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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如潮 第28节

    夏夜闷热,风也是热的。小阳台前郁郁葱葱的法桐,在风里哗哗地响,在唱歌,在鼓掌。
    她就在这一阵歌声和掌声里忽然扬起脸,去亲那双月光下深蓝色的唇。这么黑的夜里,这么好看的月亮,这样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白鹮片段改编自白鹮“马琳娜”与她的丈夫klpetan的爱情故事。真实事件发生在克罗地亚的一个小镇,由马琳娜的人类父亲,一位名叫斯杰潘维克奇的老人记录。截至2017年,在长达25年的时间里klpetan每年都会飞行接近两万公里回到小镇与马琳娜相聚。他的一生有一大半时间在飞行,剩下的陪在她身边。
    ---thankyou---
    第29章
    那时的顾慎如还不知道真正的亲吻应该是怎么样的, 动作可以用迅猛来形容,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
    可林尘躲开了。
    他上半身往后微微一撤,一手抓住护栏保持平衡, 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一边与她保持距离一边防止她摔倒。他好像有点吃惊,看着她无声地眨了眨眼。
    夜色下, 他闪烁的深黑瞳孔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在海中幽暗的倒影。
    顾慎如手里还死死地抓着他黑衬衫的衣领, 手心的温度让已经湿软的布料皱成了一团。她感觉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向上顶, 制造出一种难忍的冲动。于是她又做了一次尝试, 这一次甚至有点粗暴。
    然而还是失败了。
    她的侧脸擦过他的面颊,感觉到他紧绷坚硬的咬肌, 仅此而已。
    “林小土, 我都没亲到!”她生气了, 脸烧起来, “林小土, 过来给我亲一下。”第一次就这样收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或许是她的命令太过强硬, 林尘最终还是朝她倾身而来了, 一手按住她攥紧他衣领的拳,另一只修长的掌兜住她的后脑勺。
    顾慎如看见蓝色月光在他的脸上游动,随着他的靠近而暗下来。最后,他变成一个带有体温的影子将她整个人拢住。
    她突然紧张了,本能地闭上眼睛、抿紧了嘴, 连肩膀也缩起来。
    然而那一股将她裹挟的气息只停留在她的额头上。林尘低下头用微热的鼻尖碰了一下她发际的位置,一触即离。
    “不要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然后他在她耳旁轻轻说。
    就是这样, 顾慎如人生中的第一个吻以失败告终。
    她真的不明白林尘为什么总是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林小土, 我不想去加拿大。”她落寞地, 仍然揪着他的衣领不放。虽说服从孟廷的安排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觉得格外艰难。
    林尘拍拍她的手,“不要紧,也不是就不回来。”
    顾慎如还是不开心,甚至一听他把话说得那么平静,就更不开心了。
    “林小土,不如咱俩私奔吧。”她自己也不知从哪冒出了这句话,脑子里随之蹦出许多假想,比如说她可以去他读大学的城市冒充成年人找个健身房当教练之类的。
    林尘看着她,嗤地一笑,手掌揉揉她的头。
    “小朋友,别淘气。”
    顾慎如拧拧脖子挣开他的手,闷不吭声。显然林尘把她的话当成了一句玩笑,而她自己也不敢真的当真。虽然她很想。
    “嘁,没意思。”她把耳朵里的耳机摘下来扔回给他,蹲下来抱着膝盖不看他。“行了你走吧,这么晚了。”
    林尘两手撑着阳台护栏,朝她房间隔壁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顾慎如父母时断时续的争吵声还仍然从那个方向传来。
    “不急,再陪你一会儿。”他回头看着顾慎如,笑笑。
    顾慎如蹭一下把头抬起来,忍着嘴角往上飞的冲动。
    “那这样,”她跳起来,一手抓住林尘的肩膀,嗖一下也翻上阳台护栏,“我们出去吧,我想吃火锅。”说着就要往下爬。
    “吃火锅?”林尘一手按住她,“这么晚,不怕叔叔阿姨生气?”
    “我不怕!而且,他们八成要吵到天亮。”顾慎如瞥一眼客厅的方向,眼神倔强又落寞。转头,她又瞪着林尘,“不管,我就要吃火锅。你要不带我去,我也生气。”
    但其实她也就是嘴上凶一凶,心里很清楚自己可没那个福气半夜吃火锅。
    林尘不再劝她,自己先下到地面,然后站在楼前那棵法桐下面朝她张开手。
    “来。”
    “我来了林小土!”顾慎如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直接就从护栏上翻下去了。老房子的小二楼,说不高也高,但她就稳稳落在他的臂弯里,脚着地时甚至没感觉到冲击力。
    在那一瞬间,她觉得就算她是跳悬崖,他也能接住她。那是第一次,她感觉自己对另一个人有了无法形容的信任和依赖。
    “走吧林小土!”她一把拽住他开始疯跑,心里想的是如果可以不用回来该多好。
    在月光树影中他们变成两条年轻的魂,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就只是跑。那一刻,顾慎如有种要亡命天涯的错觉,恨不得就这样跑到天边去。
    当然,最终也并没跑出多远。
    林尘把她带回自己家,真的给她煮了顿火锅。
    虽然只是清清淡淡的骨头汤涮蔬菜,但顾慎如吃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哭了一鼻子,哭完又觉得特别丢脸,扔下筷子就往林韶淇那儿躲。
    不过那天晚上林韶淇又把自己关在房间没出来,只隔着门跟她说了句“辛苦啦小宝贝儿,不过你要加油”。
    这句话听得她鼻子又酸了一小下。
    那一晚,她在林尘家赖着实在不想走,为此甚至还假装肚子疼,特别矫情地靠在沙发上细声细气跟他说:“林小土你煮的火锅是不是有毒,害我肚子疼死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试着跟一个人撒娇,说实话感觉怪怪的,悄悄地手心都出汗了。
    不过效果貌似很好。林尘看上去有些担心,让她回房间躺着休息,隔着衣服和被子替她揉肚子。
    那是第一次,她发现他有一丝拘谨的样子。
    房间里是桔子色的小台灯,外面是白色的月亮。她躺着,一半调皮一半不甘心地又一次向他索吻,又一次失败了。
    在确认她的肚子疼是装的之后,林尘还是将她送回了家。走前她隔着门又和林韶淇说再见。
    在她家楼前那棵高高的法桐树下,在夜幕的保护中,她第三次去亲他。
    但是第三次失败了。
    “林小土,你给我等着。”当时她不免有点羞愤,气呼呼转过头往楼上爬,“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那时只有十六岁的她还体会不到什么叫人事无常,当然也想不到或许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那晚发生了很多第一次,还有很多最后一次。
    比如说最后一次跟她喜欢的林韶淇说话,也是最后一次和那个让她看一眼都心颤的少年见面。
    一个晚上好像被割裂成两半,一个像美梦,一个像噩梦,而因为有噩梦的存在,美梦也显得凄凉。
    关于那天她回家之后发生的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顾慎如也没有办法平静地回忆起所有细节,只知道在一片令人绝望的混乱之后,母亲和她自己都去了医院,而父亲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阴天,有云而无风。
    她趴在病房的阳台上哭着给林尘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再来接她一次。那时她还相信的即使是跳悬崖,他也能接住她。他就像个救星。
    可惜的是这一次,他说“不能”。
    他说“以后不要再见面”,毫无征兆地,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她起先都反应不过来,对着电话喊:“林小土你开玩笑是不是,我们说好……”
    但他打断了她,说:“我没有答应过你。”
    就是这么淡而平静的一句话,在她最需要她的救星的时候,像一根透明而锋利的线,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他们还来不及开始的故事。
    当时的顾慎如花了很久才相信这是个事实。
    一开始她怎么也不信,后来才慢慢意识到他是对的——是啊,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有说好。
    无论是她单方面宣布他们是“那种关系”,还是一半好奇一半疯闹地命令他“亲一下”的时候,他都没有答应过。就连当初帮她养耗子他都没答应,是她把金牌硬塞过去的,为的是把自己也硬塞过去。
    一开始她都气疯了,连带她的朋友们也跟着生气,以至于连她的死对头白茂都扬言要去把人揍一顿给她出气。
    然而谁也没想到,最终反而是白茂因此挨了顾慎如一顿捶。
    连顾慎如自己也想不到她的气可以消得这么快,甚至她开始有点愧疚,觉得是自己气性太大在电话里说话太重,又觉得是她挂电话太快,没有听对方多解释。
    总之,她想再见他一面。她需要再见他一面。
    那时候,因为之前种种横生的变故,孟廷提前了她去加拿大的日期,所以她只剩下几天时间。
    梁芝大手大脚给她张罗了一场告别聚会,她就借坡下驴地给林尘也准备了一张邀请卡,夹在那本蓝色的小诗集里送出去。
    确切来说也不算是“送”出去,因为她没能在学校找到他,偷偷去了他家,也没有人。
    那间小超市和早餐铺都关着。问过邻居,说是突然就关门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后面小院里挂在窗沿下的鼠笼也是空的。
    顾慎如还是把夹着邀请卡的诗集顺着窗缝塞进了他家。她觉得他只要看见了就一定会来。无论如何,她还是相信他会来。
    但几天后告别聚会的那个下午,被她摆在门口搜集邀请卡的小桶自始至终都是空的。
    那天谁都不知道,顾慎如总共就只准备了一张邀请卡,是她亲自手绘的。
    隔天,她离开了雪城。
    教练老吴送她到机场,路上给了她一对哈姆太郎的卡通冰刀套。可她一看到就莫名其妙地就哭了,告诉老吴说她喜欢长尾巴的那种灰耗子,不喜欢白白净净的小仓鼠。
    当时老吴拍拍她脑门,说她是小孩不懂事。
    一直到今天老吴还是偶尔会这样说,尽管她已经从小孩变成“大龄”,又变成了“超大龄”。
    ……
    北城的夜风沁凉,带了点大都市特有的浑浊气息。
    顾慎如独自坐在陆别尘的公寓里,突然觉得老吴说得很对——已经是超大龄的她到现在还是这么“不懂事”。
    她弄不懂的事情可太多了,比如说她现在为什么还没离开,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在这间陌生公寓里梭巡,试图寻找那本蓝色皮面的小诗集,好像找到它就能找到通往过去的线索。
    好像夹在里面那张邀请卡还尚在有效期。
    但她找不到。她想陆别尘可能是把它扔了,毕竟那本书当时被她卷来卷去已经很旧了。
    但同时,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不一定,因为他连金牌那只老鼠都都没扔,一直养到了死。
    她真的很纠结。就像那本不知所踪的小诗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他留下的,还是扔掉的那一个。
    对找到那本诗集突然这么执着,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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