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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是前朝首辅(17)

    男子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毫不避讳地望着他,目光温和。
    徐延看见他,仿若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说实话,自己入仕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座下门生不知凡几,确是头一次对一个年轻人生出仿若从前之感。
    两人很自然地在亭间坐下
    桌上没有酒,没有茶,只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一轮明月。却在今夜,有种说不出的、恰到好处的感觉。
    做宴围杀左氏,是你的主意?他清冷的眸子望向花廊,那里只有几株凋零的藤蔓,明明是快开春的时节,却不见生机。
    李宗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顿了顿,又道:今上忙着处理各地上奏的灾情,如今能腾出空来视巡河下的,想必只有徐大人了吧。
    内阁三大辅臣之一,徐延。
    今上年轻,登基不久,老臣资历又太高,朝中难免缺少震慑。虽不至于党派林立,私底下却是乱糟糟的。加上先帝离世前养病的那一年,朝廷机构职权混乱,三省与内阁相争,内阁内部又是一趟浑水,这下更加理不清了。
    现下能有时间离京巡视的,怕是只有这位徐大人了。
    河下是整个大魏南北分界之所,要脉重地,顺源又是河下的金疙瘩,重要性不言而喻。
    徐延不久前刚上表辞官归乡,皇帝再三挽留,就是留中不发,倒是给他放了个没有期限的假。美名其曰辅臣只是过于劳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至于徐延为什么辞官,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所以他为什么悄无声息的来了河下。
    徐延并不意外对方能猜出他的身份,从两人见得第一面起,他对这个年轻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气质,目光,姿态,无不是异常的熟悉,他仿佛是在与一位多年的老友闲谈。
    小友怎么未考科举?他随口问道。入仕做官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最想要的归宿。
    李宗仪闻言,摊开双手以闲适的姿态靠在轮椅上,只是笑笑,并未作答。他的腿近来已是恢复了知觉,想必不久便能正常行走。
    对方没有应答,徐延也不恼,温声道:明日陪我去走走吧。
    走走,当然不是如今夜般随意散散步,而是去各处看看情状如何。
    李宗仪自然不会拒绝。
    璨如现在很懵,她一边给面前的姑娘斟着茶,一边吩咐絮儿去小厨房再拿些点心过来。
    你慢点儿,我还有呢。她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她,生怕这姑娘噎着自己。
    刚刚差点儿吓死她,她刚走到园子,突然扑出一个人影,两人一道撞进花丛里了。好在那花丛的叶子和刺都掉光了,不然这脸上怕是要刮几道口子。
    那撞上来的,是位姑娘。
    不对,准确来说,是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
    你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你多大了?她好奇地问。
    小姑娘穿着打扮样样考究,瓷白的脸上凑近些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年纪肯定很小。就算饿的狠了,吃东西也是极为秀气好看,一边吃一边看着璨如,眼睛黑亮亮的。
    我是来找人的。她轻声道。
    找人,你找谁?璨如疑惑。
    小姑娘捂嘴轻轻打了个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她看了看四周,才凑到璨如耳边小声说道:我找寄居在你们府上的那位客人。
    声音刻意压的很低,明显是不想让人听见。
    客人?近来府上都是安安静静的,没听说有什么客人呐。璨如撑着下巴,仔细回想着。
    嗯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说的详细些,我好帮你找找。她没有太多玩伴,这个姑娘突然撞上来,璨如带了十二分的好奇。
    小姑娘皱了皱眉,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他他很厉害的,然后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璨如大惊,很是怀疑这是不是李宗仪又一份情债。可慢慢的,从两人交谈中她发现,她口中的明显是另一个人。
    她或许知道是谁了。
    今日晚宴,特意有一份菜色,单独送到了畅春园,是李行台亲自过手吩咐的。会不会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小姑娘见璨如楞楞的,很是着急,迫不得已,把腰间挂着的东西亮了出来。
    璨如差点吓得摔地上。
    这是宫里的贵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都亲亲抱抱了,为什么没有。
    某人:
    第27章 殿下
    璨如小心翼翼地把这位小祖宗好吃好喝的哄好了,然后麻溜地送去畅春园。
    未免出意外,她还亲自陪同着。絮儿掌灯,她陪在身边,再没有了刚才的肆无忌惮。小姑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他人知晓,还凶巴巴地各种威胁她。
    璨如:
    殿下,穿过游廊,便是畅春园了。就是那位贵客的居所。她额头起了层细汗,心下打鼓,只想快点儿把她送走。
    谁知这姑娘临了反倒害怕了,清咳了两声,状似无意地搂住了她的胳膊,诱哄道:哎呀,我不认识这儿,你陪我过去嘛。
    小姑娘眼神发虚,根本不敢往畅春园那边看,仿佛知道自己可能会挨训似的。
    璨如讪讪道:可是我带你来,本就是逾矩的呀她也虚啊,谁家里突然掉下位皇室贵女心里不慌的。
    这位可是今上嫡亲的妹妹,整个大魏的金疙瘩,几乎是先帝时候便捧着长大的。她幼时战火纷飞,颠沛流离,如今圣上存了心补偿她,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这要是在李家出了事儿,一场牢狱之灾肯定是免不了的。
    不行,你走了我就没伴儿了。小公主抓住璨如的胳膊,就是不放。别看小小一个人儿,力气是真的大,两人一个极力抓着要进去,一个极力反抗要离开,愣是扭成了一团。
    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一愣,看向门前,李宗仪同样站在阶上看着她们。
    璨如心中一惊,郎郎君,你的腿。她傻眼了,明明午间出去的时候还是坐着轮椅的,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他就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李宗仪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不清楚跟璨如拉在一块儿的姑娘到底是谁。
    宗仪小友,何事?一道温润的声音传出,不急不缓。院内随即走出来一个人,身量修长,仪态甚众。并肩而立的两个男人有些像,气质像,身量像,连看人时审视的目光都像。两人皆是盛朝文人儒士的模样,清和儒雅。
    明明是小公主偏要来的,最后见着了人,反而害怕起来,直往璨如身后躲。只是到底没躲过徐延的目光。
    他抿着唇,冲着两人的方向看去,面无表情道:过来。
    闻言,璨如和小公主的心皆是颤了颤,只是这声明显喊的是她身后这位。
    郑盈一点一点地从璨如身后挪了出来,黑亮亮的眸子里有惊喜,也有害怕,乖巧地喊了声,老师。
    徐延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可郑盈知道他生气了。而且还气的不轻。
    她缩了缩脖子,缓缓缓挪过去。小姑娘低着头看自己绣鞋上的珠子,再也没了刚刚面对璨如时的理直气壮。小脑袋耷拉下来,有气无力的。
    院门外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尴尬。
    人家小公主找着了人,璨如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妙,那位客人此时的心情似乎也不算太好。
    她小心地挪到了李宗仪跟前,扯上男人的袖子,想求他带自己脱身。
    台阶上的男人瞥了眼已经知道心虚的姑娘,将她往身后带,轻笑道:内子年轻,有些莽撞。虽不知那姑娘怎么与璨如搅和到一起的,可到底是自己的人,该护着还是得护着。
    徐延面上沉静如水,古井无波,其实内心早就翻起一阵骇浪。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他轻叹了一息,侧身说道:是家中小侄不懂事,叨扰小友了。
    顿了顿,不知可否麻烦夫人,晚间替我照顾照顾她。 两人男女有别,君臣有别,即便关系再怎么亲近,都是不能待一块儿的。
    李宗仪思衬片刻,欣然应声。虽不知这女子是何人,但来者即使客,还是要仔细看顾。知晓两人应是有话要说,简单告辞后便带着璨如这个小糊涂蛋走了。
    小姑娘被拉走的时候,脸上还是懵的。
    这就结束了?
    夜凉如水,小公主走的急,身上衣衫还有些单薄,捂着鼻子轻声地打了个喷嚏。
    徐延眉头紧皱,把身上深青色云纹大髦脱下来给她披上,往日睿智沉静的眼里,此刻只剩下无奈。他长叹了一息,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小公主把头整个埋进兜帽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哽咽的说道:我想你了,你不在京城,我心里就不踏实。
    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前所未有的酸涩袭上男人心口,他轻轻抚上小姑娘的脸,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泪痕,淡淡道:殿下,您尚青葱年少,可臣已鬓发微白了
    徐延此生,从贫寒书生,少年举子,再到内阁位首,只用了短短十年。待褪去年少的青涩,他的人生便只剩下冷漠与刚毅,审视与淡薄。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事已经不多了。
    偏偏在这个小人儿身上,他总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老师小姑娘哭花了小脸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徐延觉得,不能再这般下去了。明空皎月,便应当高傲的悬挂在星河璀璨之中,怎能因他这样日薄西山之人,坠入人间。
    男人一点一点地逼近,不再像一位温和的师长,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而是一匹成熟老辣的雄狮,微微探出嗜血的獠牙。小公主吸了吸鼻子,察觉不对,连连后退,最后被逼到墙根处,笼罩在深沉的壁影下。
    徐延伸出手,将她整个困在石壁上,却没有真正触碰到她。即便如此,他的目光和姿态依旧给郑盈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不知不觉便将自己缩成一团,老师,您做什么。她唇瓣微微颤抖,明显有些害怕。
    老师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以一种男人的姿态。
    或许,他会在自己功课做的乱七八糟时耐心指正,会在自己痛失亲人时小心维护,也会在自己情绪低迷时认真鼓励。可如今,却是第一次对她,做出这般有侵略性的姿态。
    男人缓缓的,一点一点的靠近,近到小姑娘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呼吸,他的体温和他鬓边的根根白发。
    她终于怕了,双手颤抖地撑在他胸前,哭着道:你别别这样
    那道高大的身影却一直在继续。压抑的,喑哑的声音传至郑盈耳边,殿下,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小姑娘呜咽地哭出声,却依旧知道用手捂着,维持着公主的仪态。闻言,气血一下涌上心头,怒火中烧,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是喜欢你,可我我
    我讨厌你
    她一下子失语,明明是他在冒犯自己,却一点都舍不得说出呵斥他的话。她心中难过,却不想朝他发泄,两手用力撑开他,哭着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徐延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臂,有些怔神,而后望向小姑娘跑远的身影,自嘲般笑了笑。
    殿下啊
    空气中似有似无地响起一声呼唤,像对热恋情人的呢喃低语。
    李宗仪将这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糊涂蛋扯走后,便带着她慢慢地走在游廊上。璨如好奇死了,眼睛一直瞥向他这边,想知道他为什么前脚坐着轮椅出去,后脚便能行走自如。
    不过跟他站在一起这感觉,实在算不上好。
    璨如个子不算矮,可李宗仪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不止。明明他坐着的时候,两人相处还是很友好的
    这下,怕是每日都要仰着脖子与他说话,想想都难受的紧。
    男人的步子不算大,也许是突然行走不太适应,便刻意地放缓步子,也让后面这个小笨蛋刚好可以跟上。
    郎君她扒上李宗仪的袖子,目若朗星的眼睛直盯着他。
    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其实前些日子便感觉好多了,只是一直未试着走一走。今日遇见畅春园那位客人,他手上有些医药功夫,便帮我施了几针。
    其实徐延还是谦虚了,他于医药之道的造诣,不亚于他在政治方面的天赋。只是他向来低调,从不随意显露,而今日则是因为与他投缘,才开口提起与他施上几针。
    这样啊
    璨如得了答案,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他。他走路的样子实在好看的紧,行动间没有少年的莽撞冲动,更没有因为腿部不适而步履摇晃。从容又自然。
    跟畅春园那位客人太像了。
    想来,儒士风仪,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也随她,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那那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轮到他盘问了。
    听他问起那位刚刚送走,似乎待会儿还要回来的小贵人,璨如捂了捂脸,显得有些痛苦。
    她将两人怎么遇见的,说了什么,都一一陈述给他听。末了,还着重强调了那位小公主怎么拿内宫令牌各种威胁她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憋闷。
    话没说完,便听见一声轻笑。
    她侧过头去,李宗仪唇角还挂着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弧度。
    璨如:
    早知道我不说了,您老自个儿猜去吧。
    她气呼呼的走了,步履飞快,存心不想跟他一块儿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盈盈不哭,抱抱。
    我把小公主写哭的时候,给自己整难过了呜呜呜~
    第28章 外出
    璨如估摸着那位小贵人可能过会儿才来,便先去洗漱。
    雾气缭绕间,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传来,隐隐约约还伴随着抽噎的声响。
    璨如心道不妙,那位姑娘怕是挨了训,才来的这样快。天底下有资格训斥公主的,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所以那位贵客到底是什么身份。李宗仪言语间只道明,那位是朝廷下派的重臣,并未告诉她太具体。
    絮儿,给我穿衣。她顾不得太多,胡乱擦了几通便出了浴室。
    那姑娘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哭的厉害。
    璨如心下无措,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样一位身份尊贵年纪又小的女孩儿。圣上嫡亲幼妹,多大来着?
    好像才十六吧。比她还小两岁呢。
    你她尴尬的张了张口,又不知说什么。
    郑盈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睛红红的,是你啊。
    她随意地抹了几下眼角,掸了掸衣服,很快便恢复了皇家公主的骄矜。
    今天你们家做宴,我使了银子混进来的,是我失礼了。小姑娘声音平缓,几乎要觉得她先前没有痛苦过。
    一位身份尊贵的皇室宗亲,在这里正正经经地向她解释,璨如实在觉得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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