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到他在不停流血,连床单都被染红了。
周围到处弥漫着医院消毒药水的味道,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到了医院。
这里好像是手术室外,走道冗长明亮,他看见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有人从他身边冲上前,也不知道医生说了什么,走道里骤然响起爆发式的哭声。
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我的囡囡是因为你才没的!你还我囡囡!你把她还给我!
怎么回事?
他好像听到了外婆的声音。
担架床被人从手术室内推出来,那块白布被风吹掀,露出了妈妈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他看见鲜血从妈妈身下不停涌出,沿着担架床淌到了地上。
靳璨一低头,就见他的身上也全是血。
啊
靳璨猛地从床上坐起,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妈妈是生弟弟时难产走的,一尸两命。她年轻时身体不好,第一胎就是早产,其实不应该再怀的。
靳延霆再婚后,靳璨就不愿去想这件事,每次想都会特别难过,替妈妈不值。
外面传来敲门声,还有戚柏屿的声音:阿璨?阿璨?
房门被锁了,戚柏屿进不来。
靳璨掀起被子,床单干干净净,他身下也没有流血,看来一碗药果然不行。
此刻倒是不想吐了,肚子也没有不舒服,就是没什么力气。
阿璨!门外又传来戚柏屿的声音,钟伯,把楼下的消防斧拿上来!
靳璨:
钟伯微微颤颤抱着斧头上来时,房门被靳璨打开了。
少爷,您没事吧?钟伯急着道,戚先生说听到您在里面大叫了声,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靳璨揉着额角,觉得异常无力:做了个噩梦,没事。
他转身进了衣帽间,正要脱衣服,发现戚柏屿跟了进来,靳璨捏着衣摆的手停顿了下,可他随即又想起,他是个大男人,不是孕妇!换衣服有什么好扭捏!
阿璨身上好白,腰那么细。
戚柏屿站在门口咽了咽口水,好想抱一下。
靳璨顺手拎了件白衬衣穿上,一面扣扣子一面转身:杵在这干什么?他抬眸对上戚柏屿厚重的黑眼圈时,下意识愣了愣。
这人昨晚干什么去了?
戚柏屿回过神,上前拉开玻璃抽屉,若无其事道:我帮你把袖扣扣了,今天配哪对?
靳璨道:随便。
戚柏屿挑了对绿松石,靳璨没抗拒。
戚柏屿偷偷看了靳璨好几眼,这几天看他精神都不大好,他很是担心:今天身体好些了吗?
嗯。
中午我让冯阿姨给你准备吃的。
随便。
过了一夜,靳璨已经完全冷静理智下来了。
歇斯底里没用,事情发生了就解决,他就是再对戚柏屿发火,那一个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打人骂人都挺累,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下楼吃了早餐,靳璨就出门了。
他给廖在阳打了通电话:之前听你说有个病例,就那什么男人怀孕那个,还记得吗?
廖在阳很是意外:记得啊,我这段时间正研究呢,你怎么还对这感兴趣啊?上次和你说,你都没搭话,我以为你不八卦呢。
靳璨咳嗽了两声:那个胚胎后来拿掉了吗?
廖在阳笑起来:什么胚胎啊,那是个孩子,是个生命!为什么要拿掉啊,他生下来啦!
生、生了?靳璨有点惊悚,不是上个月才怀孕的吗?
不是啊,没上新闻,所以我是上个月才得到消息。
哦那有男人怀孕打掉的吗?
不知道,没听说。
你说男人怀孕吃堕胎药行吗?我看说49天内可以药流。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还关注这些了?
靳璨有点烦躁:别说有的没的,你就说行不行?
那肯定不行啊,我和你说,男人怀孕那和女人不一样。就是男女构造不同,明白吗?这种突然多出来的子宫,它本身的危险系数就比女人要高得多哎呀,我和你说你也肯定不会懂的,反正就是不行。
要是药流,会怎么样?
会搞出人命的。
靳璨的指尖瑟缩了下:手术呢?
国内目前做不了这种手术,就比如我之前说的病例,他的子宫是在他成年之后突然长出来的,所以在进行了剖腹产手术后,还要做子宫切除手术,后者并不比前者容易,因为突然长出的子宫会压迫体内各种脏器
廖在阳在那边长篇大论,靳璨自嘲地在想,他大约也是这种情况,不然不可能体检没发现身体的异常。
看来还是得去国外。
他不打算听廖在阳的理论知识,毕竟他就算听懂了也没用:那个病例在哪个医院做的手术?
廖在阳终于认真起来:阿璨,你问这个干什么?
告诉我,哪个医院?
戚柏屿推开办公室门时发现程青正在里面偷吃他昨天买的东西。
吃点怎么了,靳璨不也没来吗?程青强装淡定,那块桃酥刚入口,他才看清戚柏屿,顿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卧槽,你昨晚干什么了,黑眼圈这么深!
戚柏屿面无表情入内。
吵架了?程青又顺了两包花生酥在口袋里,跟过去道,昨天你俩在楼下路边待了两小时吧,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靳美人跟你摊牌要离婚了?
戚柏屿冷冷看他一眼:能不能盼我点好?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老子活着就不可能!
但,算吵架吗?
也没有吧。
真要算起来,也只能说是靳璨在单方面生气。
更可气的是,戚柏屿甚至都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你是不是在他面前说我什么了?戚柏屿突然朝程青看来。
程青呛了两口空气:我窦娥冤啊我,这都能还往我身上扯?天地良心,你俩婚后我可到处说你俩恩爱两不疑啊,不信你去公司上下问问。他细细看戚柏屿的脸色,低声问,不会昨晚吵了一夜吧?
戚柏屿冷笑:侮辱谁?我这种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绝世好男人会跟爱人吵架?
程青撑大眼睛:卧槽,戚总,您还能这么卑微呐?
戚柏屿懒得跟他呛,往椅背上靠了靠:他昨晚不舒服,闹脾气,我怕他晚上又要吐,都不敢睡,就差拿牙签顶着我俊美的双眼皮了。
程青失笑:这都吐几回了,不会怀上了吧。
戚柏屿狠狠抽他一下:能滚出去吗?
程青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又认真起来:对了,狙击手新版本今天会出测试版,下午大家开个会。
嗯。戚柏屿坐了会儿,忍不住给家里打了通电话。
办公室的百叶窗拉了一半,日光斑驳打在靳璨的侧脸。
裴敏刚汇报完今天的行程安排,看靳璨没什么反应,又提醒了声:靳总?
靳璨是到了集团才想起七夕马上就要到了,JK线上销售渠道每年有两个大日子七夕和春节。
毫不夸张地说,集团每年都在为这两个节日做准备,上半年主七夕,下半年备春节。
靳璨作为执行总裁,是不可能在七夕到来之际,在所有部门都严阵以待做最后准备的时候撂挑子走人的。
他不管以什么理由请假都很惹人怀疑,除非,他这总裁不想干了。
而且,七夕还有廖在阳和岑明怡的婚礼要参加。
这当口根本走不了!
靳璨下意识握了拳,再等一个多月,应该问题不大,两个多月不会显怀的,没人会知道的。
靳总?
嗯。靳璨抬起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裴敏愣了下:您十一点约了钱总,现在得出发了,不然来不及。
靳璨点头,简单收拾了下起身,走到门口,跟裴敏确定了下:是正江的钱总?
裴敏点头:是的,靳总。
哦,那
靳璨又折回办公室:靳琼,你和我一起去。
靳琼的眸子撑大,靳璨出去见人可从来没主动带过他,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坐进车内,靳璨道:下午我有事要开车外出,一会你陪钱总喝几杯。
靳琼:就知道没好事!
上回靳琼去见那个启诚的王总时,也不知道对方那么能喝啊,差点喝得他第二天没爬起来!
靳琼有点后怕:大哥,饭局一定要喝酒吗?这是中午啊。
靳璨抿唇:酒桌文化不懂吗?没关系,多喝几次就懂了。他拍了拍靳琼的肩膀,你还年轻,你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爸让我带带你,你就好好学着,喝着喝着就习惯了。
靳琼:怎么总感觉大哥在忽悠他?
坐在副驾驶的裴敏从后视镜瞥了眼自家的老板,什么喝着喝着就习惯了,从前出去应酬,大部分都是她在挡酒好吗?
靳总招人第一要求,千杯不醉。
她当年还是因为这才从二十多名竞争者中厮杀出来的呢。
靳琼到了那才知道,这钱总的酒量比那晚上的王总简直有过之无不及,三下五除二就把靳琼喝得不省人事了。
要不是裴助理帮忙喝了几杯,靳琼严重怀疑他得酒精中毒上医院。
靳璨滴酒不沾,事情也谈得轻松愉快。
回到集团大厦门口,裴敏忙着找人来抬靳琼,靳璨便自顾先上楼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才发现里面沙发上坐了个人,他蓦地愣住:你怎么会来?
戚柏屿是来了才知道靳璨出去应酬了,他也没打电话,想着要是过一点人还没来,就给他留字条回去了。
结果靳璨就回来了。
靳璨问完想起来,戚柏屿早上说要让家里给他送饭的,他当时心不在焉,就没放在心上。
中午约了人。靳璨解释了句走上前,你怎么还亲自送过来?
正好带个美工过来,就上回和你提过的那个,已经让她去设计部熟悉了。戚柏屿见靳璨过来,起身往边上挪了挪,又问他,吃过了?
靳璨坐在戚柏屿边上,听他的语气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单纯在关心他吃没吃。就算昨天在戚柏屿看来他那样无理取闹,还叫他滚了许多次,戚柏屿好像仍然没有生气。
他是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
柏屿说,感谢联姻让你俩结婚了。
靳璨莫名又想起宋南星的话
虽然不太可能,但,戚柏屿好像真的在关心他。
靳璨道:吃了些,菜不怎么样。
那再吃点?
也行。
戚柏屿将食盒打开,忙着布菜递筷子。
靳璨忍不住问:你吃了吗?
没,正好和你一起吃。
靳璨瞥了眼时间,这都快一点了。
他又问:你下午没事?
戚柏屿给他盛了汤:得回去开会,尝尝这汤。阿姨本来说还煮菠菜汤,我说换换口味吧,就算喜欢,也不能一个劲地吃。
今天换成了排骨玉米汤,看着清爽鲜美。
靳璨喝了口:不错。
戚柏屿脸上有了笑:这段时间都让阿姨给你做,我怕外面的不干净,你吃了又不舒服。
靳璨道:你用不着给我送饭。
戚柏屿道:今天是顺路,以后我让我司机给你送。你要是吃腻了阿姨做的,就让钟伯跟她换着做,钟伯厨艺不错,你也吃得习惯。
从前都没这样静静地听戚柏屿说过话,他说话都是这么温柔的吗?
但凡哪个菜靳璨多吃几口,戚柏屿就会给他夹,最后靳璨的碗里堆满了菜,都来不及吃。
以前好像也从没发现戚柏屿这样细心体贴过,靳璨恍惚以为戚柏屿是不是知道他怀孕的事了。
怎么不吃?戚柏屿问。
哦。靳璨低头扒了口饭。
好像,也没那么生气和委屈了。
戚柏屿又道:要是饱了就别吃了,撑着也难受。
嗯。好像也没太饱,靳璨继续吃着。
戚柏屿时不时就看看靳璨,吐了两天,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这样不行啊,得看着他吃饭才行,戚柏屿垂下眼想了想,中午还是得过来。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大哥!
靳瑜冲了进来,他大约没料到戚柏屿也在,愣了下,戚学长你、你怎么在这里?
陪阿璨吃饭。戚柏屿抬头看去,有什么事不能等你大哥吃完饭再说?
我、我有要紧事靳瑜看向靳璨,大哥,你故意拉我哥去应酬的是不是?你故意让他喝那么多,他都吐了一地了,你自己却一滴酒都没喝!你太过分了!
戚柏屿将筷子拍在了茶几上:发什么疯?你大哥前两晚吐得站都站不起来,你们关心过问过一句了吗?怎么靳琼吐一回你还得来找你大哥问罪!是你大哥给他灌的酒吗?我还没去找过靳琼呢,他当下属的就是这么让上司回家吐的吗?
靳瑜直接被唬住,瞬间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靳璨感叹戚柏屿以假乱真的本事,他是真吐到站不起来,那也不是因为应酬啊。
戚柏屿还不打算放过他:站着装什么死,道歉的话不会说?
靳瑜从小到大都没被靳延霆夫妇这么训过,他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学长我
叫什么学长,我是你大哥的先生,以后跟靳琼一样叫柏屿哥。戚柏屿的话掷地有声,今天是我不让阿璨喝酒的,我不喜欢接吻有酒味。怎么,家里长辈没管我们的事,你还要管我们夫夫之间的事?
靳璨已经习惯戚柏屿的胡说八道了。
靳瑜显然有点懵:我、我没有
戚柏屿不想和他废话:跟你大哥道了歉就出去,让你大哥安安静静吃饭。
靳瑜后来道歉的时候快哭了。
靳璨倒是不稀罕双胞胎的道歉,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你这么不给面子,真的好吗?
戚柏屿一脸无所谓:我又不跟他过日子,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靳璨嗤的笑。
戚柏屿又道:还有,你堂堂一个老总,怎么能让下属这么闯进来质问?
靳璨抿唇:我爸惯出来的,他一时半会改不了,我又何必浪费唇舌。但也没事,他来一回,我整靳琼一回,手段我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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