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沪宁、淞沪和沪杭甬铁路的交汇处, 所以站里每天三教九流人群密集,南来的北往的,商贩走卒、公子名媛、外来洋人在这里时时可以见到。
沐家一家三口跟着密集的人流往站外走,当时离开苏州时走的匆忙,为了不引人注目, 沐颜只把行李打包了一个小包袱, 里面装着重要的财物,其他的东西什么也没带。
她背着那个小包袱, 沐苏城则把嘟嘟架在脖子上,没办法, 站里人太多了,嘟嘟人小腿短,害怕别人没注意踩到他。
时不时在自家舅舅脖子上挪动着小屁股,嘟嘟觉得这个视野简直棒极了,原谅他这个小土包子, 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儿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 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不行的。
好不容易挤出了站,外面是叮儿啷当运行着的电车和满大街乱窜的小汽车黄包车, 因为这里临近租界, 所以显得格外热闹。
做生意的小摊小贩也特别多,一来这里是火车站, 人流密集, 二来这里临着公共租界和华界的分界线, 有钱人多,所以生意很值得做一做。
在街口的地方有个卖牛肉面的,那味道老香老香了,嘟嘟走到那里的时候很自然地指挥舅舅坐下,他饿了,要吃碗面再走。
沐颜和沐苏城正好也感觉肚子空空的,于是三人在面摊坐下,打算填饱了肚子再做打算。
火车餐车上卖的都是洋人的玩意儿,沐颜吃不太惯,嘟嘟和沐苏城也是典型的本国胃,所以都只是凑合着吃了一点。
“老板,牛肉面多少钱一碗?”
“诚惠两毛钱一碗,客官,您要几碗呐?”
老板颈间搭着布巾,时不时擦擦脸上的汗,已经五月份了,上海的人们受不住热,大多已经换上了单衣短打,面摊老板整天围在炉灶旁边,更是热得发慌,汗不停地往外冒。
为了不埋汰客人,可不得及时把汗擦了,免得弄到面里。
沐颜:“两碗牛肉面,再给我拿一个小碗。”
这个摊子给的面分量挺足,沐苏城一个人吃一碗就饱了,沐颜和嘟嘟分了一碗,因为实在是饿了,加上牛肉面的味道确实不错,这顿饭三人吃得都很满意。
吃完饭,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住下来。
因为附近就是租界,出租房子的人家不少,所以沐颜没往远了跑,打算就在附近找个房子住下来。
而且就上海来说,租界里大概是最安全的,要是能在租界租到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她显然设想得太好了。
租界好是好,可这里的宅子都是整套出租的,一个月租金至少两百块,根本没有说出租单个房间的。
沐颜身上总共的家当也不过八百来块,这个档位的租金,她是实在租不起的。
所以只能把目光放在租界外面了,距离租界一条街的地方也有房子出租,不过,这里的租金比里面便宜不了多少,虽然不是租界,可这里毕竟地段好,交通购物都很方便,所以同样价位不低。
不过好的一点是,这里的房子是拆分出租的,沐颜找到的是一个四层的小楼,房东是个打扮得很体面的老太太,说话温声细语的。
“我这里还有三个空房间,二楼有个十平米的小间,一个月是八块钱,三楼有个近四十平的套房,两间卧室,还能做饭洗澡,有单独的煤气,贵一些,一个月要三十块钱,再就是四楼的小套间了,二十平,十五块钱,你看你们能接受这个价钱吗?可以的话,我就带你们去看看房。”
沐颜和哥哥对视一眼,这个价钱差不多了,他们前面问了几家,大概也是这个价钱,不过这里的地段更好一些,房子也看着更干净一些。
“先看看房子吧,房子可以的话我们就租了。”
于是房东老太太进屋拿了钥匙出来,带着他们把三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看完三个房子,还是三楼的房间更合沐颜心意,地方大就不说了,还有个单独的淋浴和厕所,两个卧室,她和哥哥正好一人一个,房子光线也好,好几扇窗户呢,不是顶楼,夏天不会特别热,也不是底层,不会发潮,看着很合适。
“就三楼了,一个月租金是三十块吗?那我们现在交了租金就可以搬进来了?”
老太太笑着点头,“交十块钱押金,然后交了这个月房租就可以搬进去了,不过自来水,巡捕捐还有电灯费这些是另外的,大家所有租户均摊,一家大概三块钱左右。”
这间屋子略贵一些,上个租客走后已经两个月没有租出去了,现在看着这间房子有望租出去,那一个月就能多三十块钱收入,所以老太太很高兴了。
沐颜咂舌,不愧是上海,这租金可真够贵的,苏州那么大一间院子一个月租金才五块钱,这里只是一栋楼里的一间房,一个月下来就要将近三十五块钱。
现在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租了房子真真是给房东打工了,这点倒和后世没什么差别。
不过房子该租还是得租的。
交了押金和这个月的租金,双方签了一个租契,这房子就算租下来了,他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有了立脚之地。
拿了钥匙上了三楼,沐颜打开房门,嘟嘟早就累得在沐苏城怀里睡熟了,把小家伙放在卧室的床上,两兄妹打水将屋子整个清扫了一遍。
两间卧室差不多大,一人一间,里面放着床和简单的衣柜,小客厅里放了一张方桌,方桌边围着四个椅子,够一家子吃饭了。客厅外面有个两三平的小阳台,可以用来晾晒衣服,还有可以做饭的小厨房和用来洗澡的浴室,这样一看,虽然房租小贵了点,但这间房子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房间虽然已经打扫得干净整洁了,可里面光秃秃的,什么家当也没有,连基本的床铺被褥都得重新买,那些杀千刀的人,害得他们之前在苏州置办的东西一件都没能带走。
现在好了,又得重新花费一笔钱。
嘟嘟睡着,家里得留个人,沐颜便一个人去了街上置办东西,不得不说,住在这里的好处着实不少,起码的购物需求就很容易满足。
这条街对面就是租界,他们住在沿街商铺后面的一条街道上,出来就是一连串的烟纸店、大饼店、火腿店、杂货店、煤球店、裁缝店、成衣店、饭馆和布店,周边还有诊所、小学、中学、学校和银行,买东西什么的再方便不过了。
沐颜在弹棉花的店里买了两床被褥和床单被套,付了定金让人直接送到家里去,之后又去了粮店、杂货店、煤球店各个店里置办必要的生活用品,因为离得近,都让人直接送去了家里,等所有东西都置办好了回去,已经快到傍晚了。
嘟嘟已经睡醒了,见沐颜回来立刻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妈妈出去怎么不叫上我,我也会买东西的。”
沐颜抬腿拖着他走,心想那会儿你睡得跟小猪似的,叫醒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起来,妈妈给你买了新衣服,要不要试试看。”
嘟嘟闻言立马跳起来,心里美滋滋的,他可喜欢新衣服了,这孩子很臭美,因为知道自己长得好,所以格外喜欢打扮自己,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做衣服,只他一个人的衣服,就比宫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娘娘们还多,他爹还喜欢惯着,总吩咐尚衣局给他置办新衣服。
到了这里,想天天做新衣是不可能的,没那个条件,所以嘟嘟格外爱惜自己的每一身衣服,这次来上海,他们三个只各自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其他的全在苏州,所以,他老早就想再买新的了。
沐颜给嘟嘟买的是一件蓝色的小长袖和卡其色的背带裤,顺道还给他搭了个小鸭舌帽,一身衣服换下来看着很新潮很可爱,嘟嘟自己也很满意,绕着屋里的小镜子看来看去,吃饭的时候都不肯换下来。
晚饭是沐苏城做的,简单地炒了两个菜烧了粥,吃完饭外面楼道开始喧哗起来,走廊里的电灯也亮了起来,大概是外头做工的邻居回来了。
他们这层除了自家还有两户人家,听房东说,一家是在附近摆摊卖吃食,家里有两个孩子,日子还算过得去,另一家男人在报社工作,女人在西餐馆做服务员,两人还没孩子,但没孩子花费小,日子反而过得很不错。
回来的大概是那家卖吃食的邻居,因为说话声中夹杂着孩子嫩嫩的嗓音,一阵动静后,走廊里飘进来炒菜的刺啦声,还有孩子的玩闹声。
嘟嘟闲着无聊想去外面看热闹,沐颜便也跟着去和隔壁的邻居打个招呼。
隔壁的邻居大姐姓马,她家那口子姓王,两人在火车站街口那边卖酥茶和卷饼,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离这儿不远的初中上学,小儿子六岁,叫王小虎,看着比嘟嘟高不了多少。
沐颜跟对方拉着家常,嘟嘟和王小虎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马大姐知道沐颜是今天新搬进来的,猜想着她能租得起隔壁的屋子,家里想来是不差钱的,不像自己家里,看着一个月能赚几十块钱,可房租加上大儿子的学费,还有一家子吃喝拉撒,实在剩不下几块钱,眼看着小儿子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家里还得省吃俭用给他攒些钱备着上学。
当人父母的,总想给自家孩子最好的,所以宁愿自己吃苦受累,风里来雨里去,也得叫孩子去上学,将来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不过虽然辛苦,但马大姐的两个儿子都是极懂事的,大儿子学习刻苦,回来也帮着父母做些家务,小儿子就更让人心疼了。
六岁的小孩子,平时就在父母摆摊的那条街上当小报童,向路上过往的行人叫卖报纸。
说起这个,王小虎小朋友还把自己平时背着的小报箱拿出来给嘟嘟看,报箱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做的,重量很轻,看着小小的,但是也装得下几十份报纸。
嘟嘟看着很新奇了,于是让王小虎把报箱弄到自己身上,背着神气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卖报纸好玩吗?很赚钱吗?”他问。
王小虎摇头,其实卖报赚不来几个钱的,勉强够自己买个包子糖葫芦吃吃。
不过虽然不怎么赚钱,嘟嘟听着还是觉得很好玩,于是晚上在舅舅和妈妈商量着今后赚钱的生计时,他突然插话:“妈妈,我也去赚钱,我跟着王小虎去卖报纸。”
沐颜咂舌,等你赚到钱一家子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还说得自己要养家了很伟大的样子。
不过第二天,沐颜去附近裁缝店定做衣服的时候,嘟嘟到底是磨着对他心软的舅舅给他弄来了一个跟王小虎差不多的小报箱,比王小虎那个还要小一点,但看着很精致很像样子,嘟嘟喜欢得不得了。
他是真的打算跟着隔壁王小虎去卖报纸的,沐颜不搭理他,他就指着沐苏城一个人祸害,让舅舅给他进了三十多份报纸,还在一大早磨着舅舅要出门,跟王小虎两个人一起在火车站那条大街上叫卖着。
“卖报,卖报,新鲜出炉的报纸嘞。”
王小虎在前面叫喊一声,嘟嘟背着报箱在后面学一句,扯着小嗓子喊得可卖劲儿了,一个没有人家大腿高的小孩子,穿个背带裤带个小帽子,沿街时不时喊一声,真的很可爱了。
别说他这卖报生意做得还挺红火的,大概是很少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叫卖报纸,还真有不少人停下来向他问价。
“小孩儿,你这报纸多少钱一份啊?”
嘟嘟比着指头:“一毛钱一份,很便宜了,您要不要来一份呢?”
那人笑着给他一毛钱。
“你这么小就出来养家啊?看着很辛苦啊?”
嘟嘟点头:“嗯,男人嘛,应该的,生活很辛苦的。”
那人笑得牙都露出来了,这么小的小不点儿,还一口一个男人呢。
递给小孩儿一颗糖果,男人顺着他的话附和:“那你真的不容易,多赚点钱,吃个糖甜甜嘴吧。”
嘟嘟速度很快地把糖果抓进手心,还猫着身子往舅舅那边看一眼,见他没发现,于是微微侧向一边剥开糖纸把糖果塞进嘴里,还叹口气:“唉,舅舅和妈妈不让吃糖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他吃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还很聪明地把糖纸塞进裤兜。
怕他吃坏牙齿,沐颜和沐苏城基本上不给他吃糖的,可四五岁的孩子,本来就爱吃甜食,所以嘟嘟只能偷偷的了。
那人走的时候还问了一句:“小孩儿,你明天还在这儿卖报吗?”
嘟嘟很认真回答:“来的,说了我要养家的。”
沐苏城就看着自己外甥沿着这条街道走来走去叫卖着,好不容易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嘟嘟的报纸终于卖完了,可小孩儿也累得不轻,毕竟背着一个小箱子,还来回一直走着,很耗体力的。
嘟嘟脚有点疼,冲着沐苏城张开手要抱,头一次觉得赚钱很不容易,不仅累得慌,还饿得不行。
于是舅甥俩又在路边的摊位上吃了两碗米粉,所以一早上赚的钱刨去成本,连饭钱都没赚回来。
回去的路上,沐苏城问嘟嘟明天还来吗?嘟嘟拉着脸子,心里觉得累,可小孩儿很要面子,觉得只来了一天就不干了有点丢人,他说好了要帮家里赚钱的。
于是不说话,还四处看看装着没听见舅舅的问话,刚好迎面走来两个穿僧衣的和尚,旁边还有个光头烫着戒疤的小和尚。
和尚手上拿着钵盂,小和尚手里拿着小钵盂,嘟嘟看着他们沿街走过来,没说几句话就有人往他们的钵盂里放钱,有的还给他们打包了吃的。
他没见过这个,于是问舅舅这是干什么的。
“这是寺庙里的和尚,下山来化缘的。”
“什么叫化缘?”嘟嘟又问。
沐苏城:“佛教知道吧,苏州不是有很多佛寺和和尚嘛,当时带你去看过的,这些和尚信的是佛教,佛教认为,能布施给他们的人,就是跟佛门有缘,所以寺里很多和尚时不时就会下山乞食广结善缘,这就是化缘了。”
嘟嘟没太听懂,但有一件事却是明白了的,那就是这些钱和东西都是白来的,于是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心里有了个主意。
“舅舅,我也想要个小和尚的衣服,看着就很好玩,还有他身上带的那串珠子,也挺有意思,给我也做一套吧,啊,舅舅……”
说着就在沐苏城怀里扭捏起来,连声喊着舅舅撒娇,沐苏城熬不住外甥这个样子,不是他溺爱孩子,实在是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还是丢了那么久才找回来的,难免就娇惯了些。
他兜里还有些钱,于是带着嘟嘟到裁缝店里现场做了一身儿,这种衣服多好做啊,就小小几块布拼在一起,做成个和尚穿的练功服,之后又到杂货店里买了相似的一串珠子,看着很有些样子。
回去后沐颜还想着哥哥太惯着嘟嘟了,这小子一出接一出的,整日没个消停。
可等嘟嘟换上那套新做的和尚服后,她就被萌化了,这是谁家可爱的小秃驴啊。
怎么那么招人稀罕呢。
于是把大儿子在怀里揉来抱去好几下,喜欢得不行了。
贵妃母子民国文生存手札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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