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上有婶娘们在捶打衣服，在她们上头则是一处比较浅的河滩，一群半大小子正在河里打打闹闹的，叫喊声震天。
    孙叶的二哥就在其中，等孙叶来的时候，孙林正弯腰拿一个破烂筛子在河沟里使劲地淘换着。
    看起来，好像是一无所获啊。
    孙叶心头不禁闪过这个念头。
    二哥，捉到了什么没有？
    小妹，你来了啊。
    这河滩里什么都没有，早被别人给捉走了。孙林挠挠头，平常也是这样的，难得捉的到。
    要不，我来试试？孙叶有些跃跃欲试，长这么大，她还没有下过几次河呢。
    小妹，可千万别，要是让爸妈知道我让你下了河非把我的皮给扒了。孙林连连阻止，这河滩里并没有女儿家，全是一帮浑小子，哪能让小妹下来。
    倒是边上站着许多出来吹凉风的人，不拘是男是女都有。
    孙叶满腔的热情在孙林的眼神中慢慢熄灭，随后就说道：那二哥，你可要捉到鱼啊。
    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我在这还没有捉到过一条鱼呢。孙林语气低小，孙叶并没有听到说了什么。
    二哥，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我说，我肯定会捉到鱼的，小妹，你就瞧好了吧。
    输人不输阵！
    孙林话音刚落，河里的那帮小子就发出一阵唏嘘声，摆明不看好孙林，就河里的人谁不知道谁啊，任谁都有可能捉到鱼，独独孙林，那运气也是绝了。
    孙林泼水在那些不看好人身上，还有没有一点同理心了，还是不是好哥们了，一阵拆台让他面子往哪搁啊。
    河里一阵翻腾，玩起了打水仗。
    叶子，过来，咱们坐这里。
    孙苗早早找好了位置，并没有注意到孙叶和孙林的对话，冲孙叶招招手。
    孙叶掩下心里的失落，快步走向孙苗，跟孙苗坐在一堆。
    河里又分散开来，孙林往孙叶的位置看一眼，心里暗暗打气，他今天非捉到一鱼半虾不可，小妹在那边看着呢，哥哥的威风可不能给灭了啊。
    可现实是残忍的，捉到月亮高高升起，孙林的桶里还是空空如也。
    河边的人陆陆续续的回家了，只剩孙林还在河里苦苦挣扎。
    二哥，咱们回家吧。
    孙叶蹲在河边上，孙苗被四婶给叫回家看顾孙禾了，河边上只剩孙家几口人。
    孙爸悠哉悠哉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还在河里扑腾的孙林，一时默默无语。
    爸，我去河里帮帮二哥？
    孙爸瞅一眼闺女，又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了，沉默半晌点点头，说道：
    你把裤子撸到膝盖就好，下面打不湿的。
    好耶！孙叶欢呼一声，立马撸起裤脚，脱下鞋子，连蹦带跳的进入河里。
    二哥，咱们来比比看谁捉的鱼虾多。孙叶兴致勃勃，对于能下河来玩耍很是兴奋。
    孙林沉默，就他这运气，还用比吗？
    可以直接认输吗？
    认输会不会没有哥哥气概？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二哥我要开始了。
    孙叶赤手空拳，对于自己能捉到鱼虾是相当有自信心的。
    孙林还没说什么就看到小妹蓄势待发，不住的撇撇嘴，他的哥哥气概底都不剩一个了。
    就算是输也要输得漂漂亮亮的，孙林打起精神，拿起他的工具破筛子，一步一步地沉下水里。
    孙森和孙爸老神在在看着比赛，一点也不担心孙叶会输，至于孙林输了是常有的事，多这么一回也不妨事的。
    孙叶无暇顾及什么，全神贯注的感受水流里的动静，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触碰。
    孙叶不动声色地弯下腰，手入水的细微动静惊了一下水里的生物，孙叶屏气，大气不敢喘一下，手也不敢动一下下。
    孙林在另一个方向并没有发现孙叶的异状，仍是专注于他的筛子。
    脚下的小东西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又开始绕着孙叶的脚亲吻。
    手慢慢一寸一寸的滑入水里，轻轻放在脚旁边，躬着腰身，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
    水里的小东西还在快活的游动着，孙叶抿抿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水里的小东西。
    心跳如擂鼓，孙叶两只手牢牢卡紧鱼身，是的，孙叶确定是一条鱼，而且还挺大的样子。
    哗一声破水声，孙叶嘴巴绽开笑容，回身笑意满满地对着孙林说道：
    二哥，我已经开张了，你要加油哦。
    孙叶举着前后扭动不已的鱼摆摆，一步一步地走向岸边的空桶中。
    哟，这鱼还听挺大的。孙爸看一眼孙叶手中的鱼，一开始以为是小虾米，没想到居然是巴掌大的鱼。
    这河里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鱼啊，我以为河里已经没了呢。
    孙森也看到了，走过来到桶边看一眼，嗯，是他捉不到的家伙。
    目光同情地看向傻眼站着的孙林，保重，这回真的输得底裤都没有了。
    孙林也跟着到桶边上直愣愣地看着神气活现的鱼，有些空落落的。
    看着又继续在河里捉鱼虾的小妹，他太难了，想他在这条河里捉了多久的鱼儿虾儿，从来没有捉到这么大的鱼，不，应该说是鱼尾巴都没有摸到过。
    太打击人了！
    筛子放在岸边上，他放弃抵抗了。
    接下来就到了孙叶的表演时间，三父子就这么看着孙叶一条鱼一条鱼的往桶里送，目光就跟随孙叶的身影。
    寂静！
    震惊！
    无声蔓延在三父子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是脑袋还在转动，就跟石雕没有什么区别了。
    森子！林子！叶子！
    孙妈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地的安静，孙爸他们几人回过神来，应道：
    妈，我们在河边这呢。
    孙妈身影出现，就见到几个大男人在围着桶，而她的闺女一个人在河里忙活着。
    孙妈猛拍一下孙爸的背部，咬牙切齿地说道：
    孙！学！军！你们三就这样看着，还让叶子下水。
    不是，不是，你看看孙爸被拍得龇牙咧嘴，孙妈下手并没有留情，那个巴掌声使得孙森孙林都忍不住一抖。
    纷纷隐晦地朝孙爸竖起大拇指，深感佩服，得了孙爸一个大白眼。
    孙爸让开位置，半桶的鱼儿活蹦乱跳地在桶里不停翻涌。
    孙妈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生怕看花了眼。
    第90章 好吃
    叶子！这全是你捉的！？孙妈看看桶里的鱼, 又看着手里又抱着一条鱼往岸边上趟过来的孙叶，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孙叶把鱼放到桶里, 扑通一声, 那一尾鱼钻入大部队，重复着前辈们的动作，尾巴一跳一跳的。
    孙叶点点头，又低头瞧瞧自己已经被鱼鳞打湿的衣服, 走是泥又是沙的, 还散发着一股子醉人的鱼腥味。
    鼻子不自在的皱了皱, 伸出手指轻轻捏住衣服一角, 湿答答的贴着身体有些难受。
    还好是大夏天, 湿了也不怕发热感冒之类的，反而还要凉快一些，就是有点脏。
    看来回家又得再洗一次澡了, 孙叶暗自估摸着。
    妈，这鱼够吃了吧？
    够！够！够！孙妈一连说了三个够字, 又说道：往常你爸啊他们在这里鱼也见不到几条，说什么没有鱼，鱼精得很, 你一来，嘿, 这鱼儿就跟满河都是的一样, 捡都捡不完。
    对于孙妈说的话，孙叶抿嘴一笑，并未作什么回答；至于两个哥哥和孙爸, 互相无辜地望上一眼, 心里默默想着, 这鱼真的是精，他们本来就没有说错啊。
    明天做鱼吃，晚上给养在缸里，这么多一时半会是吃不完的，放着死了就可惜了，给你爷爷奶奶他们送一点过去，四婶家送个一条，大哥大嫂他们是一条二哥二嫂也送一条吧
    孙妈念叨着，心里给二嫂家送有些不情愿，主要是二嫂那个人忒小心眼，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半桶的鱼儿被孙妈三言两语给分得干干净净，自家还剩下四条，够吃了。
    孙叶捉了个痛快，孙妈的决定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河里还有的，要是想吃嘴馋了，就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捉上一两条也不是不行的。
    桶被孙爸拎着，两个哥哥尽职尽责地在边上护着，生怕桶里的鱼蹦哒出来。
    鱼被放到了一个较大的缸里，灌上水，虽然没有在河里游得自在，却比在狭小的桶里舒服多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孙叶一回来就被孙妈催着去换衣服，洗澡。
    洗完两次澡出来的孙叶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听到堂屋里收音机的声音，收音机是老师送的那一台，这么多年了被孙爸保养得好好的，擦得油光锃亮的，不落一点灰尘，不由的一笑。
    又先去看了看快活游着的鱼，脑子里已经想象着明天端上桌的鱼肉，越看心里逾发欢喜，两只眼睛盛满了亮亮的光芒。
    堂屋孙爸靠在椅子上，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一只手隔在扶手上，闭着眼睛有节奏的敲打着。
    敲着是怪享受的模样！
    孙林则是在捣鼓孙叶送给他的计算器，一个人对着计算器奋斗地起劲。
    孙森手拿着一本书，不时的皱眉舒唇，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的。
    孙妈坐在小板凳上，拿着孙爸干活穿破的衣裳穿针引线，细细密密地缝补着。
    在柔和的灯光下，孙叶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不自觉的发软，世间最美好的景象莫过于此吧。
    妈，缝衣服呢，我帮你缝一点？
    孙叶走进来挨靠着孙妈，篮子里的衣服还没有缝好，便着手理了起来。
    也行，针线都在筐里头，自己找啊。
    孙妈看一眼孙叶，拿针在头发上擦擦，又继续埋头缝衣服。
    孙叶除了做饭做菜有点难以接受外，其他的活计都能弄得好好的，缝衣服更是不在话下。
    一家人各自干着自己的活计，不时搭话一两句。
    屋外起了风，一阵一阵的吹拂着，院子里的桃树左右摇摆。
    夜空中那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夜幕里没有一颗星星，独留几片云朵与明月作伴，方才显得没有那么寂寥。
    一夜无话。
    孙叶这天的活计还是跟昨天的一样，日复一日的活计，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明天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唯一值得让人惦念的则是晚饭那一餐。
    孙妈做的鱼很是鲜美，整整做了两条，一条是用煎的，另一条则是打汤，鲫鱼汤白白的，葱花漂浮在上头，扑面而来的鱼汤使得孙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牢牢把控住了她的视线。
    开饭咯！
    森子，去老宅叫你爸回家吃饭了，送个鱼人都送没有了
    孙妈还在炒一道小白菜，几个红通通的辣子洒进去，再随便的铲上几铲子，感觉差不多了就盛出来装盘。
    孙叶在门口看着，心里不禁感叹，明明挺简单的啊，怎么她做起来就是那么的难以下咽，给狗都不吃的。
    玉米饭，里面还稀稀拉拉的夹杂着少许的大米，还是为了配特意做出来的鱼才加的大米，蒸了一锅的红薯，虽然不能实现吃米自由，但是可以吃饱自由了。
    煎鱼表面有些焦，上面的小葱、干辣椒、香菜洒在鱼表面，孙叶看着就差流口水了。
    爸和二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孙叶盛好饭，不停地在门口张望，见路上还没有出现一点半点的人影，喃喃自语道：
    该不会是在老宅吃了吧？
    还好没过多久，两道人影就在日落的余晖中若隐若现，以孙叶的目力，还能看得出来前面有一个人拉着后一个人走的飞快。
    慢点，慢点。
    孙爸被孙林拉着走，有些气喘，停又停不下来，全靠孙林拉。
    爸，走快点啊，是你说的啊：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今天妈做了鱼，我在烧火的时候闻到可香了，再不走快点，都快被吃光了。
    噫，还闻着？我看是得吃了吧
    是吃了一小块。
    怪不得拉着我跑得那么积极。
    爸，吃饭了。孙叶在门边大声喊道，肉眼可见的两人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开饭开饭。
    一家人蓄力待发，熟悉的吃饭节奏让孙叶不由放松心神，握紧筷子，瞅准目标鱼块。
    孙妈轻轻敲击一下手中的碗，全家人像是得了神秘的进攻信号一般，筷子翻飞，伸向心宜的目标阵地。
    嗯，煎鱼外煎里嫩，轻轻咬上一口，又鲜又嫩，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鱼腥味，就连外边点缀用的小葱、香菜都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吞了进入。
    饭桌上只听得碗筷的碰撞声，一句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很明显，大家都沉浸在美食里不可自拔，半点多余的废话也不愿意多说，就怕说话的功夫少吃了那么一星半点。
    饭结束之前，每人都美美的喝上了一碗香喷喷的鱼汤，觉得最美人生不过如此吧。
    饭毕，孙叶洗了碗筷，到石桌旁边摊坐着，仰头看着满树的绿叶，一点点桃子的粉嫩夹杂其中，要不是肚子饱了，她说不定还弄两个桃来吃吃呢，饭后水果也是不错的。
    夏天昼长夜短，吃完饭后已经六点过了，可瞧着这天还大亮着，一时半会还黑不了。
    孙爸吃完饭早早的去串门子了，孙林则吆喝好一干堂兄弟来家里在屋内向众人展示他的宝贝计算机，二大哥孙森一头埋进书本中不理外面的纷纷扰扰。
    算下来，就只剩孙叶闲人一个，一个人悠哉悠哉的靠着，享受难得的安逸时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尘不变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家里，地里，就再也没有多的去处，至于说赶集什么的，孙叶一想也没什么要添置的，外面那熊熊燃烧的大太阳，劝退了上街赶集的心思。
    转眼就来到离家的日子，孙叶站在门口，似乎是昨天才回到的家，今天就要走了。
    这次出发的是两个人，还有大哥一块去，大哥是到省城一所大学报道，还算顺路。
    又是免不了一番依依别情，虽说孙叶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但还是难忍心中的难过，别过身子，低头，趁孙妈叮嘱大哥的功夫迅速揉了揉泛酸的眼眶。
    迎着初升的太阳，孙叶和孙森坐着牛车一点一点驶离大队。
    小妹，省城是什么样的啊，我穿着这身衣服去会不会看着没有精神啊？
    刚刚离家的孙大哥将出远门显得有些拘谨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兴奋紧张，一路上不是理理衣服就是张望不断前进的远方。
    省城啊，比咱们镇上好很多，可惜我只去过车站，那车站修得可大了，有好多好多的汽车
    孙叶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抱着堆在面前的包裹难得的犯起了难。
    一大包给老师他们准备的野菜菜干之类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好歹也算是一片心意，这还是听说老师他们想念大队的野菜菜干，孙妈特意弄的，费了不少功夫。
    还以为能轻手轻脚地回去呢，火车挤上去费老牛鼻子的功夫，更别提拿着这么一大包东西。
    坐上了大巴，孙叶皱眉，车里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难以接受，开着窗户多少还好点，至少有一点点清新的空气可以缓上一缓。
    不过，她看看旁边活蹦乱跳的大哥，有些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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