报的原因,可能还要写一份很长的报告,很麻烦。
她在公交站台上等车,在麻木的女性播报声中上车,然后靠着冰冷的车窗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
公交车停下来,寒夜突然降临,李雪打了一个冷颤,她早有准备地将围巾围在脖子上取暖。
这条路上她走了成百上千遍,整齐的小区楼房,特别适合强迫症观赏。
旁边的餐馆仍在营业,闪烁着灯牌,饭菜的香味从里面飘出,人间烟火气息十足。
快到她所在楼房的时候,李雪余光看见背后黑黢黢的小花园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大概……是错觉、吧?
她把下巴窝进围巾里,加快了脚步。
走了几步,她猛地回头。撞见一张蜡黄木然的中年女人脸,女人疑惑地看着李雪,同步传声的机翻音响起来:“怎么了?”
李雪朝她努力笑了笑,扭回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神经过敏。
文森城的犯罪率极低,更是有百分百的抓捕成功率。没有一个罪犯能够逃脱正义的制裁。
为了防止在汇报时间被后面的中年人女人说闲话,李雪强忍着再次回头的冲动。
她老觉得有人在偷偷跟踪,但这个念头又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怎么会有人不去签到,反而跑来跟踪人?
除非那些非法住民。
非法住民对李雪来说是一个忽远忽近的概念。
他们会在每周的一次集会见到对非法住民的批判。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非法住民一直被报纸、被电视台、被各种各样学者领袖唾沫横飞地痛斥,他们的异端思想被反反复复拿出来嘲讽到底有多可笑。他们被认为是城市的渣滓、垃圾、破坏物!
但奇怪的是,李雪现实中从没有亲眼见过一个非法住民,可总有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他们蛊惑,然后违背社员守则,成为城市的蛀虫!
她握着钥匙,对门的邻居打开门,看她仍在有些神色慌张地开锁,目光“唰”一下投在她的身上。李雪头发几乎炸开,生怕他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赶紧把门打开,然后把大门轻轻捎上。
签完到再汇报,汇报完,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奇怪,你们行动都这么统一吗?”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李雪拧着脖子,紧张得一下子失语,瞳孔放大,瘫软在墙上,脸上血色全无。
不是机翻音。
而是切切实实,从喉口深处,通过大脑指挥,声带挤压震动,最后形成的声音。
透着一股鲜活的人味儿。
坐在沙发的女人起身。她看上去寻常女性要高许多,穿着黑色的常服,薄唇,眉眼细长,眼神锐利得像是经历过战场血腥厮杀的士兵。
李雪灵魂出窍,依靠着墙壁,手里捏着的手提包“啪嗒”落在地板上。
“外面不是有声音通知你们进行签到吗?”
女人声音低沉,指了指客厅另一端的房间,房门敞开着,窗口边伸延出一个小台子,一张纸静静躺在上面。
李雪回过神,外面的倒数声像是催命的音符,让她无措得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径直跑到窗口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窗户打开,将签到纸扔到外面。
飘飘洒洒的纸张,被风卷过,陌生女人谨慎地藏在阴影处观察着外界。
外面飘来飘去的雪白纸张,被轻轻推动着,朝遥远的方向飘去。
“计时结束。”
“下面开始日常汇报。”
李雪紧张地往后瞄了一眼入侵者,脑门急得全是汗。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生命力怒张、脸部轮廓坚硬得要把她眼睛刺伤一样,眼睛蕴含着蓬勃灼烧的生气,小臂的肌肉线条深刻又清晰,钢铁铸成似的,能打倒十个她。
她在思考对策,但惊恐几乎吞噬了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的小时候,着急的时候就不自觉地会变成这样,跟人吵架都会被气得说不出来,丧失所有应对能力。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重新打开窗户,用属于自己的声音轻轻对着风说:
“今天,我先到办公室,遇见了中班的老师陈霞,我和她聊了几句最近班上孩子的情况。”
“然后,我回办公室又冲了一杯奶茶,就是那种超市里非常常见的牌子,叫甜蜜味道,红豆口味,喝完奶茶,顺便写了今天的工作计划。”
“……”
她絮絮叨叨讲着,似乎要将今天所有的琐事全部仔细讲完,直到她的叙述挪到晚上下班后时,李雪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停顿。
她咳了两声,仿佛要掩饰这种停顿,目光再次盯着玻璃窗上暗淡的投影,气息危险的女人就躲在她的房间墙角。
如果、如果她此刻对着风儿讲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她、她说不定会得救。
李雪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女人的出现、让她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原本循规蹈矩的生活,突然间诞生了危险性。
入侵者能够自由地说话!而她没有袖标!
她的身份太明显了。她一定是非法住民!是应该被清理的城市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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