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更没几个人会往广场遗址走了,尤其是天色暗下以后。
松田阵平是例外中的例外。
黑发警官下班后,控制住自己不往网咖去,便不由自主走到了这里。
路灯只覆盖到广场原入口的位置,原先旁人可以随意抬脚,跨过毫无阻挡作用的木栏杆,走到昏暗的广场里面去,如今却是不行了。
曾经的空档皆被新竖起的工地防护栏挡住,多年未承重的地砖往下凹陷了好几块,表面混着水泥的残余,留下了卡车车轮驶过的痕迹。
他过来时也一不小心踩到了凹陷处,见这么快就进不去了,只能绕着防护栏走,往前带出了几步皮鞋鞋印,勉强再为这破地方多添一些人气。
还是老样子,越往里走,寡淡的光线越浑浊。
松田阵平没有打灯,仅凭记忆确认着大致的位置。
他不是经常来,这是“那次”之后的第三次。非要说的话,跟触景伤情没关系,他不过是想把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上而已。
今晚会过来,只是因为白天听说了,这块不明原因被荒废的空地,终于有人承接了下来,要在这里建一栋展示馆,可能就选在最中央,堆放过摩天轮废墟的位置。
慷慨大方的知名企业家江崎源——那位只闻其名不得一见的江崎先生,将会把自己得到的友谊之礼送到不久后便会拔地而起的展示馆,供所有想要一观“希望之星”风采的市民参观。
“真是慷慨,大方啊。”
松田阵平不知为何想笑。
虽然是混杂怒火的笑。
虽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
源千穆的骨灰就算剩得下来,也早在特么的三年前就被铲车铲没了,往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搭砖立柱,根本碍不着谁,甚至可以赞上一句除旧迎新,用幸福的开端驱散过去的阴霾。
一个人的死,在时间和世界面前多渺小,死者已经离开了,活着的人还要前行,所以更应该看开点,早点走出阴影。
松田阵平也觉得这话不错。
但这不影响他始终走不出去。
或者不是走不出去,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走。他知道研二和班长其实也没走出去,不过表现得没他明显,程度也没他这么严重。
性格是这样,没办法,大概只有零那个死脑筋能与他一争高下。
哦,应该不算了,因为冒出来了一个“江崎源”,他现在跨出去了一只脚,目标新增加一项,精神了不少,大抵也算是活过来了一半。
可剩下的那一半,还没跨出的那只脚,却永远停留在了早已消失的废墟里。
他把自己扎根在这里了,为了他自己的需要。
他要从这段回忆这片土地中抽取继续前进的动力,不然以他这三年宛如自发找死的拼法,别说三年,可能在他为了躲避爆炸不得不从二楼摔落的那一次,躺在救护车内半昏半醒的那一次,就已经含恨亲自上天堂给源千穆一拳了。
更何况。
安静点也没什么不好。
被困住也没什么不好。
源千穆不是一只害怕寂寞的混账野猫么,他是在这里替他没的,那他也把自己的执著扔在这里不走了,直接跳过找人抓人的过程,源千穆要是嫌烦,有本事就亲自来揍他。
要是哪一天广场没了,或是又重新立了一个碍眼的摩天轮在原地,他再潇洒抽身走人也不迟,反正那时候某人的仇肯定已经报完了,逝者终于能得到安息。
不过,也就这么说说,真到那时他还不一定能走得掉。
多半是永远走不掉的男人无数次在心中骂笨蛋混球源千穆,骂一次就抽一根烟,但重点又不是烟本身。
他将打火机按响,火苗在咔嚓声后冒起,扣上盖子又转瞬消失,再咔嚓重新点起,重复数次。
不变的火光始终在眼前跳跃,仿若那日在呆滞视野中转瞬即逝的盛烈烟火。
戒不了烟不是松田警官的错。
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死法如此绚丽的家伙。
“咔嚓。”
“咔嚓。”
“咔嚓、咔嚓——”
防护栏外的黑暗里,打火机被缓步前行的人不断按开又扣拢,依稀的火光也是一闪一灭,起的照明效果等于没有,只听出了心中有火燃烧的焦躁。
松田阵平停下了。
仰望的方向,估摸不差的话就正对着摩天轮的侧面,可惜被围挡遮了个结实,什么都看不到。
男人就站在这里,最后一次用拇指撬开打火机盖子,面无表情点燃了咬在口中的烟。
开始吞云吐雾之后,男人的脑中同步出现了源千穆——或者说“江崎源”那张打着问号的可恨的脸。
这个混球,在他还没放下、还没报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杀出来,把他宝贵的心灵寄托和动力来源推平了,现在正欢快积极地往他朋友死不瞑目的冤魂上撒土。
“你最好别是源千穆本人。”松田阵平冷笑着吐出一个烟圈。
不是本人还能逃过一劫,是冤魂诈尸那就对不起了,他会抓一把锄头过来,把混球埋进土里只露一个头,再问上三百遍还敢不敢装不认识,还跑不跑还跳不跳?
抽完了两根烟,松田阵平感觉冷静多了,下定决心还是没找到主线大门朝哪儿开的郁闷也淡去了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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