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轻英俊的面容满是血污,衬衣被划破了,布满伤痕的胸膛已经结了痂,与衬衣的碎布黏在一处。有一只眼被利器划过,已经睁不开了,十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淹根拔起,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血水顺着他的嘴角不停滴落,却还是在喃喃低语些什么,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盛窈看懂了。
他说:“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吾辈愿身先士卒......”
以血肉之躯,筑就太平盛世,江山永固,百姓安居。
他没说完,但盛窈却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早已在心中接下了后半句。
记忆中,儒雅温润的归国青年教师带着一身不同于寻常世家子弟的墨香,坐在灯红酒绿的米高梅里稍显局促。
身边好友已经投入了交际之中怡然自得,他正襟危坐,生怕被旁边一身脂粉气的舞女碰到衣角。可那目光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紧紧锁在台上献唱的人身上。那人一身火红的旗袍,媚眼如丝,巧笑倩兮,用柔软的语调轻轻唱着歌。
“那是咱们这儿的红牌歌女,莺时。”坐在身侧的舞女笑着对他介绍。
宋槐序凝望着她,问道:“莺时?哪个莺时?”
“莺鸟的莺,时辰的时呀。”舞女笑答。
“莺时...莺时......”宋槐序口中念念有辞,声音很轻,被淹没在歌声里,他说:“莺时,槐序,都是人间好时节。”
“槐序,今日是你的生日,可有什么愿望?”光影筹措,舞女与世家少爷们勾肩搭背,其中一人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宋槐序抬起眼皮,悄无声息地往人群中最喧嚣的那一处看了一眼,那人身段柔软,眉眼带笑,换了身轻盈的舞裙端着酒杯正与人推杯换盏。也许是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看了一眼,二人目光险些交汇,宋槐序立刻紧张地低下了头,道:“没有。”
这一系列举动都被好友看在眼里,后者笑吟吟地打了个响指,叫来了米高梅的经理,冲着人耳语几句,经理恍然大悟,比了个了解的手势,随后离去了。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台上的歌女咿咿呀呀地唱着,舞池正中央宋槐序一只手握着“莺时”纤细白皙的柔荑,紧张到掌心直冒汗,另一只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还是被对方一把握住轻轻扣在了纤细腰肢之上。
那细腰不盈一握,四目相对时,宋槐序满眼惊慌,只听见对方娇笑了一声,问道:“宋少爷的生日愿望,就只有这一条吗?”
“不,不是的,是逾明他乱说的。”宋槐序赶紧解释。
“噢——”“莺时”拖长了尾音,语气意味深长:“原是金少爷信口胡诌的呀,看来宋少爷是不想同我跳舞的。”
“没有!我想的!”宋槐序脱口而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便从自己身边逃离。
“莺时”抬起头看向他,头顶的流苏吊灯在她眼底里洒下一片星空,音乐奏响,她眉眼一弯,柔荑虚搭在他肩头,朝人靠近了一步,低语:“那好,那就跳一曲吧。”
那是时下最流行的舞曲——《Por una Cabeza》,听说翻译过来的中文叫《一步之遥》。
可他们之间,又何止一步之遥呢。
跨越了千年,历经生死轮回,尝尽相思之苦。在零碎的舞步与旋转之间,盛窈的裙摆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在音乐声中她再次问道:“宋少爷,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说:“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吾辈愿身先士卒,以血肉之躯,筑就太平盛世,江山永固,百姓安居。”
真是浪费了今日良辰,也浪费了漫天的玫瑰花语和窗外柔情似水的月色,当真不知浪漫为何物,正经八百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盛窈抬头看向他,突然就笑了。历经两世,都生于动乱,炮火连天击碎了坚实的国门,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砰——
一声枪响,惊醒了盛窈,热血洒了她满脸。她看着宋槐序满身伤痕的胸膛上添了一个潺潺冒血的洞,他挺直了脊背,刚毅而果敢,如同千年前那位孤身奋战的少年将军。
“啊———!!!!”盛窈的声音终于冲破了钳制迸发出来,她奋力扑过去,想要紧紧搂住那具尚有余温的身躯。
但是却扑了个空,身体直直穿过了被捆在柱子上的宋槐序,她跪倒在地,感觉到胸口一痛,吐出了一大口血。随后画面一转,她又重新回到电闪雷鸣的山坡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绾的笑声盘旋在她头顶,一双翡翠色的布鞋落在她身边,仰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乔绾笑盈盈的模样,她说:“你看,他在你面前已经死去过两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盛窈怒目相视,还没动手就被一道雷死死钉在原地,她每一个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敢动他,就不止被压在山脚了,我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吗?”乔绾眼神充满不屑:“你这劫呀,能不能过去都另说呢。你也不用太指望你的同伴们,他们有各自的麻烦要处理,顾不上你的。”
又是一道雷劈下,终于将盛窈劈回了原型,她化作一条巨型青蛇,盘踞在山顶,冲乔绾吐出信子。
“来,再给你看点儿好东西。”乔绾手一挥,凭空出现了一副画卷,画卷中央是陷入昏迷的费景行,他被捆成粽子扔在一个法阵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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