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主卧的门，他看到祁澈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本剧本，手里拿着笔正在涂涂画画。
    顾凌登时不悦，走过去说道：剧本哪天不能看？
    他把粥放在案几上，一把将祁澈手里的笔和剧本用力抽走。
    祁澈抬起头，没有反抗，伸手端过粥碗。
    顾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剧本，发现是《尘起》的剧本，每一页都被祁澈做了标记，还有不少批注，字迹端正劲瘦，十分养眼。
    顾凌发现，不仅是他自己的戏份，即使是别人的，他也没有一句落下。
    他把剧本放下，抬眼看向祁澈。
    难得看到这位AI机器人没有端正坐着的时候，面前的案几有些矮，他不得不探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拿起勺子舀粥。
    即使是这样的姿势，都不显得颓靡，反倒是不经意的散漫感让他仿佛终于有了些人情味似的。
    顾凌沉默地看着他，见他拿着勺子的手有极其细微的颤动，胸口猛地一酸。
    这到底是怎么了，甚至不像是一晚上没吃饭，倒像生饿了好几天似的。
    他很想开口问，但是又不想在祁澈这么虚弱的状态下追问。
    沉默着等祁澈喝完这碗粥，顾凌再把上楼时顺便带来的消炎药递给他：吃了。
    祁澈接过了药，放进口中，顾凌再把水杯递给他：水也喝了，多喝点，喝完。
    顾凌本来以为祁澈不会真得喝完，没想到他还真得仰起头，一口一口全喝了。
    最后几口的时候，顾凌看到他脖颈处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有种莫名的诱惑感。
    祁澈喝完水才放下水杯，抬眼看向顾凌，低声问：我可以睡了吗？
    顾凌抿了抿唇，他这语气，倒像真得在认真向自己寻求许可似的。
    把这位强大高冷的机器人短暂驯服的得逞感顿时让他感到些许愉悦，于是端了腔调道：嗯，挺听话。
    祁澈低下头，轻轻笑了笑，站起身往床边走。
    顾凌把智能系统的睡眠模式打开，房间内的灯光渐渐暗下来。
    这时，放在案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顾凌看了一眼消息提示，拿起手机想递给他：高临的微信，回吗？
    祁澈已经准备躺下，闻言低声道：你回吧，锁屏密码032706。
    顾凌见他声音更加低了，想来是没太有力气，便没再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开了锁屏点进微信。
    【高临：您怎么样了？】
    顾凌给他回复：
    【我是顾凌，他不舒服，要睡了。】
    【明天有工作吗？他看起来得休息两天。】
    高临很快回复：
    【高临：！！顾先生。】
    【高临：没事，我已经把工作都推了，让祁老师好好休息，辛苦您照顾了。】
    顾凌回了一句「应该的」，便没再说什么。
    原本他想问一句祁澈到底是怎么了，但又想连祁澈本人都不愿意说，高临更不可能敢偷偷告诉他。
    退出微信，顾凌一眼就看到祁澈的手机页面，居然除了手机自带的软件图标外，就只有微信和微博这两个APP。
    微信是为了跟自己交流下载的，微博估计是为了工作才下的，平时肯定也不会刷朋友圈或者微博热搜什么的。除此之外空空如也，一点乐趣也没有。
    这都不能说是老年人的手机，八十岁老爷爷的网络生活都比他丰富多彩些！
    顾凌随手滑了一下，正准备锁屏，忽然看到了屏幕上备忘录的页面。
    他绝没有任何窥探祁澈隐私的欲望，但是备忘录第一页的题目实在让他忍不住。
    怎么判断你喜不喜欢他？
    顾凌很难想象祁澈手机里会有这样的内容，更何况还是写在了备忘录里。
    他心里的两个小人挣扎了足足一分钟，最后那个名叫「好奇」的小人战胜了叫「道德」的那个。
    他偷摸回头，见祁澈已经朝自己这边侧身躺下，闭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顾凌心里默念就看一眼就看一眼，点开了那个备忘录。
    一、会吃醋，不想看见他跟别人亲密。
    二、在任何场合，目光总是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三、对他有分享欲，会忍不住看他有没有发消息。
    顾凌大体扫了一眼前三条，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都哪个弱智营销号写得这么傻的的心灵鸡汤？？靠谱不靠谱啊？
    不过换个角度，谈恋爱这种傻事，有这么傻的表现也不奇怪
    他接着注意到，每一条后面，都另外有两个符号，是备忘录里自带的符号，应该是后来输入上去的。
    前面先是一整排叉号，后面是一排对号。
    这是什么意思？谁是一排叉号，谁是一排对号？
    顾凌不明所以地抬头，视线又恰好落在了祁澈睡着的脸上。
    主卧的大灯已经关上，只剩下光线温柔的小夜灯还亮着。
    祁澈侧躺着，神态安静，半张脸被洒上了柔和的光。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白，薄唇没有血色的时候就显得更加浅，被洒下这层光之后，莫名有些温柔，就像雪山初融，化作春溪。
    这副场景甚至都很难让人想象，三天前，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深青色西装，步伐利落、神情冷淡地走在星光璀璨的红毯下，被满屏弹幕嗷嗷叫着说他「人间超绝Alpha」。
    在周遭的极度安静下，顾凌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备忘录的编辑时间，这上面有最后编辑的那天日期，或许就是这排叉号和对号被输入进去的时间。
    最后编辑的日期，再往后推一天，就是祁澈忽然对他说「能不能追求你」的那天。
    所以
    这排对号，或许是祁澈用来描述自己的。
    那这排叉号
    顾凌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忽然睁大了眼，目光黏在隐在温柔夜光下的那张睡颜上，心里大叫不妙。
    顾凌不确定这排叉号是不是祁澈对他的描述。
    如果是的话
    糟了。
    其实他这边好像也不是叉号。
    作者有话说：
    顾凌：恋爱这种傻事
    第41章 床
    正常生理反应
    在微弱夜灯的光线下, 顾凌的眼神逐渐失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像是不敢相信些什么。
    他垂下眼, 屏幕上这行字, 这几行他在半分钟前还嘲笑着是什么弱智营销号言论的字，忽然一阵模糊一阵清晰, 最后深深刻进他的眼底。
    祁澈当时面对这行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否也跟自己此时的感受一样，在充斥心底的不敢相信之中，又多了几分诡异的期待感？
    顾凌抬起眼, 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睡熟了的脸上。
    他忽然发现，机器人闭上眼睡着的时候根本不像全是金属质感的机器人，反而有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淡然。
    莫名其妙的, 顾凌忽然产生了很想碰碰他的脸的冲动。
    手里的手机自动熄屏，他这才反应过来，重新解锁，退出备忘录的界面, 把一切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然后再把手机稳妥地放下。
    顾凌微微张口, 用力呼吸了一下。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他喜欢上了祁澈？
    喜欢, 活了两辈子都没有出现在顾凌字典里的这两个字, 就这么猛然烙在了他人生字典的封面上，还是加大加粗的字号, 让他完全无法忽略。
    或许确实只是营销号的弱智言论，这些表现也只能代表他们是好朋友, 好兄弟呢？
    顾凌这么想着, 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傻。
    这个原因不成立, 那或者是别的，比如是因为他跟祁澈是联姻对象的关系，所以才会有这些情绪。
    这很正常，毕竟大部分人喜欢上一个人，跟他谈恋爱，最后也就是要结婚的。
    而他和祁澈已经略过中间的这个过程，直接结婚了，有那么一点喜欢上对方的错觉也很正常
    顾凌在心中不断地思考所有可能性，忽然听到祁澈那边传来一声略粗重的呼吸。
    他抬眼看去，见祁澈睡得不太安稳，在梦中都皱紧了眉。
    这一瞬间，顾凌心理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顿时都没了，只有一个念头占据了全部思绪。
    这机器人会不会烧短路啊？？
    顾凌赶紧轻悄悄地站起身，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他用手背轻轻放在祁澈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随即皱了皱眉。
    之前摸他手背的时候还感受不清楚，现下才能判断，体温确实不低，估摸一下的话起码三十八度了。
    顾凌直起上身，犯了会愁，想要请医生，但是祁澈既然说了不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先观察一晚，如果到了凌晨温度攀升太高，再去请医生。
    下了楼，顾凌从医药箱里翻找出了降温冷帖，重新上楼。
    他把祁澈额前散落的头发轻轻捋上去，然后将冷帖贴上去。
    做完这些，祁澈也一动不动，呼吸略有些快，但还算得上平稳，显然困极了。
    顾凌小心翼翼地走出主卧，关上卧室门，回到自己房间。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顾凌完全没有睡意，毕竟还有个不知道会不会烧晕过去的人睡在隔壁。
    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了，顾凌便继续把没看完的恐怖片看完。
    乌漆嘛黑的卧室里，就投影屏上闪着吓人的光，顾凌抱着抱枕蜷在床上，也不禁问了一下自己为啥一定要大半夜地看恐怖片。
    不过等打开弹幕，顾凌忽然又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这部片确实质量一般，所以压根没有任何路人观众，弹幕仿佛就是大型祁澈粉团建现场。
    屏幕里的祁澈作为这部恐怖片的反面男主角，表情管理很到位，那种阴冷与攻击感全都演得十分具有感染力，把女主角吓得哭天喊地，弹幕观众们则一个比一个凶巴巴。
    卧槽老公好凶好狠啊啊啊
    老公别吓我好吗
    爱情变质了，我好想让他离我远点
    把门关上啊！！正好把他手夹断！！
    对不起了我心爱的汽车，今天我们只想把你搞死
    顾凌看着弹幕，忍不住笑出声，谁能想到这位「人间超绝Alpha」因为过于逼真的演技，在这部剧里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弹幕里的粉丝跟他相处地多一点，知道他私下里其实一天都不会有超过两三种表情变化的话，估计会因为他的演技更加对他死心塌地。
    笑着笑着，他又觉得笑不出来了，因为现在这只过街老鼠正乖顺地睡在隔壁，烧得滚烫。
    顾凌把电影按下暂停，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过去小一个小时了。
    他下了床，再次往主卧走去。
    因为怕弄出太大的动静，顾凌走前就没有关门，只是轻轻掩着。
    他放轻动作，缓缓推开门。
    卧室内漆黑一片，还好他刚刚也是在一片黑暗里看得暗黑色调恐怖片，所以现在眼睛还算适应，能借着落地窗外漏进的些许月光看清东西。
    他一步三缓地轻轻前进，终于来到祁澈身边。
    祁澈还保留着刚刚他离开时的姿势，纹丝未动。
    顾凌顿时有点担心，这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啊？
    他小心地伸手凑过去，因为额头贴了冷帖没法试温度，只好转而摸了摸侧脸。
    感觉还好，虽然发烫，但是并没有明显地比之前更烫。
    顾凌弯着腰凑在床边，手悬在半空，半晌又往下移了移，想要摸摸他的脖子，那样试温度更加准确一些。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顾凌把手从祁澈略低的下颌处伸进去，恰好碰到了脖颈的喉结处
    忽然，他感到手背上略微震了震，浅淡低哑的嗓音蓦然响起：你在做什么？
    顾凌顿时僵住了，手都忘了收回来。
    糟糕。
    本来还没什么，当意识到祁澈已经醒了以后，他怎么觉得自己这动作看起来这么不对劲？？
    祁澈本来就是侧躺着的，头也向里蜷着，自己这手简直是像是要伸进他领口一样。
    再怎么不往歪了想都有点歪。
    祁澈深呼吸了一下，略微动了动。
    顾凌立即收回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背变得巨烫，不过却不是祁澈的体温导致的。
    我顾凌坚持地想自证清白，我想试试你体温高不高。
    祁澈缓了缓，手肘支撑着坐起来。
    顾凌伸手扶了一把，不安道：我吵醒你了？
    祁澈坐起身，屈起一条腿，支着手臂按了按有些晕眩的额头。
    不是。祁澈隔了半晌才开口说道，睡前喝了太多水。
    顾凌疑惑地眨了眨眼，接着反应了过来：哦，怪我。
    他心想自己也是傻了，发烧多喝水也不是睡前给人猛灌，自己居然给祁澈灌了一大杯。
    没事。
    祁澈翻身下床，顾凌下意识地抬手想扶他，但见他身形只是略微晃了晃，动作倒还稳，才收回手来，转而去开灯。
    祁澈没有进卧室内的洗手间，而是走出了卧室去外面。
    顾凌摸了摸鼻尖，床边站着等了会。
    几分钟后，祁澈走了回来，额头的冷帖已经不见了，脸上都是水，额前的头发湿成一缕缕的，鼻尖还挂着水滴，连衣领都湿了一大片，隐约露出锁骨和肌肉的线条。
    你怎么样？即使是在家，顾凌也很少见他这样仪表不整，担忧道，觉得很烫？
    没有，好多了。祁澈转而问他，你怎么不睡？
    顾凌噎了一下，心想这谁敢睡，怕明天起来家里就全是医生和警察了。
    祁澈一手抹去了鼻尖的水珠，皱了皱眉低下头，单手拽起衣服下摆，掀起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窄腰处清晰分明的腹肌轮廓一闪而过。
    顾凌整个一瞳孔地震。
    倒不是因为那从未示人但是显然存在的腹肌，而是祁澈居然会用这么不讲究的手法擦去脸上的水。
    他登时都有点怀疑，面前的人不会是在消失的这三天内被掉包了，或者被魂穿了之类的。
    当然，更科学的就是真得烧得脑子不清醒了。
    祁澈抬眼看到顾凌一脸震惊，动作忽地一顿，将衣摆放下，眼神难得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顾凌都怀疑刚刚是自己熬夜产生的错觉，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要不咱们量个体温吧？
    祁澈的眼神晦暗不明，低声道：不用，我好多了。
    顾凌还是皱着眉，见他虽然唇色没有那么苍白了，但是眼眶却有些发红，这是承受了高体温时间过久的表现。
    你快躺下吧。顾凌说道，不用管我，如果到了早上体温还不退，咱们一定得叫医生了。
    祁澈没说什么，走到床边。
    顾凌再次把灯关上，准备离开再给他拿个冷帖。
    等等。祁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晚上可以留在这吗。
    顾凌脚步猛然一顿。
    在他的印象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对什么人说话，祁澈但凡主动开口就基本都是陈述句和祈使句，虽然语气平淡，但是不容置疑，当然也不容反抗。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他听到的从祁澈口中说出的询问句式越来越多了，即使还是这样冷淡平静的语调，但他却能从深处抠出一丝恳求意味来。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