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不解,他若是直接回单于庭,并无需如此操练兵马,除非在回单于庭之前,他还有别的军事行动。
只是这些事冒顿不与她说,她自然也不好多问,免得又给他造成自己只关心国家大事的错觉。
这日冒顿晌午从军营回来,在屋里换下软甲,换了身夹綈短袍,兰佩以为他还要出门,也未多问,默默伺候他更衣,直到他全都换完,突然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生完欢儿快两个月了,兰佩只在兰儋就任新族长那日出过王府的门。
出去走走,她自然是想的。
只是她一时拿不准冒顿为何突然发此一问。难道他今日早归,又换上这一身装束,只是为了带她出去走走?
管他是为了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兰佩当即点头,一脸期待:想!
冒顿唇角一弯,脸上肃飒的线条便柔和下来,伸手在她脑瓜顶上摸了摸,笑说:那你换身衣服,我带你跑马去。
兰佩一听能跑马,精神头更足了,要知道她打小在单于庭就是一等一的跑马好手,心细胆大,单于庭里没有哪个王室贵族家的小姐能赛得过她。每年五月祭祀大会上赛马,也总是她在女子比赛中拔得头筹。
不过自从她此生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又被狼咬伤,嫁人生子,已很久没有畅快地跑过马了,可想此刻突然听到冒顿的这个提议,有多么兴奋。
她一边挑衣服,一边暗自欢喜,待小狄给她盘了个高髻,又伺候她换好衣服后,她一个没忍住,踮脚抱着冒顿的脖子,朝他脸上亲了一口。
谢谢夫君!
小狄捂嘴嗤嗤笑着,带上房门出去了。
冒顿对她当着外人忽然表现的如此热情外放,一时讶然失语,耳根微红,喉结滚了滚,怔了半晌才哑着嗓子说:走吧。
出奢延城一路往西,是贺兰雪山脚下的莽莽戈壁,溪流蜿蜒的一侧,戈壁连着大片草场,只是现在刚过春分,草场新旧不接,与戈壁一色焦黄。
此处一马平川,最是跑马的好地方。兰佩年少时常来此地,因此十分熟悉,见冒顿一直策马在她身侧跟着,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并不陌生,兰佩好奇地问他:你怎会知道这里?
冒顿也不瞒她,目光直视远方,悠悠道:此次我去月氏,在月氏王庭寻得一幅西域舆图,原是西域商贾敬献给月氏王的,他仓皇西逃时未及带走。那图上接连匈奴的起点便是此地,翻过贺兰山,自月氏再往西,便是西域三十六国了。
西域三十六国,兰佩儿时曾从父亲口中无数次听到这几个字。父亲每当说起,总是带着无限憧憬和向往,如今她眼中的冒顿,也带着与父亲当年如出一辙的神色,只不过那神色中,还多了份父亲不曾有过的势在必得。
兰佩感慨道:当年父亲手中也有一副西域舆图,是头曼单与赐给父亲的,父亲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过,他此生最大心愿,便是有朝一日打通东西要道,使匈奴深輮戎马之地,自奢延城可直达乌孙、康居、呼揭,让往来西域商贾贩客,皆可日款于奢延塞下。只可惜,父亲的心愿尚未达成便走了。
冒顿还是第一次听兰佩说起此事,一时激起心中万千豪情,毅然道:蓁蓁你信吗,右贤王生前所愿,定将在孤手中得以实现!
兰佩望着他熠熠发光的双眸,笃定点头:我信!
雪山脚下,一望无垠的戈壁草场在阳光下泛出金属光泽,朵朵白云低悬半空,仿若之手可摘,满目所及,皆是辽阔广袤的景色,连带着,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兰佩扬鞭策马,冒顿紧紧相随,两人并驾齐驱,拓陀领着护卫远远跟着,马蹄橐橐,扬起一帘沙幕,自东向西而去。
兰佩幼时骑马是冒顿所教,对于她的骑术,冒顿一直引以为傲,两人年少时也曾如此策马飞奔,可自从成年后,还从未如此恣意畅快地一同跑过马。
见兰佩今日兴致高涨,冒顿也跟着心旌澎湃,一直稳稳驱马跟在她右侧,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仿若又回到了年少时同她在焉支山骑马打猎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兰佩想的,却是自己曾冒雨跑去北大营送信,冒顿策马给她带路,她当时对他说了些绝情的话,他负气绝尘而去,自己跟在后面,望着那个孤绝肃飒的黑影,怎么也追不上。
她那时让他将目光看向该看的地方,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年之后,他们的目光竟一致看向眼前那片远方。
马蹄疾驰了一阵,转眼来到贺兰山脚下,远远可见一群岩羊沿着崎岖山脊攀岩觅食,小羊跟着母羊,稳稳地行走在只容一人通过的山脊上,一个纵身跳跃,带起粒粒碎石落下山脚。
兰佩勒马停下,呼呼喘着气,指着那群岩羊行过的陡峭小路对冒顿说:在这处山岩之上,遍布着先人留下的石刻岩画,我幼时随父亲打猎时曾见到过。
冒顿带笑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表现出十足的兴趣:哦?你带我去看看?
兰佩只是随口一说,还以为他对此兴趣不大,没想到他会想看,于是欣然下马给他当向导。
两人将马拴在山脚下,徒步沿着那条小径登山。山脊陡峭,没有可以攀附之物,兰佩走在前,冒顿紧跟在后面走了一阵,见山路越来越都陡,他一个跃身跨到她的身前,回头对她说:把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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