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后不同寻常的风声,江槿月瞳孔微缩,下意识猛地朝旁退了一步,避开了人影的攻击。
她堪堪稳住身形,抬眸时却见怪异的人影一把拎起瘫坐在地的丞相,饶有兴致地对她比了个挥手的动作,拖着丞相朝着高高的院墙跑去。
“我就知道,我信奉的神一定会来救我的!”丞相欣喜若狂地嘶吼着,几乎手舞足蹈。看来是病得更凶了,他竟管一团影子叫做神明。
那个人影知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只管拖着丞相急急地往府外跑去,这架势显然是要逃跑。
这鬼东西没准就是幕后黑手,它来得正好,绝不能放虎归山。江槿月掌心微扬,眼中血光流动:“想走?”
她本想喊缚梦或九幽令前往拦截,可不知为何,今日她的手比思绪更快。
在她自己都尚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然抬起指尖,蘸着微凉夜风,似是随意地临空画出个阵法来。
最后一笔落下,一重泛着猩红光芒的巨大阵法笼罩于庭院上空,将人影与丞相网缚于内,隔绝了离他们仅剩一步的院墙。
一张罗网渐渐收紧,不留分毫空隙,鬼物根本无路可逃,只能步步往阵法中心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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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无所畏惧!
缚梦:给你两个大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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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神魂皆灭
血光如尘雾般弥漫于阵法之中, 阵阵冲刷拍打着退无可退的人影与丞相。
人影显然遭到了重创,变得更为虚幻,几乎要被血雾吞噬, 就此烟消云散。
丞相颓然地被他拖动着,露出一条狰狞血痕。他身上的鬼怪早已瞠目结舌, 漆黑无神的眼珠子被光芒吸引, 视线死死地定在头顶。
半空中一轮朱红圆月岿然不动,似乎是阵眼所在, 正不断释放出无可比拟的强悍威压,如能回山倒海。
顺着鬼魂满怀畏忌的目光,江槿月抬眸注视着熟悉的晦暗月色,启唇喃喃:“那轮月亮, 好像幽冥界的血月啊。”
无数血字于阵法周边环绕, 只是远远瞧上一眼,都让群鬼惊惧战栗。不容挑衅的无形压力钻入它们贫瘠的大脑, 叫它们不敢再有二心, 唯有俯首称臣。
一时间,鬼怪们放弃抵抗,就连方才还在挥手挑衅他们的人影都不敢抬头, 只能在阵法中坐以待毙。
万籁俱寂间, 过了半晌,沈长明微微侧过脸问她:“槿月,你方才想起了什么?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垂眸凝望着跳跃于指尖的红光,江槿月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放心,我没关系的。”
能不提还是别提了, 说这些也是徒增烦恼。她本想佯装云淡风轻地对他笑笑,方张了张口, 咽喉就蓦然翻涌起血腥味,粘稠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
汹涌来袭的晕眩感让她几乎失去意识时,有人把她揽在怀里,替她拭去唇角的鲜血。
眼前一片模糊,她没看清他眼底的心疼,只听得他无可奈何地叹道:“你不能再动用术法了,算我求你,你到底能不能听话?”
他从来处变不惊的温润语调中染上复杂情绪,那是惶然无措的、近乎哀求的意味:“我求你了,别离开我。”
这句话,与方才惊鸿一瞥的幻梦何其相似。江槿月尽力稳住心神,待视线渐渐恢复清明,佯装无所谓地对他一笑:“你知道的,我从来体弱嘛。只是晕眩,别担心。”
搭在她右肩上的五指不经意间加重了力度,他半晌不曾作答。她到底知道自己理亏,乖乖低下了头,敛息屏气。
明知她在避重就轻,沈长明终是拗不过她,只得压下怒意,轻叹了句“下不为例”,便强行将视线移向眼前的法阵。
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消停不到片刻的人影便再坐不住了。它开始疯狂地朝着法阵撞去,沉闷的“咚咚”声不断回荡。它似在探寻阵法最薄弱的地方,意图携众鬼逃出生天。
人影徒劳的动作对阵法毫无作用,它自己反倒被锋锐血光割得伤痕累累。
见状,它不甘心地尖啸着,愈发猛烈地冲着法阵撞去,臭气熏天的黑血溅了丞相满身,把他彻底淋成了个血人。
望着看似牢不可破的血色法阵,江槿月亦是满心犹疑。她从未学过奇门异术,从前要送魂,还得借助缚梦。
今日,她为何能空手画出这样一个陌生的法阵来?她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只能以“因祸得福”安慰自己。
没准是看到星盘后,恢复了前世身陨的记忆,她又歪打正着,顺带想起了这个阵法来。
沉吟片刻,江槿月把青铜星盘递到沈长明手里,随口开玩笑道:“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它定是你的法器。这算不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本想着这样能让他开心些,别总是板着张脸盯着她,谁知他只垂下视线瞥了一眼,就毫不犹豫道:“这东西惹是生非,还是毁了吧。”
话都没说完,正在气头上的他就要把倒霉的星盘砸了。江槿月连忙握紧他的手腕,哭笑不得:“别呀,它肯定不是有意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丞相愿意把星盘藏在命魂里,还险些为了星盘跟她拼命,这显然是了不得的法器,就这么毁了多可惜?
真是的,一个个都这样暴殄天物。江槿月对缚梦使了个眼色,与沈长明并肩走上前去。
两个人冷漠地盯着丞相,如同在看一条丧家之犬。堂堂丞相,竟是个奉一道人影为主子的无知蠢货。
江槿月细细端详着五官模糊的人影,不知这玩意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怪物,想来也是没法沟通的,还是送去地府让判官好生审问吧。
见她悠悠然抬起右手,缚梦连忙殷勤地开口阻拦:“主上!我来就好,您就歇着吧!”
现如今它的法力恢复不少,送魂这等小事自当亲力亲为。缚梦心说法器能做到它这般地步也算旷古绝今,每日都要替不省心的主人操劳。
眼看缚梦要对他动手,丞相带着哭腔对江槿月嘶吼道:“你可别忘了!只有我知道你的力量藏在哪里!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她微扬起嘴角,不掩嘲讽:“你的心思能瞒过地府吗?我若想,所谓的力量不过是我囊中之物,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闻言,丞相哭嚎声一滞,显出满眼惊怒,又听得沈长明替她问道:“是谁指使你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沈长明话音刚落,丞相都没来得及表态,人影旋即侧过身看向瘫坐的他,冷不丁扑了上去,干瘦的双手狠狠扼住他的咽喉。
丞相好歹也是恶鬼一只,却全然不是这道影子的对手,硬是被他掐得双目圆睁,七窍渗血。
看着这自相残杀的一幕,听着人影在丞相耳边低声威胁,声音冷如千年寒冰,江槿月心底泛起一阵冷意。
人影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如今她的五感莫名敏锐,便将那阴恻恻的威胁话语听了个明白清楚。
“你要敢背叛我,我一定让你儿子不得超生。”
说罢,人影猛然甩开险些魂飞魄散的丞相,坦然地抱着双臂,冷冷看着对方被阵法照得鲜红到瘆人的脸。
这架势,就像在看一样能随意丢弃的废品。
这就是所谓的神明?只会拿家人作为要挟,实在叫人不齿。
江槿月眉心微蹙,忍不住嘲弄道:“你对信奉你的凡人,可真是凉薄啊,怪物到底是怪物,不配称神。”
面对她的指责,人影不答,只“嘿嘿”笑着。丞相仿佛认了命,呕出一口混着碎牙的血,眼神空洞地干笑了两声,再不言其他。
哪怕人影如此待他,甚至和他一样受困于法阵,丞相对其仍有着莫名的忠诚与忌惮,不敢对他有丝毫忤逆。
只看他这模样就知,今日是再问不出什么结果了。缚梦正要上前送魂,丞相突然抬起不成人样的脸,厉声叫嚣:“沈长明!”
他满眼怨毒,毫不掩饰恨意。沈长明对此无动于衷,淡淡地问:“做了鬼,连礼仪尊卑都忘了?”
何止三纲五常?恶鬼早已忘却一切,只想将最恶毒的诅咒全数抛出:“哪怕你灭我满门,就算你坐拥江山,你也换不回你的母妃!我在地狱等你的死讯!”
沈长明冷眼看着他如今歇斯底里的模样,冷冷道:“母妃一生心怀善念,定已轮回转生。比不得丞相大人,死后定坠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等无用的诅咒对他不痛不痒,丞相只觉得他平静的神色尤为碍眼,不由大笑:“哈哈哈哈!好啊,那我在无间地狱等你!你注定要看着最爱的人一个个死在你前头!你一定会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丞相幽深的瞳仁里映出二人淡然的神色,无论他如何癫狂地诅咒他们,如何指着她咒骂,这两个人都仿佛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根本不为所动。
可沈长明不经意间收拢的五指,在她的小臂上烙下微弱的痛感。江槿月仿若能听到他深埋于心底的悲怆痛楚,心中亦不由自主地生出些烦闷来。
这种恶毒的诅咒,早在千年前他就听过、也听够了。
想到那些回忆,她心绪一乱,阵法中骤然卷起一阵暴戾凶横的狂风,无尽血雾随风涌向丞相,似要将其就地诛杀。
血雾如巨蟒般攀上丞相残破的身躯,勒紧他血肉模糊的咽喉,比万千鬼魂更为不祥的气息硬生生挤入他的眼耳口鼻。
饶是已经痛苦到极点,连张口都要费劲全身力气,丞相仍不知死活地和法阵相抗衡。
快要被血雾溺死的他,一对眼珠子都快弹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怪声:“我、诅咒你……”
“你给我闭嘴!”随着她的一声呵斥,阵法中阴戾的气息瞬间暴涨数十倍不止,染红了半边夜色。她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血色汪洋,抬手间引动血雾肆意蔓延。
丞相的枯瘦身影彻底被血雾吞没,再找不到一丝踪迹,连同他未说出口的话都被吞了个干干净净。
缚梦被她这番举动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飞到她耳畔,大声吼道:“主上!他不都让你别用术法了吗?您怎么、您……唉!”
丞相好死不死非要在她面前提什么诅咒,哪壶不开提哪壶,此举有如自寻死路。好好活着不好吗?凡人真是莫名其妙。
知道她生性倔强,听不进自己的劝阻,缚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沈长明。
不过弹指一挥间,他的神情变换数次,屡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收起满眼藏不住的愠怒,无奈地长叹:“江槿月,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缚梦:“……”
说好的下不为例呢?凡人果真莫名其妙,不是它这等奇珍异宝可以理解的。
“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江槿月略微压制住眼底疯长的戾气,冷冷地睨了阵法中的人影一眼,笑道,“你是想老实下地狱,还是和他一样?”
人影不置可否,抬起垂落的双手重重拍了几下,阴阳怪气地笑了:“神魂俱灭,不愧是尊主啊,一出手就这般干净利落。”
这还是人影第一次同她说话。直到此刻,她才得以听清他的嗓音。
喑哑刺耳,混合着许多种截然不同的声调,听着无比怪异、不男不女,对她而言真是熟悉得很。
是几次三番拖她入梦的,那个大言不惭想要她魂飞魄散的浓雾。真不知这个鬼东西的本体到底有多见不得人,它就永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哦,我听说,你要碾碎我的三魂七魄?”江槿月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他两眼,微微一笑,“那么这算什么?出师未捷?”
“不急,就快了。”人影幽幽地吐出这两个字,举起一双手臂,引得阵法中浓稠的血雾向他涌去,将他彻底淹没其中。
找死的年年有,今年仿佛特别多?不知这玩意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时拿不准主意,便示意沈长明和缚梦退后些,安心揣着手静观其变。
左右不过是一道影子,它的本体一日不来,即便抓了它的影子又能如何?倒不如借此机会,看看这东西到底有何本事。
她听得人影在肆虐血雾中高声狂笑,甚至哼着诡异的歌谣。于法阵血光流转之下,那道漆黑的阴影始终清晰可见,倒不似丞相那般,说没就没。
沙哑的笑声不断回响,再度开口说话时,人影锋芒毕露、气势汹汹:“想不到啊,现在的你竟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不过……这样就更有趣了。”
撂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人影忽而爆裂崩碎,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肆意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血色阵法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给生生震出一条裂隙,夜风如流水般汨汨倒灌入阵。
乍然嗅到阵法外新鲜微凉的气息,人影欣喜若狂。它果断抓住时机,毫不犹豫地舍弃大半身躯,唯有一小块阴影冲破腥风血雨,硬是自裂隙中挤了出去。
地府在逃阎王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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