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玉接过那根绣花针,手却一直在抖。
玉儿,别怕。涂虞拍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下来,你现在救的人是你的夫君,你救了他,你们以后就能白头偕老,哥哥答应你,等到了廿州,我会在你兄长爹爹面前帮他说好话。
随玉已经无暇在意这些了,他记得师父说过,针灸用的针要用酒浸泡过,或者是用油灯炙烤过才能针灸。
他从林牧青的身上摸出了火折子,然后拿着针在上面炙烤了一下,涂虞帮他扶着林牧青的头,把他的后脖颈放在随玉的面前。
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忍着心悸,找到了林牧青头上的穴位,用有些生涩的手法,坚定地扎了进去。
涂虞注意着林牧青的情况,只见针扎进去的时候他的眉心皱了皱:玉儿,他有意识,是有用的。
随玉的手没有那么僵了之后,又继续下了第二针,接着是第三针第四针,在每个穴位都扎上针之后,随玉浑身瘫软,全身脱力。
涂虞看着林牧青,发现血已经止住不再流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玉儿,血已经不流了,你想想,他需不需要吃点什么药。
随玉早已经把荣阳给他准备的丸药拿出来了,闻了闻里面有活血化瘀的药的时候就拿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都喂给他,等到遂州城,咱们再给他找大夫。
嗯。
随玉收完针之后,涂虞就没有再扶着林牧青,而是让林牧青靠在随玉的怀里:我去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儿就出发,早点到遂州,早点找大夫给他看看。
两个人又合力把林牧青抬上了马车,涂虞也没有再骑马,而是让林牧青那匹马跟在马车旁边,自己驾起马车赶路。
随玉坐在马车里,让林牧青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免得马车颠簸让他的伤再恶化。
本来他们选择走山路是为了更快到遂州,而现在林牧青受伤了,山路又颠簸,涂虞在走出这段山之后就又上了大路。
随玉看着自己怀里的林牧青,因为血流得太多面色已经苍白了,以前在他面前的那个顶天立地的夫君突然就苍白又瘦削地躺在他的怀里,原来他也是会受伤会生病的。
随玉的泪无声地往下落,一滴一滴地都落进了林牧青的发丝里,再慢慢消失不见。
林牧青这次晕了足足两天,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随玉正抱着他的头,自己靠在马车上睡着了,马车还在行驶,应该是虞哥在赶车。
他一动,随玉就惊醒了,他立刻爬起来,仔细地看着林牧青:你醒了?
林牧青抬手去摸他的脸:吓到了?我没事。
随玉吸了吸鼻子:为什么脑子上有伤也不告诉我们?你要是告诉我们了,上次在镇上,就能给你请大夫了。
咱们家以后不需要找别的大夫了,玉儿就是最好的大夫。林牧青在昏迷的时候不算是意识全无,他知道是随玉救了他。
你吓死我了。随玉趴在他的胸口上,虞哥说让我把你扔在那里,他带我回廿州。
我知道你不会。林牧青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我不会死的,我还没有正式向你家下聘,怎么会让你再嫁给别人。
你饿不饿?随玉又从他胸口爬起来,我跟虞哥跟附近的农户换了他们煮的粥,就是不知道坏没坏,你醒得太晚了。
你吃了吗?
我吃了。虞哥说我要好好吃饭,才能好好照顾那你。随玉从车里找到粥,慢慢地喂给林牧青,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去,随玉就一滴又一滴的落泪。
我会没事的。林牧青抬起手用指腹擦干净了随玉脸上的泪,我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了,玉儿可以出师了。
随玉哼了一声,这几天的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了下来,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当时背穴位图的时候没有偷懒,幸好他当时学医的时候没有敷衍了事,不然林牧青可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随玉探出头去:哥,他醒了。
我没聋。涂虞又恢复了以前酷酷的样子,仿佛是丝毫不在意林牧青的生死。
我还记得你答应我了,到时候见到爹和哥哥的时候要为他说话的。随玉讨好地去拉他的袖子。
涂虞把他头按回车里,只觉得从前可可爱爱的孩子现在变得越来越烦人的:我骗你的。
随玉被按回去之后又伸出头:我不管,反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涂虞继续把他往回按:我不是君子。
随玉:我不管!!
林牧青笑着把随玉扯了回来:不要再去刺激虞哥了,小心他揍你。
作者有话说:
咱们不搞狗血,他还敢失忆?反了天了。其实就是咱们玉儿学了这么久医术,总要有个小白鼠对吧。
第64章 到家
接下来的路途一路顺遂, 这让涂虞和林牧青都松了一口气,到遂州城之后,他们住进客栈就立刻让小二去找了遂州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林牧青看诊。
老大夫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又仔细地给林牧青切了切脉, 又去看他后脑的伤口去, 又上手轻轻按了按:受伤多久了?
随玉立刻开口:快一个月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中间找过大夫处理过吗?
随玉抓紧了林牧青的手, 点了点头。
老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自己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还好有处理过,不然大罗金仙也难救他。
又翻出自己的药箱,拿出一套银针:只需要我再施三次针, 再吃上三天药,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大夫一边施针, 一边问随玉:给他处理的人是你吗?
随玉怯怯地点了点头,看着大夫手上那银光闪闪的银针, 看着那针一点点地没进林牧青的头皮。
他的手法娴熟, 还有余裕来跟随玉闲聊:是学的哪家的针法?
随玉实话实说:我没有学过针灸之法。
嗯?老大夫语气疑惑,手上的动作却很稳,你没学过就敢给人下针?这不是儿戏吗?
当时是逼不得已。涂虞推门进来,见不得别人指责随玉, 立刻开口替他解释。
我是照着我师父的手札上做的。随玉的手在自己的衣角上轻轻地蹭了蹭。
你师父?你师从何人?手札能否让老夫一观?
大夫您还是先施针吧, 等施完针我再给您看?随玉实在是觉得这位大夫一点不专心,明明手里还在给林牧青扎针, 还能分心出来跟他聊天。
好好好, 你这个小哥儿, 还挺心疼自己夫君。
随玉被他说得脸一红, 低下头去两只手绞衣服, 林牧青倒是心花怒放, 连扎针那一点痛都忽略了。
涂虞只是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看着两个脸红的人,明明已经成亲那么久了,还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搞得面红耳赤,哪像他当年,从来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等大夫施完针,又写下了药方让小二去抓药之后,他居然还记得要看手札这件事,随玉只能木着脸,把向阿么交给他的手札递给大夫。
放心,我不白看你的,你这诊金我就不收了。他摸着胡子,看着这手札,越看就越心惊,小哥儿,你的师父是不是叫方明觉?
随玉摇头:不是,他姓向。
向,向,他的夫郎,就叫向净。那大夫立刻反应过来,你认识向净,不认识方明觉吗?
随玉一头雾水,其实他连向阿么的名字都不知道,一边的涂虞却是心脏狠狠地跳了一拍,方明觉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爹爹找了这么多年的曾经太医院的院首,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却在一年之后就离开了太医院,去云游四海,从那以后开始就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甚至连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他们夫夫云游到这里,我那时还是个药铺的学徒,药铺的大夫给一家穷苦的人开了很贵的要,方先生看不下去,直接训斥了那个大夫,又给那家人看了诊。方先生可能是觉得我和他的眼缘,在遂州住了一个月,教我医术,又给我留了很多方先生的手札。
涂虞的手有些颤抖,当年随旌受那么重的伤,倾尽整个太医院的力量也只是保住了他的一条命,当时太医院说,要是方院首还在的话,一定能治好他。
父亲花了很多力气去找他,可就像是大海捞针,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慢慢地他们也都放弃了。
猛然间听到他的消息,涂虞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师父现在寡居,我想你说的那位方先生,已经去世了。随玉也没想到,自己家里心心念念找的人,竟然曾经里他那么近。
接受到随玉的眼神,林牧青也只是摇了摇头:我到山寨的时候,向阿么就已经是寡居了,应该是在我去的时候,方先生就已经去世了。
涂虞叹了口气,就听见随玉说:可是师父说他的医术全部承袭于他的夫君,他应该算是方先生的关门弟子,哥,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师父也能治得好哥哥?
老大夫看着手札上熟悉的字迹,他家里的原先的手稿已经被他看得纸面都卷了毛边,再看到清晰的字迹的时候,老泪纵横:要不是老夫年纪太大,定要跟你们去云北拜访向先生。
他仔仔细细地把那本手札交给随玉:请一定向我转达我对向先生的敬意和谢意。
他离开之后,涂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现在不得不仔细考虑林牧青的提议,举家搬迁到云北,只要搬到云北,就能治好随旌的病,玉儿能够学医,能够远离京城,不再有性命之忧,百利无一害。
哥。随玉看着涂虞的脸色不好,不敢再在他的面前皮。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随玉的头发:我刚刚要了饭菜,先吃点东西吧。
在老大夫来给林牧青施了三天针,又配合着几副药喝下去,他的身体就已经完全恢复了,用那个大夫的话来说就是壮成了一头牛。
离廿州已经很近了,过了遂州,就到墨阳,离他们在廿州的家就不远了。
接下来的路途再没遇到什么危险,随玉有时候是在马车里坐着,有时候是林牧青骑着马带着他走。在到墨阳城的时候随玉让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天。
他拉着林牧青,去墨阳城里好好逛了一圈,给他的家人们又买些了伴手礼。
越快到家,随玉就越觉得有些慌,这可以称得上算一句近乡情怯。
虽然那个村子不是他的家,可那里有他的家人,那就是他的乡。
廿州跟遂州和云北不一样,那两个地方多山林,而廿州是一片平坦,整个村子里的房子就像是被河流冲开的鹅卵石,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只是这里夏日暴晒,没有一点树荫遮蔽;冬日风吹,没有一点山隘阻拦。
随玉看着涂虞指的近在眼前的自家的房子,孤零零地待在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就那么两间屋子,却要住他们一家四口人。
越来越近了,近得随玉已经能看见黄土砌起来的房子,在外沿已经有了一丝丝的裂痕。
随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睛,在他跟林牧青撒着娇要吃这吃那的时候,他的家人就在这样破烂的房子里,可能有了上顿吃的就没有了下顿;他在跟林牧青抱怨说自己的衣裳太粗糙的时候,他的家人可能在冬日连能蔽体的东一都没有;他在抱怨自己住的地方不好的时候,他的家人住的就是这种可能连风雨都遮挡不住的地方。
房子外面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影,有些佝偻,有些蹒跚。
随运昌看着策马而来的涂虞,他蹒跚着脚步,用着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云阔,小施,快出来,阿虞回来了。
涂虞在临近家里的时候就骑着马甩开了他们,自己快马加鞭地先赶了回来,在看到随运昌的时候就跳下马,扶住随运昌有些颤抖着的手:爹,我回来了,我把玉儿带回来了。
看到被随施扶出来的随旌,顾不得一边朝着后面张望的随运昌,立刻跑过去握住随旌的手:我平安回来了,我还把小玉儿带回来了。
随旌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擦干了涂虞脸上的汗水:好,你平安就好。
阿虞,后面跟着的马车,是玉儿的马车吗?随施面露喜色,指着远处缓缓行驶过来的马车,恨不得立刻就跑到马车上看一看他们的小玉儿。
是,是玉儿,我先回来报信。涂虞握着随旌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一点,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苦夏,一到夏日他就胃口极其不好,真个人就轻飘飘的像是一张纸一样。
马车渐渐地走近了,随施早已经在涂虞扶住随旌的时候就已经跑到了随运昌的身旁,踮着脚往前看。
随玉早在看清院子里的人的时候就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死死地抓住林牧青的袖子,在马车停在院子里的时候随玉就已经跳下了马车,却因为动作太急,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他也来不及站起来,就那么爬到了随运昌的脚边。
爹,玉儿不孝,现在才回来。
随运昌从前只记得一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到今日他才明白,人在大悲大喜的时候,什么封建礼教全都可以不管。
他已经老了,双眼已经有些浑浊,但在眼泪的洗净之下,他看清了这个他们一家人都日思夜想,挂念在心里的小儿子,此刻就跪在他的面前。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最近的时间里,他总是午夜梦回,梦见死去的妻子,指责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孩子。
随施也是哭成了泪人,她把地上的随玉拉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脸:还好还好,平安回来就好啊。
姐姐。
随玉又拥住随施,眼泪把她肩上的衣裳湿了个透。
哥哥。随玉又上前一把抱住随旌,只觉得他比以前更加瘦弱了一些,哥哥,我回来了。
随旌的手有些凉,轻轻地抹去了他脸上的眼泪:乖,回家了就好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哭成了一团,林牧青也跟着有些眼热,他抹了抹眼睛,继续看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随玉。
随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高兴,都忘了旁边还有外人,她转身回了房里,从家里的钱匣子里找到了那剩得不多的碎银,匆匆走出了房门。
我们一家人只顾着高兴,忘了给你结账了。随施把银子递到林牧青的手上,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收钱的,这些会不会不够?
又转头去问涂虞:阿虞,你给这位车夫结过账了吗?
作者有话说:
林牧青:车,车夫?
另外问一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看的番外,我好构思构思。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相处
车夫?
车夫!
林牧青僵在了原地, 原本想好要拜见的话全部卡在了喉间,他的手里还拿着随施塞给他的碎银子,他木愣愣的样子,让随施觉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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