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个女人,如果她足够爱自己的男人,哪有真心愿意他纳小老婆的呢。
她自从来到单于庭,与大阏氏相处这些时日下来,从内心敬佩喜爱这个有一半赵国血统的女子,知书达理,文雅端方,不同于她的毛躁,大阏氏好似胸有定盘准星,无论多么繁杂的事,到她这里总能四两拨千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且大阏氏还会抽空教她识字读诗,教她为人处事之道,她心悦诚服,早已暗自将她当作自己的阿姊看待。
正因此,她才在听说大王要迎娶哲芝后,第一时间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本是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再从别人口中听到时,难以接受,兀自伤心。
可她见大阏氏这反应,好似就连大单于纳娶二阏氏,对她来说也是件无足挂齿的小事,倒显得她反应过度了。
我,我只是怕大阏氏你......
我无事,走吧,大王五日后迎娶二阏氏,需要准备的事又多了不少,有的忙了!
兰佩说着已经开始往回走,赵绮一脸纳罕,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当晚,大单于在金帐摆下订婚宴席。
兰佩身为大阏氏,着盛装端坐王位左侧,裙裾及地,腮点胭脂,肤光莹白,光曜灼灼,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还是自从那夜他负气离开后,两人十几天来第一次见。
却是在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上。
席上,不时有仰慕倾倒的目光,撞胆朝她射来,她佯装不知,端一副大度非凡的气势,笑靥盈盈,以大阏氏之风范向左贤王和雕陶阏氏道喜,又拉着哲芝的手细细耳语,惹得哲芝涨红了一张小脸,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所有这一切,都毫无遗漏的落入冒顿眼中。
他攥酒戽的骨节握到发白,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
原以为她听闻自己即将纳娶二阏氏后,定会跑来金帐找他,为他没有事先商量告知而讨要说法。
可谁知她竟不声不响,如同一尊毫无感情的木胎泥塑,将自己打扮得熠熠生辉,挂着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笑脸,出现在自己夫君与别的女人的订婚宴上。
有意冷了她这十几天,他日夜煎熬,今日见她,竟气色如常,许是没有他夜夜索求,她能一夜酣睡,脸色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好些。
至于他突然决定娶二阏氏一事,从她这张脸上更是看不出丝毫所受的情绪波动。
到底,还是他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她。
此刻的金帐内,正暗中观察思忖她反应的,还有另两个人,赵实和兰儋。
赵实因为知道大王匆促间宣布纳娶二阏氏的真正原因,不免对大阏氏对此会持何种态度作壁上观,而兰儋究竟是兰佩的亲哥哥,又知她对冒顿一往情深,生怕她为此钻牛角尖,徒惹自己伤心,招大王不快。
然而现如今看来,大阏氏举止得当,不,岂止是得当,简直是太得当了些。
雕陶合不拢嘴,已不知是第几回领着哲芝前来敬酒,让自己的女儿管大阏氏叫姐姐,又对兰佩说:哲芝此生能和大阏氏一道伺候服侍大王,是她之幸,小女心思实诚,行事呆笨,还望大阏氏看在左贤王和我这个母阏氏的老脸上,多多照拂。
兰佩岂会听不出雕陶话里有话,好似生怕她这个大阏氏会欺负她老实心善的宝贝女儿,让她受委屈。
她听罢,郑重举杯,面色带笑,微露贝齿,声如铜铃般悦耳:雕陶阏氏放心,既已认了哲芝做妹,我这个当姊的,定会事事关照,绝不让妹妹受半点委屈。
说罢,不等雕陶先喝,她已仰脖灌一戽酒下肚。
雕陶赶紧跟上,还不忘强迫女儿把手里的酒也尽数灌了下去。
这一场订婚宴,赶上各部族首领都在,热热闹闹,拖拖拉拉,一直持续到亥时方散。
兰佩今晚无人帮忙挡酒,喝得不少,被小狄搀扶着走出金帐时,不胜酒力,脚步摇摇晃晃,每一步就像踩在泥淖里发软,抬拔不动。
出帐跨槛,她脚底一软,小狄搀扶不及,就在她身子一歪,险些摔倒的一刻,身后有只手臂轻托了一下她的手肘,低唤了声:大阏氏当心。
兰佩醉眼迷离,斜觑上去,见是赵实,下意识嫌恶的抽回手肘,被酒精灼烧的嗓里,含混吐了句:不劳费心。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寝帐走去。
还未走出几步,又被兰儋追了上来,从小狄手里接过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关切地问:你,无事吧?
兰佩听出是哥哥的声音,借着月光和酒劲,仰头看着自己多日未见的哥哥,心中微恸,鼻头一酸,差点就要忍不住掉泪。
我无事。还请哥哥转告父王,不要为女儿操心。
想必冒顿纳娶二阏氏的事,不日就会传到奢延城,被冒顿下令一年内不许踏入单于庭内半步的父王听到这个消息,无法前来,定会为她的处境忧心。
兰儋定定地看着妹妹,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顾念千里之外的父王。
或许,她是真的,而不仅是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无事吧。
无事便好,兰儋犹豫劝道:大王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兰佩眸色明灭不定,淡声应道:我知道。大王帐内岂能只有我一个阏氏,王族婚姻向来都是多方利益博弈的结果,我嫁他时便做有此准备,哥哥不必为此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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