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大夫脸色极为不好,他并不想留在二皇子府中,总觉得眼前这人知晓自己腿伤之后的安静比那些狂躁怒骂大喊大叫的病人还要更可怕,可对上二皇子的视线他也不敢拒绝,只白着脸安静跟着二皇子府的下人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屋中安静至极,良久,荣广胜才低声说道:我会让人另请良医,京中不行就去别处,就算找遍天下也定能找人治好殿下的腿
不用了。
二皇子脸色苍白,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腿沙哑道,冯源敢让徐闽仪下手,就绝不会给我留生机,他向来都是心狠手辣不会给他自己留下后患的人。
荣广胜红了眼睛。
荣钊死死握着拳头:为什么,他怎么敢?他就不怕被陛下知道,就不怕我们拉着他同归于尽!
二皇子垂眸低嘲:父皇?怕是父皇授意,他才敢动手。
荣钊脸色剧变。
荣广胜也是忍不住心神巨震。
冯源早就跟他们绑在了一起,也正是因为笃定了冯源与他们同在一船,二皇子出事之后他也同样不会好过,荣广胜才会信了那日冯源说的那些话,丝毫未曾对徐闽仪起过任何怀疑,可是他却忘了冯源如今早不是当初那个要求着他们朝上爬的小太监,他之所以还忌惮他们全因天庆帝对二皇子的不同。
可自从荣岱事后,天庆帝对他们就远不如从前,不仅对二皇子的腿伤不闻不问,就连带着对荣家也百般疏远,二皇子几次求见都被拒绝,还有今日早朝之上太子逼迫天庆帝当朝退让
荣广胜喉间泛着苦意:因为徐立甄?
二皇子满目嘲讽:父皇那人生性凉薄,从来都只能他负旁人,绝容不下旁人负他半点,他怕是因为徐立甄的事情知道我这些年对他欺瞒生了杀意,只因徐立甄牵扯太大,他不好追究,所以才要了我一双腿。
你是他亲子!荣广胜闻言紧紧咬牙。
二皇子惨白着脸的讥笑出声:他三宫六院何时缺过儿子?当年永昭姑姑待他至诚,他一样说杀就杀,皇后和郑家对他也算是付出良多,可他对老三说废就废,就连太子,要不是沈家和那些老臣竭力保他,那东宫怕是早成了囚牢。
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
二皇子满脸自嘲既是觉得自己天真也恨不得骂自己蠢,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在父皇眼里是特殊的那个,怎么会信了他这些年的慈爱和另眼相待。
不过是因为他比其他人更加听话,因为他不争不抢从不觊觎皇位,不曾忤逆他半点,父皇才待他不同一些,可一旦发现这些是假的,发现他这个儿子跟他所想不同,多年父子之情也不过就是个笑话,他能毫不犹豫就毁了他一双腿来断了他的前程和野心。
这就是天庆帝。
这就是他的父皇!
二皇子眼神晦涩,冯源怕是早就知道父皇心意,所以这段时间对我们的事情才百般推脱,父皇既然狠心废了我,我若此时再将冯源拉下来,除了将这些年所做抖露出来激怒父皇拖着荣家上下一起去死,又能有什么用处?
父皇不会饶他,就连荣家也会因此彻底失势,冯源就是笃定了他不敢这么做,也笃定了荣家不敢豁出去跟他拼命,所以就连最起码的敷衍也不愿再有,也难怪他寻人去见冯源被他拒之门外,就连徐闽仪也敢以太后推脱。
那狗阉人!!
荣广胜忍不住骂出声,当年他跪在地上求着我们想要朝上爬时是怎么说的,如今见你失势竟敢过河拆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信了他这种狼心狗肺没有根的东西!
事已至此,再骂也无济于事。
荣广胜哪怕恨极了冯源,恨不得能拉着他同归于尽,可荣家上下人命却压着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是蠢人,也隐约猜到冯源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让徐闽仪下手,十之八九真是得了天庆帝授意,他们不仅不能去质问冯源拆穿徐闽仪,甚至还只能将这事咽了下去,哪怕气到胸口快要爆裂,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就只能跟天庆帝撕破脸皮。
那他们怕是连最后的退路也都没了。
荣钊到底年轻,何时受过这般憋屈,他怒红了眼嘶声道:那就这么算了?就任由那阉狗毁了殿下这般得意?
二皇子寒声道:自然不能!
殿下?荣广胜看着他。
二皇子紧抿着唇:冯源过河拆桥便也罢了,关键是父皇,我只怕他毁了我的腿只是开始。
父皇从无容人之量,眼下碍着徐立甄才不敢太过追究,可这些年我们所做到底留了痕迹,今日早朝太子咄咄逼人怕就是冲着我们而来,就连老四身后的岳家也都掺合其中,他们不会放过我。
冯源此人阴毒,若非察觉我已无起复机会断不敢以这般手段脱身,哪怕敷衍他也会多应付几日,除非他知道父皇对我起了杀心,一旦徐立甄没了,事后父皇追究,老三和郑家恐怕就是我和荣家的下场。
第410章 劫狱
荣广胜父子都是白了脸。
荣钊说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二皇子抬眼说道:当然不是,表哥你可知道我那位父皇最怕什么?
荣钊愣了下,荣广胜却是眉心微动。
二皇子寒声说道:他怕他声名有染,怕旧事重掀影响了他的皇位,怕他忘恩负义刻薄寡恩的嘴脸现于天下。
他怕什么,我们就想办法拿到什么,就算不能逼迫他如何,也至少能够保命。
就如同徐立甄,若非崔、扈两家的事情暴露出来,哪怕他恶事做尽,哪怕犯了为官的忌讳,天庆帝依旧只是小惩大诫不伤他性命,而郑家若非郑玮雍倒了,天庆帝又怎敢赶尽杀绝?
荣广胜也是朝中老臣,自然明白二皇子说的是什么,他脸上神色变化不断,半晌才咬牙说道:我知道了。
徐立甄自打再次入狱之后,就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久了,不似上次进了大牢依旧笃定着自己能平安出去的闲适,他顶着背上伤口趴在角落如同困兽。
牢中的矮桌上放着他进来后一整日的饭菜,他一点儿没吃,哪怕饿得头晕眼花也只咬牙忍着,而每当有人从牢门前过去时,他都如同惊弓之鸟满是警惕看向外面,生怕是天庆帝派来灭口的人。
他不断想着怎样才能活下去,想着还有什么退路可走,一直熬到第二天天黑之时,听到外间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昏昏欲睡的徐立甄猛地惊醒。
外间穿着狱卒衣裳的陌生面孔径直打开牢门朝着他走来。
徐立甄猛地起身:你想干什么?!
那人一句话没说伸手就朝着他抓了过来。
来呜呜徐立甄正想高喊就被堵了嘴。
那人提着他就快步朝着外间走去,等到了外面,徐立甄才发现地上躺了一地的狱卒,身旁那人手脚利落的扒了他身上囚服替他换上了狱卒衣裳,将他扔到了角落里后,又将那换上了囚衣的狱卒扔进了牢中。
徐立甄刚摔倒在地上刚叫了两声,就听到外头一声门响,身旁的那人低喝了一句不想死就别出声,然后直接朝下一躺半压在他身上。
徐立甄疼得险些冒汗,可到了嘴边的叫声却是被外面闯进来的几个黑衣人直接吓得咽了回去。
怎么回事,谁动手了?
外头进来的那两人见到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狱卒惊愕至极。
其中一人目光瞬变快步进了牢中,待到一把抓着那穿着囚服的人看了一眼后顿时道:不是徐立甄!
他明明探查的清楚,徐立甄就关在都察院大牢,他也提前疏通了牢中关系让他们进来带走徐立甄,为了他不反抗他甚至亲自过来,准备了接应的人在外面,可眼下这情况
糟了,快走!!
那蒙面之人领着人就想朝着外面跑去,可就在这时外头却突然传来喧哗声,有人厉喝:来人啊,有人劫狱!!
被人团团围住时,荣广胜心中顿沉,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都察院大牢是有人设好的陷阱,而当看到站在人群后的冯源时他更是目眦欲裂。
冯源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劫狱,来人,抓住他们,生死不论!!
冯源,你
一个敢字还没出口,外间围着的锦麟卫便已经冲上前来,谢田玉更是一刀对直就朝着荣广胜劈了过来。
荣广胜嘴里的话瞬间断掉,慌忙闪躲之时就被身后人险些砍到了脑袋,踉跄被手下之人拉着拼命躲开时,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提着灯笼的冯源目光冷漠。
他浑身发冷。
冯源想杀了他,打从他拿着那些把柄找上冯源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杀心,他根本就没想要让他带走徐立甄,也早就想要直接杀了他连同徐立甄一起灭口,今天夜里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局。
不
从激怒二皇子开始就是!
荣广胜脑海里如雷电划过,一瞬间心中沉入谷底,他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想走,只可惜锦麟卫丝毫没有留他之意。
谢田玉招招狠辣,其他人更是见缝插针每一下都想要置他于死地。
主子!
眼见着与他同来的人为了护着他被乱刀砍死,荣广胜也力有不逮被谢田玉他们逼到退无可退,谢田玉一刀砍在他胳膊上将他踹翻在地,手中长刀径直朝着他头上劈来。
荣广胜猛地一闭眼横手挡在头顶,只以为会血溅当场,可谁知道下一瞬就听到锵的一声,却是有人挡在他身前。
躺着干什么,等死呢!
来人厉喝了一声,一脚就将谢田玉踹翻出去,而跟在他身后还有弩箭突然从房顶朝着人群疾射过来。
小心!!
谢田玉大惊失色,连忙闪躲,而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冯源也被暗卫拉着仓促后退,却依旧被一箭射在了胳膊上。
冯源闷哼出声,而场中数人中间,荣广胜身边瞬时空了起来。
走!
荣广胜被一把从地上拎了起来,而扯着他的那人扬手就朝着追来的锦麟卫撒了一把东西,白雾弥漫之时,涌上前的锦麟卫瞬间狼狈后退惨叫出声,而那人提着荣钊就朝着身旁与他一起进来的那几人道:
撤!
一行人来去如风,不过片刻就翻墙离去,谢田玉捂着口鼻想要追上前时,就听到一声破空声连忙后退几步,一支弩箭正直射在他身前半步。
墙头藏着的人转瞬没了踪影,而等到白雾散尽,周围还有荣广胜的身影。
身前躺了一地的人,或是身中弩箭,或是捂着眼睛脸上痛声惨叫。
该死的!
谢田玉狠狠一挥手里的刀怒骂出声,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将荣广胜留在这里,只要荣广胜死在这里,劫狱的事情就能彻底算在荣家和二皇子头上,可谁知道关键时候居然出了差错。
大人!
想起冯源,谢田玉慌忙转身去找,就见到冯源方才也被人趁乱伤了。
先前手里提着的灯笼被踢到了一旁踩的不成样子,而冯源捂着受伤地方一双眼阴沉沉得蕴满了怒气。
第411章 出城
我不是让你守着荣家那头?冯源寒声道。
谢田玉压低了声音: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按理不会出错
冯源面无表情看了谢田玉一眼,让得他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噤声。
冯源也没想到自己料错了荣广胜,明明一切都算计好了,甚至连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可那莽夫临到头来激灵了一回,竟然还留了后手。
谢田玉低声道:大人,要我带人去追吗?
荣广胜身上有伤定然跑不了多远,就算真逃了他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带人去围了建威将军府,只要他身上有伤咱们就能直接把他带回来
冯源寒声道:带回来干什么,让人审他怎么跟我合谋劫狱,还是等着他鱼死网破拉着我们一起去死?
荣广胜要是直接死在这里,他就能带着锦麟卫的人上门拿了荣家人和二皇子,到时候二皇子反抗,锦麟卫不小心伤了他,自然能让他没机会开口辩解。
只要坐实了荣家劫狱之罪,天庆帝便会厌他们更深不会再信他们半句话。
只要二人落到他手上,就算他们手里有再多把柄也不惧他们。
可如今荣广胜跑了,没当场将人抓住便是给了他翻身的机会,若再让人追去荣家,众目睽睽之下荣广胜鱼死网破定会拼死将他也拉下水来。
除非能瞒着所有人杀了荣广胜,可去了荣家之后,又怎还能暗中行事?!
看着都察院的衙卫围拢过来,冯源也是气怒计划出错,他压低了声音朝着谢田玉道:带着人去搜,记得做足了样子,再送两个替死鬼出来。
荣家和二皇子那边给我盯死了,若再出差错,提头来见!
谢田玉连忙点头带着人就出了都察院,而冯源站在雪地里片刻才深吸口气压着心口怒气捂着伤处带着人进了牢中。
先前几个被打晕的狱卒摇摇晃晃地醒来。
牢中光线昏暗,几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受了伤,有两人捂着脑袋低声呻吟。
冯源目光扫过几人后,听着里头的人出来说徐立甄失踪,他面上染着寒霜沉声说道:天子脚下,竟有人擅闯府衙劫走朝廷重犯,立刻带人去给我搜,哪怕是将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冯大人。
宋大人那边派人去了吗?
出事就已经去了,应该快来了。
冯源低嗯了声,这才让人先行打整都察院里,将方才被劫狱之人所伤的衙差、锦麟卫都抬了出来,里头进进出出的人无数,都察院更是乱成一团。
等左都御史宋律知晓有人劫狱踩着夜色匆匆赶过来时,刚下了马车走到衙前就撞上了里头搀扶着走出来的两个衙差。
宋律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有意冲撞大人
宋律扶着官帽站稳,看着眼前两人身上血淋淋的顿时皱眉: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去哪儿?
徐立甄只觉得心跳如雷,死死垂着头不敢去看对面的宋律。
而他身旁那人却丝毫没露出破绽,只搀扶着他粗噶着声音说道:小人名叫胡宁,跟老李都是今夜当值的人,老李被劫狱的人打伤了脑袋,里头还有好些兄弟都出了事。
冯大人那头顾不上我们,叫小人先带老李去找大夫,顺便请人过来给衙里的兄弟看伤,没想到会撞上大人。
夜色已深,衙前虽然有些光线,那夜风一吹灯笼晃悠,根本就瞧不清二人模样。
周围进进出出太过嘈杂,不远处的院中还有人抬着尸体和惨叫哀嚎的人走来走去。
宋律隐约瞧见垂着脑袋的那人发间脸上都有血,而说话这人人衣裳上也有血迹,他也没多想就道:那快去,乘我的马车。
可是大人,眼下宵禁,万一遇到京巡的人那人有些迟疑地挠了挠头,这京里头的大夫都势力,小人只是个卒子,怕将人请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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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岁(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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