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袔听后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他床上说,你毕业的时候我去帮你拿行李,正好在宿舍楼下碰到教你油画的老教授,那么大岁数了,骑着自行车也要来送送你,你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吗?
褚衿当然记得,老教授姓叶,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得到他的青睐就等于得到了国内艺术界的入场券,所以每年想要投其门下的学子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大二那年,就是他把褚衿叫到身边,笑呵呵地拉着手,说看过你的习作,有灵气,也有天赋,愿不愿意先当我的研究生,再当我的关门弟子。
褚衿点头的时候觉得在做梦。
从此以后,他更是萤囊映雪,三更灯火,手心长期被画笔打磨,茧子生了一层又一层,硬的温水都泡不透。
梦醒是在大四,毕业季,那时他已经不把叶教授叫教授了,叫叶爷爷。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褚衿是叶爷爷倾囊相授的弟子,更是他揣在怀里疼爱的孩子。褚衿宿舍的棉被,就是叶爷爷让叶奶奶做的,塞了八斤棉花。
叶爷爷也是那个时候病的,癌症,晚期。褚衿亲眼看着那么遒劲有力的双手一天天变得干枯,看着那么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天天变得浑浊,看着那么质朴敦厚的生命一天天走向凋零。
坠入黑暗的还有褚衿。他不再愿意拿起画笔,不再愿意看那些明艳的颜料,甚至不再愿意待在学校。
叶爷爷教不了褚衿了,褚衿也不想读别人的研究生。说他幼稚也好、任性也罢,总之那次他特别坚持,跟褚袔也只有一句话,哥,不接着读了,接我回家。
褚袔到学校的时候,叶爷爷也刚到。老教授仿佛一蓬干草,扶着自行车站在楼下,喘息剧烈。
褚衿之前去校园里的家属区跟叶爷爷告过别,没想到他会亲自来送自己。走出楼门的时候看到老人站在阳光里,周身仿佛镀了层金边,挺缥缈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留不住了。
叶爷爷那天说的很少,只是把褚衿的手攥在自己掌心轻轻拍着,告诉他,孩子,想通了就回来,回来告诉爷爷一声。
褚衿毕业,叶爷爷与世长辞,前后也就差了一个月。褚衿站在叶爷爷墓前,觉得念想没了,不必回来了。
命运就是这么阴错阳差,褚衿现在还是要画画,甚是要用画画谋生,没办法,他从小到大就学这么一件事,就会这么一件事,老天爷硬塞的饭碗,不端都不行。
但这么画下去也不是事,大学毕业了总该面对真实的社会,虽说家里没给压力,但褚衿还是觉得应该赚钱养活自己,所以才跟其他人一样,想再找份工作。
褚袔不同意。他跟叶爷爷一样,坚信褚衿未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艺术家,所以当哥的这回就独裁了,我养着你,要么在画室画,要么回学校画,别给我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糟蹋天赋。
你叶爷爷走之前跟你说过,回来告诉他一声,你还想老先生等多久?你要干别的工作,你好意思跟他说吗?褚袔知道说什么最能触动褚衿。
后来褚衿就放弃了找个兼职的打算,接着做他的画室。凡事都贵在坚持,小画室居然在大家的经营下有了点起色,开始收到一些订单,在本地有了一点知名度。
后来褚袔跟爸妈嘚瑟自己当初不让他弟找工作的英明决策时,一脸的洋洋得意,我弟跟那些卖画的不一样,他们把画画当工作,我弟可是把它当事业。
褚衿沉默着抿了下嘴角,哥,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卖出几幅画。
褚衿帮完他哥的忙,就得回画室了。这阵子接到几个订单,虽说不大,那也得认真对待。
赶巧今天其他人都在,褚衿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珑珑姐细长的身影叉着腰,跟小瑞一起站在画架前,看样子又是在欣赏运哥新作。
大家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褚衿之后都挺高兴的,好多天没见了。跟大家闲聊几句之后,他也被运哥一嗓子喊过来,看画!
运哥此番灵感蓬勃,作品一气呵成,呵得不拘一格。有人懂梵高,有人懂毕加索,但只有运哥自己才能懂运哥,褚衿反正是没看懂,只能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在沉吟思索。
珑珑姐和小瑞也是老演员,给足了运哥面子。倒不是三人敷衍,实在是现代艺术见仁见智,看不懂是常态,有时候画家自己都不懂自己呢。
褚衿的手机在这时先是响了一下,然后就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这是哪个微商又开始给家人们送福利了?小瑞听褚衿的消息频率,开始猜测。
褚衿也有点奇怪,消息提醒连成了串,可他没加过什么购物群啊。于是莫名其妙得把手机掏了出来。
吕源:在吗?
吕源:小狗摇尾巴.jpg
吕源:褚褚早啊。
吕源:起来没?
吕源:小狗贴贴.jpg
吕源:我早上喝了中国香槟和内蒙浓汤。
吕源:我拍给你看。
吕源:橘子汽水.jpg
吕源:咸味奶茶.jpg
吕源:我现在去上课。
吕源:等我会儿!
吕源:分分钟~
吕源:小狗趴趴.jpg
等什么?褚衿大拇指划屏幕的速度居然比不上他发消息的速度。
吕源很快发来一张图片,没等他点开,就紧接着纸片般飞来更多,一张挨着一张,屏幕不停刷新。
褚衿只能看到这些图片的缩小版,大致的样子都差不多,模模糊糊的。但他还是几乎一眼就分辨出,这是杨启和,在教室里的杨启和。
他盯着滚动的屏幕,一时间忘了点开。
吕源:我上课了,我偷偷拍,你偷偷看哦。
吕源:小狗抱抱.jpg
褚衿看着屏幕上把尾巴摔成螺旋桨的小狗,突然觉得很想笑,吕源这个小辅助当的可真操心啊。
图片放大后很清晰,应该是吕源为了拍清楚,主动选择了他最害怕的前排座位。
杨启和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的毛衣,领口翻出衬衣的立领,看起来很年轻。他的嘴角挂着温润的笑,目光仿佛透过屏幕落在了褚衿身上,还是那么柔和妥帖。
杨启和,杨启和杨启和杨启和。
褚衿捧着手机,深深看着屏幕,他想起了戴望舒的话: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第26章
杨启和这几天很忙。临近年末,各种科研会议扎堆,他是学校的重点培养人才,免不了要作为代表参加,有时候一天得赶好几场。
都这么多年了,他也没习惯这种风气,非要选的话,宁可在实验室搞科研,或者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至少一天下来不会觉得既累又空虚。
是的,既累又空虚,在现代社会生活的人,应该多多少少都有过这种感受。就比如现在,官方的、学科的、行业的、学会的会议邀请纷至沓来,内容鱼龙混杂,质量参差不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占用时间,以及在某种程度上麻痹神经。
杨启和今天刚开完一个会,走在回学院的路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小水珠在空气里凝结,散做一团白雾。
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去看奶奶了,老人岁数大了,牵心,不时常看看心里不踏实。
这么一边走路一边思绪纷飞地,不经意间就来到了学院门口,上台阶的时候缓缓抬头,撞到了一片幽深静谧的蓝那是褚衿描摹的宇宙。
杨启和每次路过,都会将目光在这幅画上停留几秒,想褚衿暖融融的身影站在阳光里,想他白嫩嫩的手指轻握画笔,想他热乎乎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肚子,也想到他低垂眉眼时长长的睫毛卷曲。
杨启和摇着头笑了笑,觉得自己对人家孩子这观察也太细致了点吧。
不知道跟吕源联系没有,反正褚衿走后,他俩之间确实没什么联系。他是因为忙,但不知道褚衿是因为什么,也忙?
走之前坐车里的时候,明明问可不可以找自己来着,怎么回去了却连个消息也没有?
杨启和掏出手机,找出好友列表里的褚衿,再点开相机,拍了一张壁画的照片,按发送的时候想,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回。
褚衿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是杨启和这三个字第一次在他的新消息通知栏上出现。
与他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内心涌起的无法言表的惊喜。
画笔掉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褚衿没来得及捡,而是飞快拿过手机点开。
是一张图片,褚衿亲自刻画过它的每一个细节,所以无比熟悉。杨启和没发文字,但这对褚衿来说已经足够了,这意味着他可以回一条消息,幸运的话,杨启和会再回一条。
呦,画出小脾气了?运哥玩游戏呢,听到褚衿这边不大不小的声响后调侃一句。
我看看,把孩子难为成啥样了。珑珑姐挨着褚衿,探过身子来看了一眼。
褚衿下意识得有一个扣手机的动作,珑珑姐可机灵着呢,马上就捕捉到了,带着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看看手机,看看他,再看手机,再看他。
褚衿不知道怎么想的,赶紧对珑珑姐比了个嘘。
珑珑姐本来还没想别的,却仿佛让褚衿嘘了个恍然大悟,睁大眼睛,幅度很夸张的点点头。
你俩打什么暗号呢,晚上想背着我们吃啥去?小瑞不干了,他觉得自己不是近视眼,看得明白着呢。
褚衿也不知道珑珑姐刚才悟了什么,反正她先是对自己打了个OK的手势,然后站起来,薅着脖子就把小瑞拖走了,吃吃吃,我想吃82年的龙虾行不行?
人都走远了,褚衿把视线又落回手机屏幕上,回什么好呢?
杨哥你在学校呢?
这阵子忙不忙?
今天有课吗?
吃饭了吗?
褚衿输入又删除,觉得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有点傻。
倒也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而是依他对杨启和的了解,每个问句在他那里都会得到一个回应。
用问号做结尾的人,可能是对聊天有所执着的人,或者也可能,是对聊天的对象执着。
这也是褚衿第一次为自己的社交技术着急,说什么都感觉不对,说什么都怕冷场,说什么都怕刚开始的话题夭折。
他看了一眼运哥,这位专门教人如何和谐沟通的大师好像输了游戏,坐在沙发上的身体伴着一句脏话向上弹起,然后犹觉不够似得,右手握拳怒锤扶手,再接一句脏话。
褚衿收回视线,觉得还是要靠自己。
杨启和消息发出后,盯着屏幕看了足有半分钟,没有等来任何回复,连对方正在输入这样的提示都没有,于是只能熄灭屏幕往会议室走,准备开始下一个会议。
会场广播轻柔和缓,提醒大家把手机调成震动或静音。杨启和觉得突然震动的感觉有点吓人,一般都会选择静音。
这次他本来也是准备静音的,关闭声音之前,惦记着什么似的又打开一遍聊天软件,还是什么都没有,褚衿没回消息。
他的手指顿了顿,在屏幕上多点了两下,觉得这次就调成震动吧,收到褚衿消息能及时回复。
整场会议持续三个小时,有两名领导做出了大致内容差不多的发言,四名学者从不同角度总结了领域内的最新进展,尽管这些进展早在其他会议上就被人翻来覆去得总结过。
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桌面上,没有震动过。
会议结束的时候一般都是杨启和最轻松的时候,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缺点什么,心不静。
他再次点开与跟褚衿的对话框,除了孤零零的一张照片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杨启和对着手机轻轻挑了下眉毛,咂摸出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石头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呢,等了三个多小时却还是没个动静,睡着了?没看见?玩儿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回就不回吧,看看奶奶去。
奶奶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太太在楼门监控里就看到大孙子来了,早早得打开屋门迎了出来。
杨启和一出电梯就看见奶奶站在走廊里,笑着走过来把人往屋里推,多冷啊,别感冒。
奶奶就是个高兴,不冷不冷,你不忙啦?
杨启和身上有寒气,稍稍跟老太太拉开些距离,手搭着鞋柜换拖鞋,没呢,今天散会早,想你了来看看。
别看奶奶现在身材微胖,笑起来和蔼可亲的,年轻时,那也是个意气风发的物理学家。当年的条件比不了现在,环境把她们那辈儿人个个都淬炼成了硬骨头,顶着白毛风也得测数据,啃着窝窝头也得算公式,孩子栓炕上也得做实验。
杨启和从小耳濡目染,做科研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是理想,对他来说,可能更是一种使命。
爷爷呢?他往屋里看了一圈,没发现老爷子。
下象棋去了,不知道哪个楼梯间儿里蹲着呢。奶奶端来杯水,袅袅得蒸腾着热气。
杨启和抿了一口,跟奶奶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奶奶先是斜着眼观察了大孙子一下,然后戴上老花镜,拿着手机就坐在了他身边。
可能老人们都这样,信息化时代总得买个智能手机,买了之后吧,就等于买了一堆问题。
一会儿这个功能不会按,一会儿那个功能找不着,朋友圈怎么回复,照片怎么分享,视频电话怎么拨打,都得等小辈儿来教。
杨启和一看奶奶这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微微躬下身子跟老太太凑在一起,又哪儿不会了奶奶?
连解说带实操得弄了半个多小时,老太太终于成功下单三大包卫生纸,钱花得比赚了都开心。
杨启和倚在沙发上,双臂伸开搭着靠背,觉得今天这是怎么了,净捣鼓手机了。
正好自己的手机又铃声在这时想起,杨启和第一时间都没想到会是储衿的回复。
他点开对话框,先是对这储衿两个字浅浅得勾了下嘴角,然后才点开来看,消息不多,两条。
一条是文字:
杨哥,我下午画的,你喜欢的话,想送给你。
一条是图片:
学院里的壁画仿佛投射在了一方小小的画架上,一样的色彩,一样的构图,一样的线条,一样的视觉冲击。
褚衿没有回消息的一个下午就是在画这幅画,他努力回想、一遍遍修改,就为了赶在今天结束之前,回复他杨哥的消息。
忙碌了这么久,所说的也不在乎一句,想送给你。
杨启和想起了海子山,那晚褚衿就要画流星雨,自己当时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说画好了发我看看。
时隔一个月,褚衿给他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居然还是这幅流星雨,不同的是,现在的这幅,是画给自己,也只送给自己的。
杨启和的心仿佛一棵秋日的蒲公英,在一个满是微风的黄昏里,被储衿这句话拍打得蓬蓬松松,每一丝细长的绒毛都要轻快得乘风而去。
特别喜欢,见面时别忘了送给我。
杨启和很快回复,顺便保存了储衿发来的照片。
其实他这几天就在想一件事,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不知道储衿还记不记得,但他却把这件事当成了跟两人之间的一个约定。
杨启和翻出日历,再次确定了一遍金星凌月的日期。
第27章
褚衿看着杨启和的回复出了会儿神。
见面时别忘了送给我。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如果勇敢一点,是不是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约他出来?
用什么理由呢?专门送一幅画会不会显得有点刻意?那如果跟褚袔回学校,顺便去看看他呢?
褚衿觉得自从遇见杨启和,他的心里就满是矛盾。可能异性恋就不会这样,被主流认可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内心世界的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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