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都说他们是恋人，但只有沈墨羽知道，顾俊潇是比恋人还重要的亲人。
    沈墨羽握了握他的手，即使和顾俊潇十指相扣的手掌早已占满了汗水。
    让我走
    沈墨羽被耳边顾俊潇突如其来的喊声堵住了嘴。他目光呆滞的盯着远处的地面。
    那一瞬间，是令人窒息的
    哦？黄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两人，又望着顾俊潇紧张的脸，迟钝的笑了笑：你这话，可有点伤人心啊。
    切，真没意思。一旁的小混混泄气的看了看胆小的顾俊潇。
    还以为这感情多好呢，不过如此。不知是谁在身后喊了一嗓子，其他人又开始起哄。
    早就知道是这样。怕死鬼。
    黄毛没工夫扯这么多，啧啧两声道：那就没办法咯，沈大学霸，这可不是我非要打你的啊。
    本是黄毛用来调侃话，沈墨羽的眼眶却不争气的湿润了起来。
    酸意从鼻子涌上来，眼底突然模糊了一片。
    沈墨羽其实早就做好了独自陷入深渊的准备，但是这和被别人推下去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转头，茫然的盯着身旁那个突然间陌生的顾俊潇，眼底的光彻彻底底暗了下来。
    他期盼顾俊潇能转头歉意的看他一眼，但他等来的却是顾俊潇慌忙的站起身推开人群逃跑的背影。
    慌乱，淡然，果断
    他像一支在等待太阳升起的向日葵，但最后还是不甘的沉睡在了无止境的黑夜
    十几个人慢慢围了过来，那条顾俊潇慌忙挤开的缝隙，也渐渐被无尽的嘲笑声一起掩埋。
    黑暗笼罩，覆盖了呼吸。
    胡乱的殴打下，沈墨羽拼命挣扎，发抖的双腿微微屈膝，狼狈的沾染了满身的泥土。裸露的苍白肌肤上被留下一道道醒目的血痕。
    他不甘被突如其来的黑幕活埋，直到窒息。 但是他知道，当太阳决心要离开，那些苟延残喘的向日葵又做的了什么呢。
    他遗憾。他的光，怎么能亲手把他交给黑暗。
    晶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接一滴滚下脸颊，最后浸透在伤口里，与血液交织，卷入心脏。
    他望着远处地面上零零散散的落叶，突然觉得冬天好像比以往快了一些，一瞬间寒风刺骨。
    原来，太阳终究会落山，向日葵也会在寒冬枯萎。
    第39章 你也会讨厌我吗
    我做错了什么？沈墨羽抬头看顾俊潇，眼神空洞，像是在质问他。
    顾俊潇闭上眼睛：你没错，我的错他的错，他太懦弱，太迟钝，他的错。
    他对不起那份对沈墨羽的喜欢。
    顾俊潇沉沉的道：对不
    对不起？沈墨羽看着他，目光像是要把他刺穿，他笑的冷漠：我是不是要说没关系？都过去了？我原谅你？
    顾俊潇狠狠的咬着嘴唇，任风刮乱自己的发丝。他只能微微道：当时我没有跑，我是去叫人帮忙了，我不想看你受伤的
    他说的句句属实，但却于事无补。
    你的喜欢就足够恶心的了。沈墨羽目光凛冽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完全忽略了顾俊潇的废话。
    如果不是当年你跟我表白被偷听，或许根本没有什么谣言。沈墨羽扯了扯嘴角，违心的说出那些使人伤痛的话。
    从谣言被传开以后，辱骂声和嘲笑声就没停过。那些毫不避讳的污言秽语像是一条镶满了荆棘的长鞭，狠狠的抽打着他的身心。鞭鞭见血。
    没有人听他们解释，所有人都把他们当成另类，那个平静以往的校园，突然间变成了地狱。
    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怪过顾俊潇，即使自己被污言秽语推翻，他也不在乎顾俊潇对自己的感情和外界的废话。
    但就是那样的信任和依赖下，结局还是很烂。
    那场海啸终究还是将顾俊潇推翻，他踉跄的退了两步，像是欲要被风吹走的落叶。
    能不能别再试图出现在我面前来恶心我了？沈墨羽握着拳头，试图把一切话头堵住，极力克制那股怒火。
    顾俊潇无法面对这些话带来的痛，就如同当年打在沈墨羽身上，疼痛却凌迟了他两年一样。
    顾俊潇站在和沈墨羽远几步的距离，怔怔的望着自己喜欢了两年，同时也最为亏欠的那个人。他吸了吸鼻子，承认：是，如果我没和你表白，这件事根本传不开
    他看了看沈墨羽的脸颊，又快速把目光移开：如果传不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嗤笑：到头来，还是我太懦弱而已。
    沈墨羽看了看他，眸子深沉：我在学校表面跟你过得去已经够意思了，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钱包：我不管你是出于还喜欢我。
    顾俊潇猛地被戳了心口，红着眼眶看他，但又不敢让沈墨羽看出情绪。
    沈墨羽移开了视线： 还是出于一些其他我并不感兴趣的原因。我都希望你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顾俊潇对上沈墨羽那双淡漠无光的眼睛，突然回想起初一时，在雨天，撑着伞向他走来的那个少年，稚气未退，洋溢着炫目的笑容。那时候的沈墨羽真好。会皮，会没心没肺的大笑，会滔滔不绝和自己分享趣事，会和自己吐槽在游戏里遇见的神经病队友，也会偶尔翻墙逃课，从校外给自己带回来一份早餐。
    好像，他好像毁了一个人，毁了一个爱笑，开朗，温柔的少年。
    他有多久没见过自己最熟悉的那个沈墨羽了，大概是，他转身离开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见过了，但他回身的时候，又没有身份去见了。
    他心头一紧，突然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成了沈墨羽亲口和他说的那种，淡漠无情的人。
    你管不着。沈墨羽攥了攥拳头：我再说一次，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别再有任何不必要的瓜葛。沈墨羽闭了闭眼，再看他的时候，眸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份坚定，相比之前的淡漠，要温柔许多：你是我过往里的人，也只能留在过往，我承认我清除不掉，但我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天空突然阴了下来，朵朵乌云遮蔽了阳光，燥热消散的同时，两人彻底站在了阴影之下。
    沈墨羽轻轻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是不是眼里有泪的原因，顾俊潇突然看见了他眸子里重新盛起的微光。沈墨羽望着远处围栏下，那几棵面朝太阳的向日葵，轻说：没有你优秀，没有你完美。顿了一下，他直视顾俊潇：但比你好看，比你温柔，比你勇敢，比你更让我觉得安心。
    好像一万字都形容不下那个人的好。如果说顾俊潇当初给他的是光，那么那个人给他的，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没有下雨，那片乌云只是短暂的遮蔽了太阳，当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金黄温暖的阳光又重新洒在了沈墨羽身上。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决绝样子，就如同刚才潇洒的撇下那个用了四年的旧钱包。
    钱包总得换吧，时光也是。
    苏瑾宁站在树干后，静静的看着顾俊潇落魄的离开，他脸上的泪珠还未干，大概是沈墨羽走后偷偷流下的。
    望着顾俊潇的背影，苏瑾宁闭上眼睛，顺着树干滑坐了下去。
    结尾的话声音太小，他只听了个大概。但他记住的，是两个人牵扯不清的故事，有点可惜，但也令人愤怒。
    他搞不懂，为什么那样光鲜亮丽的沈墨羽，过往却永远那么不堪。
    他没办法不在脑海里想象出沈墨羽蜷缩成一团，被别人打得遍体鳞伤的模样。那是让苏瑾宁觉得心疼，也是让他觉得无法面对的模样。
    原来沈墨羽的冷漠是装出来的，装习惯了，就再也改不回来了。
    苏瑾宁忽然觉得自己的喜欢真的很没用。那些沈墨羽闭口不谈的过去，自己无从知晓，也没有身份去知晓。
    若早些年在山下纪念馆送他钱包的人是自己，早些年和他表白一起面对流言蜚语的人是自己，是不是，他能保留住那个爱笑阳光的沈墨羽。
    或者，在他被打的动都动不了的时候，自己能在人群里，挤出一条刚好能透过些光亮的缝隙，朝他伸出手，把他脸上那些肮脏的泥土清理干净。
    告诉他，别泯灭掉眼里的光。
    他真的很想抱抱那个总是站在阴暗世界里的少年。
    但是，他又怕。怕到最后沈墨羽也会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厌恶的对他说：你的喜欢已经够恶心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来恶心我了。
    他有勇气喜欢，但没勇气说。
    当年就是因为顾俊潇的表白，让沈墨羽陷入了绝境。
    他不想再让这些重来一遍。如果能让他快乐下去，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也好。他不敢挑战沈墨羽的底线，更不敢挑战世俗的眼光。
    他不奢求沈墨羽喜欢他，只奢求不要厌恶他，推开他。
    那样太过于残忍。
    叮铃铃手里突然一震，刺耳又唐突的电话铃传进了苏瑾宁的耳朵。
    他被强行从思绪里拉扯出来，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没还回去的手机，大概是沈墨羽发现手机落在自己这了，拿着夏薇手机打来的。
    他愣了愣，然后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令他在熟悉不过的声音，磁性而又好听，是他思念的声音。
    喂？你到家了吗？
    他深呼了一口气，压抑住喷涌而出的酸意，微微笑着说：没呢，在你家楼下吃面呢，正准备吃完把手机给你送过去。
    这样啊。沈墨羽按着手骨节，又说道：那你慢慢吃，不太着急。
    嗯，没事。苏瑾宁逼真的把手里的饮料喝完，说道：我吃完了，你下来吧，我在楼下等你。
    嗯。沈墨羽答了一声，但是并没有把手机拿下来挂电话。
    苏瑾宁也没挂，说完好之后的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不语的持续了十秒。
    这十秒，苏瑾宁静静的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均匀而轻盈。偶尔还会传来阿姨炒菜的声音，仿佛自己就站在他身边。
    最终，苏瑾宁按下了挂断，不敢再听下去。
    抹了抹苍白的脸颊，苏瑾宁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后被蹭上的灰尘，然后踱步向小区里走去。
    没过多久，沈墨羽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背对着夕阳余晖，缓缓向自己走过来。
    沈墨羽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笑了笑：你干嘛了？跟面条打起来了？
    啊？苏瑾宁看着他反应半天，然后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配合他开玩笑：谁让它不放辣椒。
    神经病。沈墨羽笑了。
    下次别落我这了，我要是不去吃面我可不一定给你送来。苏瑾宁吐了吐舌头。
    沈墨羽抱着胳膊一脸胸有成竹的看他：再有下次我请你吃鱼丸，你来还是不来。
    来！苏瑾宁积极的点了点头。
    沈墨羽像看孩子一样看了看他，然后突然伸手用袖子擦去了苏瑾宁额头上的汗珠。
    苏瑾宁一惊，任由他再自己额头上乱抹。
    沈墨羽突然给苏瑾宁擦汗的动作，让他有些无法抗拒。
    沈墨羽的脸离苏瑾宁很近，他甚至能看清沈墨羽眸子里的自己。牢牢的映在水光里，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很模糊，仿佛都为了衬他而生。
    他突然觉得，如果真的可以，他好想让沈墨羽的眼睛里只容得下自己。然后深情的看着他，告诉他，我也喜欢你。
    苏瑾宁急促的呼吸了一下，突然拽过了沈墨羽的手腕，将人一下就扯进了怀里。
    沈墨羽被拉的猝不及防，鼻梁狠狠的撞在了苏瑾宁的锁骨上，磕的他闷哼一声。
    你搞什么？！
    沈墨羽有些气急败坏，但却感受到了苏瑾宁有些悲伤的情绪。
    想问的话他还是没问出口。沈墨羽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想把手腕从苏瑾宁的手里抽离，但奈何苏瑾宁力气比自己大太多，挣脱不开。他只感觉面前的人正狠着力气抱他，捏着他，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那一刻，沈墨羽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纵使再无可奈何，沈墨羽还是不忍心。他伸出那只没有被束缚的手，轻轻拍了拍苏瑾宁的头。像一个安慰小孩子的大哥哥。
    他叹了口气，温柔的问：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苏瑾宁抱的更紧了，仿佛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心疼你，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奈何这一个拥抱力量太小，根本传达不了他汹涌的爱意。
    苏瑾宁把头轻轻往沈墨羽的肩窝埋了埋，像是一只被安抚了的大狗狗，安心的瘫在了沈墨羽身上。
    沈墨羽被压迫感极强的怀抱和急促的呼吸烫的无地自容。
    他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要让苏瑾宁看出他被抱的腿软。
    既然苏瑾宁不想说，沈墨羽也不好再问什么，他只是慢慢抚摸着他的背，好像这样就能听到苏瑾宁的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处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有些委屈的声音。
    苏瑾宁小心翼翼的问：你会讨厌我吗？
    身后柳树枝桠被风吹起，轻轻骚了一下沈墨羽的后背。他垂下了眸子，绵言细语的回答：不会。
    沙沙树叶摩挲，摇晃着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那句不会一般恬静，让人安心。
    他没有问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他没有猜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而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了自己，那句最想听的话。
    苏瑾宁抬了抬头，发丝有轻有重的骚动着沈墨羽的脖子，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他一个激灵，本来就软的腿一瞬间没了支撑感，整个人往前倾了一下，反倒在苏瑾宁怀里。
    沈墨羽条件反射的抓住了苏瑾宁的衣襟，两个人失去重心的向树干靠去。
    沈墨羽赶忙起身想要查看苏瑾宁的后背：你有没有事？
    不管发什么，你永远都不会讨厌我吗？一句不应景的话，打断了沈墨羽的问候。
    不会。沈墨羽耐心的回答他的问题，温柔的如同勾人魂魄的春水。
    为什么？苏瑾宁得寸进尺一般问着他，死活不肯放手。
    沈墨羽偏了偏头，说：因为你是苏瑾宁。
    因为你是苏瑾宁，是那个在我的黑白世界里，唯一带着色彩与光亮的少年。
    你无意跌入我的世界，从此，春风骀荡，万物盎然，茫然之间，黑白不在，只剩斑斓。
    原来比起光，沈墨羽更喜欢色彩。
    苏瑾宁一惊，握着他肩膀的手收紧了一下，然后又放开来。
    沈墨羽笑着看他，说道：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你不要像哄小孩子一样。苏瑾宁闹了点小脾气，抱着胳膊不看他：我要你认真回答我。
    沈墨羽扶额，拿他没办法：真话。他放下手，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巨婴，突然凑近了些，嘴角弯弯：关键，你真的好像小孩子啊。
    本来就无地自容的苏瑾宁被他这么一调侃，颜面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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