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老骨头不知还能活几个年头,黎父望着天花板,心如刀割地想,该早点和臭小子和好的,都怪自己,否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见,再见竟是隔着病房的一道玻璃。
黎秋随需要静养,每天的家属探视时间一过,黎母就控制不住地流泪,一周下来,鬓发肉眼可见地白了大片,形容也苍老了许多。
据警方那边的调查称,对黎秋随行凶的几人依然坚决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同时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几人似乎对警方的审讯技巧十分熟悉,与警方对答如流,心理素质极强,非常有可能是专业犯罪集团出身的杀手。
一次没有得手,可能还会有第二次动作。
周鄞一直在调查幕后真凶,几天几夜没合眼,双眼熬得通红,宋星斐几次看见他时,他都只是隔着病房的玻璃遥遥看上几眼。
宋星斐知道他是不想惊动二老。
周鄞最后一次离开之前,轻声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说道,好好休息,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很快,很快我就回来找你,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半个月后,黎秋随在多方护送下转回了国内的医院,宋星斐没有犹豫,也跟着回了国。
宋星斐不是没有担心过自己回国后的境况,可是江重渊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自从那天电话挂断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宋星斐的生活里。
宋延正的事情也暂时落幕,宋家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一切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只有亲身经历过这场风暴的人才知道,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几天后,回老宅同宋延正和宫馨见过面,宋星斐疲倦不堪地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
回家的路上,宋星斐忽然对司机说道:等等,在这停吧。
司机自然不敢忤逆,也不敢多问。
宋星斐走进了对面的酒吧。
紫色的氛围灯与星空天花板交织成了神秘又温馨的气氛,吊灯是威士忌酒瓶的形状,室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震碎耳膜。
他不经常来这种喧闹的场所,也从来没来过这家酒吧,进来才发现,从外面看起来这么小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
宋星斐只想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一醉方休,他知道这种纾解方式不大健康,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偌大的城市里人影攒动,却无一人能听他诉说。
宋星斐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回国之后,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一定要亲眼看着黎秋随醒来。
可是他每天都去医院探望,没有一天不在祈祷黎秋随能平安醒过来,黎秋随却始终不见苏醒的迹象。
自责的折磨早已超过了被江重渊找到的恐惧。
他和江重渊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踩着同一片土地,单是想到这些就让宋星斐觉得喘不过气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宋星斐这般饱受折磨。
宋星斐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酒精在体内燃烧不止,渐渐麻痹了神经。
晚上好。
声音从头顶传来,宋星斐一抬头便对上了俞墨的双眼,俞墨微微一笑道:好巧,之前本想约你出来,但听说你已经回国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在国内碰到。
宋星斐不想搭理他,酒精和音乐声充斥着大脑,宋星斐已经不太清醒,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开了口:是啊,俞总这么有空?
我一向将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清楚,夜晚是私人的,就算在忙也要好好享受才是。倒是宋总,一个人喝这么多,也不叫人陪,是有心事?
俞墨并不想承认自己其实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宋星斐回国的消息,今天偶然听说宋延正家的公子回来了,这才一路跟着到了这里。
宋星斐并没有继续跟他聊下去的意思,顺着俞墨的话不咸不淡地道:俞总说得对,夜晚是私人的。
俞墨听出了宋星斐的意思,他一向精明又骄傲,两次三番被宋星斐无情拒绝,脸上已经挂不住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玩得愉快。
俞墨走后,宋星斐甩了甩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隐觉得不能再喝了,绷着最后一丝清醒站起身。
宋星斐的身形有些摇晃,朝门外走去。
酒吧内部是环形设计,宋星斐不得已要穿过人潮拥挤的舞池,狂欢的身影将他挤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扭来的屁股差点撞飞出去。
当心一点。俞墨扶住了宋星斐,神情有些复杂。
他既想看到宋星斐拒绝自己之后出糗的样子,又不想就这样放过了狩猎的机会,几番纠结后,他还是没忍住扶住了宋星斐。
宋星斐个子很高,近几个月来清瘦了不少,虽然喝了不少酒,醉乎乎的身体却并不重,依然十分有料。
俞墨的眼神炽热了许多,他贴着宋星斐的耳朵说道:宋总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宋星斐似乎失去了分辨在他耳边软语的人是好是坏的能力,神情有些呆滞,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
俞墨勾了勾唇,带着宋星斐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忽然间,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了俞墨的后颈上,朔风般凛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把人给我。
俞墨吓出了一身冷汗,没敢回头,顺势松开了宋星斐。
宋星斐失去支撑,像无风天气的旗子很快就要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落地之前,一双手接住了他。
俞墨用余光斜睨着伸手接住宋星斐的人,一眼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那人穿着一身墨黑色的西装,薄唇微抿,目光自始至终只注视着怀里醉得不省人事的宋星斐,那双眼睛像黑夜中的宝石,清冷又灼目。
俞墨后颈上的东西并没有消失,他看着将宋星斐抱起来的人,咬咬牙道:你们这是绑架!
江重渊冷嗤一声,半回过头看着俞墨说道:那你报警试试?
不知为何,俞墨嗅得到江重渊身上那股猛兽的气息,即使江重渊表面看上去并没有视觉上的威胁。
但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的眼神似乎带着子弹般致命的穿透力,让俞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后颈上的东西就不再只是一个静止的物体。
宋星斐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江重渊耐心地将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除净,然后用温热的毛巾反复擦拭。
这具身体上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江重渊细致地审视了一番,再抬起头时发现宋星斐的眼角红红的,睫毛上隐约还挂着湿润的液体。
怎么哭了?
江重渊皱皱眉,他知道宋星斐听不见,低声说道:斐哥,好久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斐哥,你都不肯睁开眼看看我,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别人,你才是骗子,之前跟我说的话那么好听,现在怎么不认了?
江重渊看着宋星斐眼窝深处蓄了越来越多的泪水,烦躁地抽出一张纸巾,将水珠擦拭掉:连喝醉了也为别人掉眼泪,那些人就那么重要?
江重渊将卫生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俯身去亲吻宋星斐微微张着的唇瓣。
清冽的酒味在口腔四处乱撞,江重渊惩罚般地啃咬了两下宋星斐软嫩的下唇,低声道:
斐哥
早就把他忘了
第68章
浓郁的夜色漫过城市,晚风裹挟着些许凉意吹起江重渊的发丝,他坐在车里,瓷白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白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飘出车窗,转眼间消散。
月光照在拉了灯的玻璃上。
江重渊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楼上酒店房间的方向,几乎要将窗户的玻璃看出洞来。
宋星斐睡得很死,迷迷糊糊中一直在说对不起,中间还叫了几次黎秋随的名字。
毛巾被江重渊攥得变了形,凸起的青筋暴露在手背上,江重渊的手控制不住地被气得发抖。
嫉妒的怒焰让浅色的瞳孔逐渐漆黑,像是大火之后浓郁的黑烟经久不散。
最后,毛巾被他丢在一旁,江重渊转身离开了房间。
陆昱酩看着江重渊从酒店大门出来,不知道宋星斐都醉成那样了怎么还能惹到江总,哪怕是深夜,江重渊的脸色依然肉见可见的黑,神情似乎还有些幽怨。
江总,您出来了。陆昱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江重渊,江重渊并没有回答他,坐进副驾驶里点燃了一根烟。
其实,江重渊重生后极少碰烟草类的东西,上一世他因为肺癌去世,那些恩怨全都不了了之,随着一抔黄土葬于长夜。
大约是从宋星斐当着他的面质问他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表情虽然冷静,表现得也像是完全不在乎。
但是,只有江重渊自己知道,看到宋星斐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捏在掌心,一瞬间,纷乱的念头涌现出来。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间漆黑的仓库,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暴行,以及那被雪藏的烟,烟瘾爆发地突然,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戒烟大致如此,只要再捡起一根,放任尼古丁穿过肺腑,就很难再次放下。
但宋星斐不同,宋星斐是至烈的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江重渊从没打算放下。
陆昱酩提醒江重渊,宋星斐的心结也许没那么容易解开,如果一味的威胁、逼迫,只会让宋星斐走得越来越远。
一包烟不多时便见了底,江重渊按捺着心中的不满,转头看着陆昱酩问道:那这样就行了?
陆昱酩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江重渊在病房里捱过的那段日子他都看在眼里,他怕江重渊冲动之下再次对宋星斐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那江重渊就真的可以彻底从宋星斐的世界里落幕了。
所以他给江重渊出了个主意,把人放下后就悄悄离开,至于以后可以再慢慢计划。宋星斐这种人看似温柔好说话,实际上骨头硬得很,没那么容易妥协,更不会因为江重渊的控制而冰释前嫌。
不得不承认,江重渊也觉得陆昱酩说得有道理。
以前,他的斐哥看起来漂亮又老实,对他予取予求,仿佛不论他做什么,宋星斐都会像宠溺小孩般地摸摸他的头,绝不发火。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现在宋星斐认准了他是个骗子,之前再悱恻的缠绵都通通被收回。就像套上了坚硬无比的坚果壳,宋星斐缩在里面,怎么也不肯出来。
或许,江重渊若是真的把宋星斐的壳敲碎,那宋星斐也会跟着一起碎掉。
江重渊再次抬眼望了望酒店房间的方向。
他的斐哥还真是棘手。
宋星斐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宿醉后的大脑像灌了铅,无法清醒地思考。
但他记得昨天自己喝了很多的酒,还碰到了俞墨。
俞墨?
宋星斐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着身体,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是谁给他脱得衣服?
房间里寂静地落针可闻,并没有别人。
宋星斐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想,难道是俞墨把他送到酒店之后自己离开了?
看来是他误会了俞墨,宋星斐叹了口气,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俞墨也许并不是他想的那种人。
但他昨晚好像做了噩梦,又梦见了江重渊。
梦的内容他已经记不太清,断断续续地,只记得江重渊的声音像魔鬼一样在他耳边盘旋,一遍遍地重复着:我好想你。
梦里江重渊似乎还吻了他。
宋星斐眉头一紧,翻身下床,走向了浴室。
黎秋随受伤的消息很快被媒体知悉,黎家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才把新闻压了下来,但还是被黎秋随昔日的三两好友知道了。
宋星斐从酒店出来前,问前台的吧员记不记得昨天送自己来的人长什么样子。
吧员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先生,穿一身黑色西装,高高瘦瘦的,很有气质。
宋星斐不大认同吧员的审美,但他还是说了声谢谢。
从酒店出来,宋星斐照旧买了黎秋随最爱吃的水果去医院,刚到医院在门口碰上了原主和黎秋随的共同好友。
宋星斐对他们有些印象,大概是许久没看到宋星斐,几人的眼神都有些感慨,或许没人能想到,他们这些发小再次团聚居然会是在医院。
闲聊了几句之后,有人说道:患难见真情,我看黎秋随醒来肯定要感动坏了,就冲星斐这情义,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话一说出来,压抑的气氛顿时缓解不少。
几人都知道原主追求过黎秋随却没成功的事情,只不过当时俩人都还年轻爱玩,一段小插曲罢了,过眼云烟,无人放在心上。
今天被重新提起来,大家内心却多了新的见地,不约而同地脑补出一部宋星斐暗恋黎秋随多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表面上风流不羁,实则对黎秋随死心塌地的苦情剧。
依我看,秋随要是一直不醒,星斐都愿意养他一辈子。有人不由得感叹道。
呸!说什么胡话呢,赶紧把嘴闭上。话一出口,马上有人呵斥道。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间太感慨了,不是觉得秋随醒不过来的意思。
宋星斐的目光有些怅然,他垂下眸子,语气却坚定不移地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黎秋随因他而受伤,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一直等黎秋随醒来,让他做什么都不为过。
同几个朋友聊了几句后,宋星斐便拎着水果上楼去了。
黎秋随喜欢吃新鲜的水果,万一哪天突然醒过来,周围又什么好吃的都没有,肯定要埋怨的。
医生说黎秋随的情况在逐渐好转,但具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昔日昳丽漂亮的容貌,如今消瘦的如同薄薄一层宣纸,宋星斐看着便觉得自责,他匆匆低下头,一个人自顾自地开始削苹果。
这是他每天都会做得事情,就算没有人会吃那只苹果,宋星斐还是想找点事情做,否则让他只能看着躺在床上的黎秋随,对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晚上,周鄞忽然约宋星斐见面。
周鄞的状态并不大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他没有寒暄太多,而是开诚布公地道:冬冬这段时间天天哭闹不止,说秋随叔叔不要他了,非要见他一面。
宋星斐听着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说道:冬冬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很多道理你跟他说,他会理解的。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和东东的亲生母亲是家里人指腹为婚,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却自私地生下孩子,或许现在这样就是对我的惩罚。周鄞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宋星斐没想到周鄞会对自己说这些。
周鄞继续说道:自从黎秋随出现以后,他给冬冬的关心和陪伴甚至比我这个父亲还要多,冬冬很依赖他,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对不起秋随,也对不起冬冬。
周鄞,如果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你可以尽管开口,秋随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用跟我见外。宋星斐有些于心不忍,说道。
我确实是来请你帮忙的。
周鄞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父母几年前去世了,家里的产业一直由我一个人打理,但是最近东南亚的渠道出了问题,我们的一批货被人截胡了,对方提出要我亲自去谈判。
周鄞顿了顿又说:你应该知道,我的公司在国外,所以在国内并没有根基,最近不太平,国外那边又没有值得我信任的人,你是秋随最好的朋友,他信任你,而据我所知,你是有这个实力替我照顾冬冬一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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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攻他想洗心革面(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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