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佑安掐算片刻,将本子拿给他看。
“明日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一刻初雨至,二刻倾盆大雨而下,风向将由东南转西北。”
慧言牢牢记住司马佑安写的这句话,他攥着这轻飘飘的纸,好似在攥着自己的命,他眸子里有太多被欺压的苦楚,好像被人稍加安慰就会哭出来似的,他忍不住再次询问:“明日真的会降雨吗?”
而后生怕司马佑安瞧出什么,他找补道:“我是怕后院造的纸被浇到。”
司马佑安颔首,甚至再次抬头瞧了点天象,明日确实会降雨。
“明日也到了闭观的日子吧?”
司马佑安打手势:“自然。”
慧言放心地将司马佑安送回自己房间,在路上将纸张撕碎扔进了茅房中,回到房中对两个抢着吃所剩无几的五石散两人道:“收拾东西罢。”
慧伤和慧辉轻飘飘的脑子突然转了过来,“你明天要……嘘!好好,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东西打包到一半,瞧慧言依旧坐在床榻上打坐,慧伤突然良心发现,劝了一句:“慧言,你也赶紧收拾,我今日下山瞧见了几位师兄,都是师父派来监视我们的,你不动手,他们也会……”
“反正,别惹师父不痛快。”
他言尽于此,慧言依旧未给他半分反应。
他们的行李不多,晚上还想了好几个说辞,可哪知次日,慧言就用对着小道长才有的温和笑意说道:“我两位师兄想通了欲要还俗,他们东西多,你们可能帮他们将行李搬到山下去?”
小道长们齐齐点头,他们向来都是一起行动,不过是帮他们拎行李,简单的很。
慧伤和慧辉脸上登时不自在了起来,慧言这是要赶小道士走救他们一命啊,行吧,师父要的是空忱子和空空子的性命,这些小孩子,他们就当看不见好了,不然把慧言逼疯了,他连带着自己一起烧可怎么办。
他们没去想放火的慧言要如何脱身,着急从抱朴真道观走的两人谁也没说话,辞别空空子后,就催着小道长们下山。
已经开始承担起道观职责的无甲和无丑并未参与他们的送人行动,只叮嘱了几句,便放心地让他们下山了,抱朴真道观的山,小道长们早就跑熟了。
他们在山林里穿梭玩耍的身影,同慧伤和慧辉时不时紧张地回头看的行为,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一组画卷。
少了孩童的笑声,抱朴真道观才如同隐藏于深林中的道观,司马佑安耳根子清净下来,临时决定便不下山了,他整理起道观的账本,又将抱朴真道观这段日子的所做记录在了纸张上。
所用之纸都是各地给送来的造得最好的一批,墨水在上面书写极为流畅,直到慧言突兀的声音响起,让他不小心多点了个墨点。
慧言用极为震惊的声音询问:“空忱子道长今日不下山吗?”
司马佑安将他的不对劲放在心上,这才用刚才写废的纸写下自己今日要整理账本。
以为空忱子能逃过一劫的慧言张张嘴,苦笑地摇头走远,又招手无甲和无丑,说道:“师父整日在屋子里待着极易生出懒惰之心,今日天气尚好,不如劝着他出房门走走。”
无甲和无乙深以为然,一个去劝空空子,一个去找无虚道长。
“哎?”
在他们跑走后,慧言不禁出声又叫住了他们,他道:“有空也去你们小师叔那转转,他的年纪同你们相仿,也带着他玩玩。”
无甲和无乙脸颊抽搐,实在想象不到小师叔和他们一起玩耍的场景,抱着手臂摇摇头,两个去寻空空子和无虚道长。
眼见他们走出房门,慧言这才去了厨房,他如同一只在捣腾香油的老鼠,将厨房中的水搬了不少到自己房间中,又将自己的被褥浸湿,放在了房门口。
他叹了口气,如同中年不得志的郎君一样坐在蒲团上,一幕幕的片段徜徉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的一生,他从送别空空子出白鹤观起就走错了路啊。
最后的这段日子,他也想为了自己的心而活,申时一到,烛台倾倒,火苗燃烧,他回到了床榻之上打坐,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火舌在案几上起舞,慢慢扩大到蒲团上,一瞬间就将蒲团点着了,火势顿时朝半空中长高上窜。
以案几为起点,它向四面八方张牙舞爪,木质材料成了它的养料,它扩张的速度从攀爬变为了飞跃,空气中满是被烧灼的臭味,慧言如同未能闻到。
浓郁的黑烟熏人,他缓缓倒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他想到了天象、想到了用借口让小道长下山、想到了让无甲和无乙带空空子他们出房门,这样看见火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但他就是没有想到,整座抱朴真道观都是取材于山林间制造而成的。
也就是说,抱朴真道观都是可燃材料。
他挡在门前的浸水被褥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接就被火舌吞噬了,几乎转瞬间它们就破门而出,又牵连到了旁边的屋子,就连屋顶上都烧着了火。
在门外晒太阳的无甲眼尖的瞧见了道观升起的浓浓黑烟,因紧张声音哑了一瞬,转而他大喊:“小师叔,快出来,着火了啊!”
院中人被他的声音惊醒,空空子怀里的孩子伸着手向火舌的方向抓去,看见那滔天的火焰,空空子眼眸紧缩,当机立断,叫住还想去厨房搬水救火的无甲说道:“赶紧去寻你们小师叔和慧言师兄,我们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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