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一眼随玉的脚,林牧青又走到他的前面:上来,我背你走。
随玉刚想拒绝,可刚刚才走一步,脚踝上又是钻心的一阵疼,他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趴上林牧青的背,林牧青的背很宽厚,但他的身量很高,随玉趴在上面觉得有些眼晕,跟第一次林牧青抱他的感觉一模一样,整颗心都悬着。
林牧青再一次感觉到随玉轻飘飘的重量,连带着随玉帷帽上的面纱随着他的动作在让的颈边,让他也生出了些绮思,他的手臂能触碰到随玉的腿,能感受到从他腿上传出来的温度,意识到这点,林牧青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我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随玉趴在林牧青的背上,轻声问他。
来买东西。做喜服用的红布,用来招待客人的喜糖喜饼,还有给你买几身常服,总不能老穿我的衣服。
随玉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面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林牧青粗壮的后脖颈,是蜜色的皮肤,和他的很不一样。
这个镇子不大,一条街是卖衣服布匹和各种杂货,另一条街卖的就是各种小吃。
林牧青背着随玉进了最大的一家布匹店,进了店门之后就把随玉放在了一旁的绣凳上,自己找了掌柜去看布匹。
客官看点什么?掌柜笑着看向林牧青,我们店里种类很齐全。
做喜服用的红布。
掌柜一抚掌:原来是新婚啊,那更要选我们的布了。您是不知道,凡是成亲用我们家布裁婚服的,都阖家欢乐,那生的小孩儿都一窝一窝的呢。
随玉坐在一边,听着掌柜这个描述,翻了个白眼,一窝一窝的,又不是兔子下崽。林牧青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随玉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下,他就转过头看着随玉。
掌柜还在变着法儿地夸自家的布料:您来我们家看布匹就对了,我们家的货,都是云北总店里运过来的,质量绝对有保证。
林牧青也不是什么会买东西的人,只是让掌柜拿了几匹红布过来,随便摸了摸就想订下来,掌柜的眼睛放光,又去拿了几匹价格比较贵,一直积压在仓库里的过来:您看看这个,这是咱们店里最好的一匹,整个云北也就那么四五匹。
随玉最终还是没坐住,单腿蹦着跳过来,那布匹最后做成的衣裳也是要穿在他身上的,他也有权利选一选。
林牧青在他跳过来之后就虚虚地揽着他的腰,随玉恨得牙根痒,但那只手就那么钳制着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随玉努力忽视自己腰间的热意,伸手去摸了摸那几匹布。刚刚碰上,随玉就皱了皱眉,这掌柜还说这是最好的布,摸起来其实也没有掌柜说得那么好,他又吸了吸鼻子,似乎还能闻见一股仓库的味道,他心下明了,估计是看林牧青长着一副冤大头的样子,把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货拿来忽悠他。
随玉可不想把这样的不做成衣裳穿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开口问:掌柜,这是最好的布吗?
掌柜这才看到随玉,只能听见他软软的声音,带着北方的口音,却被帷帽遮着,看不见脸,他还想细瞧瞧,就被林牧青的一个眼神吓到,他赶紧收回视线:是的是的,您看看这红色多正,多称您。
林牧青也没摸出这几匹布有什么差别,看随玉对这匹布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就开口说:这匹多少钱?
掌柜见自己今天终于要开张了,连忙说:原价五两银子,看在二位新婚的份上,再给您一点折扣,四两银子。
随玉赶紧摇头:不要这个。
怎么?
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倒不是因为价钱贵,他对银子什么的也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那布放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甚至可能还会有虫子爬过,一想到这他的心就毛毛的。
那你要什么?随玉难得软和下来的语气让林牧青很受用,他的声音也轻了不少。
随玉东摸摸西看看,终于选到了一匹他摸起来柔软舒适的布,随后他扯了扯林牧青的袖子,就这个吧。
掌柜的心都在滴血,因为随玉选的那匹布只能算是中等,卖出去的话也不如刚才那匹赚得多,他咬咬牙:这匹四两,不议价。
随玉选好了布,议价的事情他才不管,只又重新蹦会一边的绣凳上,不再管之后的事情。
二两银子,我再买两匹别的布。
掌柜没见过这么砍价的,直言:您看我这布,质量多好,多少年都不会坏的。您要是有心要,三两五钱银子,我亏本卖给你。
一番拉扯之后,林牧青花了四两五钱银子,买下了那匹红布,还有两匹寻常做衣服的布料,掌柜在他们走出门之后,心疼得直揪胡子。
买喜糖喜饼的事随玉就完全不管了,他在一进入这条小吃街上的时候就闻到了空气里各种食物的味道,他吞了吞口水,这点动静自然没有瞒过林牧青。
第6章 小馄饨
在最繁华的小吃街上,有一个告示牌,平日里县衙有什么告示或者通缉令什么的都会贴在这里,随玉被林牧青背在背上,悄悄地撩开了面纱想去看看上面有没有他的通缉令,毕竟一个流放犯丢了,上面不可能没有动作。
林牧青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往那告示牌那边看,只是虚虚地看到了一张画像,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个醉汉撕了下来,揣进了怀里。
随玉透过面纱,没有看到上面有盖着官府印玺的通缉令,这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被街边的小摊吸引住了视线。
有肉馅放得足足的馅饼;也有看起来就香甜酥脆的糖饼;还有煮熟的一个个圆滚滚的土豆,上面撒着一些随玉不认识的调味料,只能看得到绵密软糯的黄芯儿,草把上插着的一个个艳红饱满的冰糖葫芦,小摊上煮出的馄饨十里飘香,随玉咽了咽口水,用食指戳了戳林牧青的脖子。
林牧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能够捕捉随玉的的情绪,即使他看不见,也能知道随玉想要的:不能每样都吃,选两样最想吃的。
随玉皱起眉头,抬起手臂在林牧青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那点力道在林牧青看来就像跟猫挠了一样,不疼,但痒。
随玉在撒了一通气之后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吃什么,那个土豆上面有可疑的调料可以不吃,红糖饼上凝结起的那个糖看起来就脆生生的,肉饼皮酥馅儿大,路过的人买了一个,咬了一口之后像是被汁水烫了舌头,但又舍不得吐出来,就那么囫囵地吞了下去。
小馄饨的个头不大,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地浮在碗面上,鲜嫩翠绿的小葱跟碗里的馄饨一搭,真就像是翡翠白玉,让人食指大动。
随玉不说话,林牧青就背着他站在原地不动。
路边卖馄饨的阿么笑起来,他这会儿没有什么生意,看着这一对璧人,夫君高大,夫郎娇小,也不像是缺钱的,就是那夫君的占有欲太强,连脸都不许自家夫郎露的。
年轻人啊,自家夫郎想吃什么你就给他买呗,当夫君的可不能这么小气。
随玉正在神游天外,没有听见阿么说的前面那句话,只听见了不能小气四个字,最后也侧头看林牧青,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我都要。
不知道是不是阿么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他把随玉安置在了阿么的馄饨摊上,又嘱咐阿么给他煮上一碗小馄饨,自己去了旁边的摊位上给随玉买那些他看上了的小吃。
阿么笑着开始现包馄饨,随玉注意到他包馄饨之前都是先用水洗过手的,这才暗暗地放下心来,看着阿么手指翻飞,一张薄薄的馄饨皮就粘上了肉馅,然侯就被包成了一个个像小鱼儿一样的小馄饨。
馄饨在滚水里面煮熟,在出锅的时候配的汤却是用猪骨吊出的汤,浓郁鲜香,随玉朝饭本就没有吃多少,这会儿光是闻见味道,就已经饥肠辘辘,阿么端上桌的时候,随玉咽了咽口水。
林牧青很快就回来了,带了很多吃的回来,油纸包着的一个肉饼,一个红糖脆饼,凡是随玉多看了两眼的东西,林牧青就都给他买了回来。
卖馄饨的阿么嚯了一声,想着自己刚才还说人家的夫君不够大方,这会儿就打脸了。
怎么不吃?林牧青在随玉的身旁坐下,看着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馄饨碗。
看他回来了,随玉才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头上的帷帽,尽量把自缩在林牧青的阴影里。
随玉先是喝了一口汤,再吃了一口馄饨,馄饨的馅儿虽然不多,但看的出来阿么是实心做生意的,肉用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肉,随玉吃得很开心。
吃了三个小馄饨之后随玉就不再吃了,把馄饨碗推倒林牧青的面前,自己又去拿其他的吃的,最后随玉是两个饼每一个都只吃了一点,各种小零嘴都只是尝了个味儿,最后全部都进了林牧青的肚子,习惯成自然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前一段时间里随玉吃不完的东西都是林牧青吃完的,所以现在他吃不完的东西给林牧青,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
阿么过来收钱,在随玉戴上帷帽之前看到了他的脸,他一愣,差点把桌上的碗打翻,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是林牧青,他也要把自己夫郎的脸遮住。
随玉吃饱喝足之后,对林牧青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咱们接下来去哪?
去买喜饼,喜糖。
又是成亲的话题,随玉就不怎么说话了,他不说话,林牧青也不在意,带着他去了镇上的点心铺子。
因为吃得很饱,所以铺子里琳琅满目的点心也没有办法吸引随玉的视线,林牧青看向随玉,想问问他的意见,却见随玉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没办法,只能自己选。
近来天气炎热,稍微金贵一点的点心都不经放,所以只能选了一点耐放的蝴蝶酥和红糖饼,还有一些比较廉价的糖块,最后林牧青的视线落在了那一排桂花糕上。
随玉每天都吃得很少,可以买点糕点放在他的房里,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统统都绑在马上,最后两个人能坐的地方只有很少的一块,随玉的身子只能紧紧地贴在林牧青的背上,他的脸很红,还好林牧青看不到。
在上山的路上,马儿跑起来的速度并不像下山时的那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随玉一只手抓着林牧青的腰,另一只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随玉想仔细地记清上山的路,却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视线。
他们的身上都洒满了落日的余晖,远山上的树木也渐渐随着光线变暗,空中的云朵因为夕阳的照射变得五彩斑斓,明暗交织,只在山头留下的那一抹夕阳残影,既是明暗之因,又在界限之外。随玉突然想起挂在父亲书房里那副远山落日图,不知现在会落到谁的手里。
林华早就等在了门口,看到他们回来之后忙帮着林牧青扶着随玉,等随玉坐下之后再去帮着林牧青解下马上的东西,林牧青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林华,没有小孩能拒绝这种酸酸甜甜的零嘴。
果然林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忙对着林牧青说谢谢。
随玉在石头上坐着,看着这个小院已经焕然一新,林牧青住的那间房间上已经贴上了喜字,院子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已经摆上了摞得整整齐齐的桌子和板凳,应该是成亲那日要用的。
春娘已经开始看起了林牧青买回来的那几匹布,她上手摸了摸:这布买得很好,那我明日就开始给你们做喜服了。还有这两匹,我找李婶她们来帮小玉儿裁衣裳,要是还有剩的,再给林华也做一身。
说完了才想起来,对着随玉解释:我们这的习俗是嫁衣需要由几个十全婆婆帮你做,到时候快完工的时候你象征性地动两针就行。
随玉点了点头。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而且也是林牧青二十岁的生辰,随玉自然也没有意见,或者说他有意见也没用,只能整日跟林华混在一起,教他写字识字,也算是在漫无目的的生活里能找到的唯一的乐趣了。
在林华自己写字的时候,随玉也在回忆自己那天通过帷帽看到的路,断断续续地,根本不足以画出一幅完整的地图。林牧青也是有意无意地在防着他,不许林华跟他说下山的路,随玉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想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小玉儿,过来一下。春娘敲了敲门,随玉只好收起了思绪,慢慢地走到门口开门,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和林牧青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给他擦药,他的脚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现在已经能够自己轻轻地走一走。
院子里好几个大婶,还有两个阿么,他们的手里一边托着一件喜服。
小玉儿,喜服已经完工了,你过来绣两针。春娘把手里的针线给他,倒弄得随玉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不太会女红,他们家里人就没有人会这个,虞哥是宁愿去舞刀弄枪也不愿意做女红,大姐更是不爱这些,家里也有专门养着的绣娘,再不济还可以出去买,所以对他也没有什么要求。
一边的李婶笑着看随玉不太熟练的动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不会做女红啊,这可不行,以后自家夫君的衣裳啊,香囊啊都得你自己来动手的。
随玉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都要夫郎或者是夫人来做,明明在他们家的时候,虞哥从来都不会做这些事的。
咱们穷苦人家的人,也不像那些大户人家家里能养绣娘,所以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了。春娘看出了随玉的疑问,又带着他的手往那两件喜服上下了两针,才慢慢地跟他说。
随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想反正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待得长长久久,这些东西他也没有必要去学。
第7章 婚礼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之日,宜动土,宜嫁娶。
随玉认床,他躺在林平家的床上像是要睁着眼到天亮,明天就是他成亲的日子,被赶鸭子上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翻了个身,目光落在被合得紧紧的窗上,想了想又站起身来,推开了窗,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微凉的山风吹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湿润被凉风一吹,泛起阵阵的凉意。
也不知道爹和兄长他们有没有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廿州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圆。
他在窗口站到天边出现第一缕光,才回到床上闭上眼,一觉就睡到了午后。云北的婚礼都是昏礼,正礼都在黄昏,所以随玉也能多睡一会儿。
林平在他住过来之后就没有在家里住,而是去了自己兄弟家里,林阿么在叫起了随玉之后又出去了一趟,再次进来的时候屋里又多了几个人,都是之前为他做嫁衣的那几个大婶和阿么。
哥儿成亲不需要上大妆,但还是需要开脸,现在脸上敷上一层薄薄的粉,然后用一根细麻线,在面上轻轻地弹,绞掉那些细小的绒毛。
林阿么凑近了看随玉的脸,他们都知道林平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哥儿,也有听说这个哥儿长得多好看,今天凑近了看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长成戏文里说的那个样子,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①
他的眼里因为开脸的痛意有着盈盈的水光,敷上的粉反而成了他面上的累赘,让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有些惨白,林阿么赶紧用干净的布巾给他把脸上剩下的粉都擦掉了,任何一点匠气的东西在他的脸上都显得庸俗,就这么白生生的一张脸就已经能让人神魂颠倒了。
大婚的喜服有些繁复,随玉在当时看见喜服的时候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现在真正往身上穿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复杂,穿完之后随玉都出了一头的汗。
寨子里编发编得最好的该是春娘,只是今天她得在那边主事,所以我来给你编发。林阿么拿起一把木梳,贴着随玉的头皮慢慢地往下梳,我呢,这一生也算是过得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希望把我的平安顺遂也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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