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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川歌(49)

    说完两个人噗嗤一笑,钟溯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其实景燃很期待你能破纪录。
    真的吗,为什么。夏千沉问。
    他其实是个很注重传承的人。钟溯说,他希望环塔的世界纪录可以一直保持在中国车手手里,因为他自己没办法继续坚守,如果有一个更强的赛车手出现,破了他的纪录,那么这个车手就一定能守住中国车手的环塔荣耀。
    在景燃之前,有很多届环塔的冠军,虽然车队是中国车队,但创下新纪录的车手有很多都不是中国籍。
    车队为了保持自己的积分和赞助,会不楠3枫惜大价钱,甚至从WRC车队里挖掘外援。中国赛车的起步相较世界比较晚,美国开放边境贸易的同时,那帮在边境和警车狂飙的人,要么已经坐进赛车里,要么成了维修工。
    而中国赛车行业开始发展的时候,是超一线大城市建起高架桥之后,限速拍照设立之前。在过去,大约二十多年前的那种过去,那时在高架桥上飙车的年轻人,称之为「飞街」。
    总之,无论国内国外,赛车的起源,都很刑。
    夏千沉和钟溯这么聊着,聊着中国赛车的起源发展,聊着过去那些名震中外的赛车手。
    两个人从最初的卡丁车聊到后来那个赛车场是怎么变成的夜总会,而且他们居然还都认识那个老板。
    说不定早几年我们就见过面。钟溯说,那会儿我陪景燃去练车来着。
    不一定。夏千沉说,我那时候已经从卡丁车毕业了。
    那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租来的越野在塔克拉玛干里,像是一只黑色的小黑猫跑在黄色的魔法飞毯上,这飞毯永远跑不到尽头,它无限向外延展。
    四周的景色大同小异,偶尔能看见一片有花有草的地方,钟溯说塔克拉玛干会下雪,所以来年春天会长出这些花草。
    很多人在研究塔克拉玛干能不能变绿洲,这个命题研究了几十年,似乎塔克拉玛干愿意奉陪到底。
    开到哪儿了?夏千沉问。
    钟溯摸出手机,没信号。
    那掉头?夏千沉想起这辆越野里有帐篷,因为租车行大哥说了可以共度良宵,还是说我们继续往前开,开到一个能收到信号的地方。
    钟溯原想问油箱顶不顶得住,不过管他的,好啊。
    今年的环塔,是钟溯的第五年,是夏千沉的第二年。
    他们现在都可以用「我第一次来环塔的时候」为开头进行一个句子,于是夏千沉率先开始。
    我第一次来环塔的时候,其实真的很佩服你。夏千沉单手扶方向盘,右手很随意地搭在变速杆上,是开手动挡的习惯,我是不是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闻言,钟溯看过来,是的,你没告诉过我。
    我以前对领航员的感受不是现在这样,我觉得领航员就只是把路书大声念出来。夏千沉望着前方逐渐落进地平线的太阳,直到来了环塔,我才明白,领航员也是驾驶,一个人完成不了驾驶这件事,副驾驶,也是驾驶。
    说实话这句话让钟溯挺感动的,他甚至有一点点想哭的冲动,那是一种多年辅助被人肯定的感觉。
    就像有一首《守望先锋》的衍生歌曲里的歌词一样:愿我保人,还笑我靠腿上分;求我补位,还骂我辅助都混。
    这竟让钟溯顿时感慨良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无论从何说起,都显得非常非常矫情。
    他觉得他和夏千沉之间,最不需要,也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矫情。
    感动了?夏千沉勾着嘴角,要不要靠着千沉哥哥的肩膀哭一会儿?
    很好,情愫消失了。
    钟溯哼笑,太感动了,现在就想立刻把这份殊荣给你也体验一下。
    可我晕车,心领了。
    越野仿佛一位逐日者,一直奔着太阳下沉的方向。夏千沉也不是真的随便溜达,钟溯能感觉出来他在找回飞沙梁的手感。
    漂亮。最后一个沙梁落地,越野的车身姿态和角度都堪称完美,民用车的悬挂甚至都没有发出哀嚎。
    但同时,油箱标尺也落到最后一格。
    夏千沉问,这儿有信号了吗?
    钟溯说:没有。
    而且在他们前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一个「T」字型的木牌被插在沙地里,颤颤巍巍地,仿佛风中残烛。
    越野减速,慢慢停下,夏千沉摘掉墨镜放下车窗,因为这木牌上有写一行字。
    具体说是两行,一行用维语,一行用汉语。
    无人区,危险
    字数越少,事情越大
    夏千沉升回车窗,扭头,怎么办。
    钟溯看着手机,再看看主驾驶仪表盘,
    沉默了。
    最后一缕阳光离开沙漠,金灿灿的沙海回归寂静,越野车的隔音并不好,车身高,风阻大,即使是静止状态也没有主动降噪的轿车隔音效果好。
    夏千沉先把车熄火,省油,这样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夜晚包围沙漠的时候,他们仿佛能感受到车轮附近有爬行动物在游荡。
    夜间行车是不现实的,要开大灯,发动机要源源不断地给电瓶充电,而且晚上开车慢,更费油。
    大约这两个人今天就要这样过夜了。
    如果明天这最后一格油开完,还没有到能收到信号的地方,我们俩可以就地掩埋了。夏千沉说。
    那么在那之前你想做点什么?钟溯问。
    想亲你。夏千沉说。
    说完,越野熄火之后,中控终于全部熄灭,塔克拉玛干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夏千沉在黑暗的车厢里拉过钟溯的领子,贴在他唇上和他接吻。
    大风吹起的沙砾在拍打他们的车窗,鬼哭狼嚎的旷野仿佛凄怨的游魂。
    然而车厢坚固如堡垒,硬核的高底盘越野在这里突显着现代工业机械的力量。
    他们之间的亲吻向来如此,从简单地贴一下,到互相撕扯水火不容。
    接完吻,夏千沉说:这里是无人区,我们现在很有可能会死在一起。
    钟溯望着他,跟着我重复一遍,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夏千沉重复。
    作者有话说:
    求我补位,还骂我辅助都混:歌词来自夏一可的翻唱歌曲《每个辅助,都是易燃易爆炸》
    第六十九章
    钟溯留着吧,你儿女双全了
    靠着越野支起帐篷, 这么在沙漠里过了一夜。
    日出后气温很快回升,这里大约六点三十分日出,九点四十分日落。
    六点多, 钟溯自然醒了。体感温度上升, 夏千沉还在睡着,额头出了些汗, 钟溯用帐篷的说明书折起一道帮他扇着。
    夏千沉睡得不太好,可能是被热的, 一直在出汗, 额头的刘海儿都贴上去了。手无意识地在攥拳, 钟溯觉得约莫是被梦魇住了, 便试着叫醒他。
    果然, 夏千沉睁开眼的瞬间, 表情很明显地松了下来。
    接着他慢慢坐起来,做噩梦了。
    条件有限,钟溯用自己T恤袖子把他脑门的汗擦掉,感觉到了, 所以把你叫醒, 梦见什么了?
    钟溯觉得, 噩梦嘛,左不过就是被追杀, 被活埋, 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忽然变成大白鲨。
    我梦见杜源开布加迪上马路,撞进我最喜欢的那家淮扬菜馆了。夏千沉说,我一时不知道该先心疼谁。
    钟溯:节哀、啊不是, 真是够恐怖的。
    对吧。夏千沉说。
    从帐篷出来, 天已经大亮。
    白天的沙漠看上去友好多了, 晚上开车那会儿什么都看不到,无论怎么开,四周的环境都没有变化,仿佛在原地踏步。
    越野里的补给品不多了,矿泉水剩三瓶,两瓶运动饮料,一点饼干和面包。
    两个人垫了点,手机依然没有信号,越野里的GPS显示的也依然是「无数据道路」。
    无人区就是这样,放眼望去能存活的东西都在视线范围内,蝎子、蜥蜴、蛇,甚至连个骆驼都看不见。
    挺荒凉啊。钟溯评价。
    夏千沉用矿泉水漱了口,走到那个T字型木牌旁边,指着它说: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们俩现在在无人区。
    说着,夏千沉忽然发现了什么。
    这个木牌被立在这里的方式有些刁钻,因为沙漠里风很大,它没有被吹倒或是吹飞,可见这玩意被埋得很深。
    夏千沉蹲了下来,试着用手刨了几下。
    钟溯在收帐篷,收完看见他在那儿挖沙子,准备来逮捕,毕竟没办法洗手。
    为什么这个木牌不倒呢?夏千沉问。
    钟溯被他问到了,也对,而且塔克拉玛干是流动沙漠,这个牌子应该会有人定期来维护它,否则没几个月它就消失了。
    夏千沉说:你挖。
    呃钟溯蹲下,开挖。
    果然,这个牌子埋在沙地里的部分类似榫卯结构,一根木棍伸出了非常多的小木棍紧紧地抓着沙地。
    嵌得很紧,确保了它不会倒,也不会旋转。钟溯说着,还试着拧了一下木牌。
    果真很紧,相当牢固。
    夏千沉心生敬佩,这个小小的木牌就是无边沙海中的灯塔。
    然后夏千沉觉得不太对劲,他试着用瓶子里剩下的矿泉水倒在手心,然后在木牌下方抹开,抹掉上面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漆黑色的,像结痂一样的东西。
    那块东西很容易就被抹掉,接着露出一行字。
    二人一愣。
    这时候,这个木牌上的两行字连起来就是
    无人区,危险
    请立即返程
    风沙扑在两个人的头发上,有些顺着领口灌进上衣里,但这两个人完全不为所动,就这么维持着蹲在沙地的姿势,凝视着面前的木牌。
    问题在于这块木牌标识的正面,正对着他们的越野车。
    而他们的越野是昨晚开过来之后,回头、看见的这块木牌,只是当时第二行字被挡住了。
    也就是说,木牌后面,他们昨天穿越的地方,才是无人区。
    两个人捋清了这个现象后,再回忆起前一晚的种种
    所以我们昨天穿越了无人区。夏千沉说,我们是从无人区出来的。
    嗯。钟溯点头,怪不得全程没信号,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再往前继续开应该就能收到信号,或者碰见一些村落了。
    所以有时候命运还是比较仁慈的,给你教训,但不收取代价。
    但命运也很无常。
    我好像出现了幻听。夏千沉说,我为什么能听见有小姑娘在唱歌的声音?
    钟溯顿了顿,实不相瞒,我也听见了。
    两个人站起来,四下望过去。
    这里怎么说也是无人区的边缘,如果真的有落单的小姑娘还是挺危险的。
    然而很快,金牌领航员的眼神还没搜索到风中唱歌的小姑娘,小姑娘已经跑到腿边了。
    大概灯下黑就是这样吧主要还是她太矮,而且移速很快,非常矫健。
    嘭地脑门撞上了夏千沉的大腿外侧。
    靠。夏千沉下一跳,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你
    钟溯赶紧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定睛一看,小姑娘用灰头土脸来形容的话好像附近也没有这么黑的土吧?
    钟溯蹲下,和小女孩对视。
    女孩大约五岁左右,穿一件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衣服,维族特有的小袍子在她身上感觉十分怪异,可能是太脏了。
    钟溯问,你迷路了吗?
    女孩:哇
    是兴奋的那种「哇」。
    哇得夏千沉又一次退后一步。
    钟溯回头,问夏千沉,这怎么办,交流不了啊,她是不是不会说汉语。
    为什么我感觉她她是不会说话?夏千沉小声问。
    这么一说,钟溯又看向小女孩,女孩继续发着单音节:啊!哇!
    该说不说,这小屁孩居然不晕车!夏千沉评价。
    确实,钟溯回头看了眼后座的女孩儿,比你强。
    而且她相当快乐,夏千沉给她降了一小半车窗。风沙涌进来,她张大了嘴去接,夏千沉把窗户升起来。
    个熊孩子在后面喝沙!?夏千沉震惊。
    钟溯也很震惊,我收回「比你强」那句话。
    继续向前开,最后一格油终于见底,仪表盘开始报警燃油不足,又支撑了几公里后,看见了风里飘着的旗帜上写着:汽油、柴油。
    手机也恢复了信号。
    尽管这儿不是加油站,都是桶装油,不至于不能打电话,但他们都习惯了,看着维族大哥吨吨吨给他们越野灌油的时候,并没有联系汽联。
    因为他们在思考,这大哥给越野灌的是几号汽油啊等等,是不是汽油啊
    可是他们没得选,因为大哥的态度不容置疑,而且10升油收费三百。
    收到信号后,联系了汽联救援车,并且请昨天下榻但完全没有住的那家酒店把他们的行李箱送过来。
    酒店表示没有快递服务,但可以帮他们叫个车,让他们到付车费。
    但这个小姑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出了沙漠后,汽联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小村子。他们在村里一个面馆吃东西,这小女孩甚至不会用筷子。
    不会用筷子,但自强,自己徒手抓着吃,拦也拦不住。
    夏千沉欲言又止,钟溯示意他顺其自然。
    饭后,娜娜从原本住的地方终于跋涉至此,来接她的俩傻大儿。
    汽联通知她的内容是:你家车手和领航开进无人区呆了一夜,现在在这个村子里。
    娜娜听完维持着礼貌的态度,说:让您费心了。
    夏千沉!娜娜怒火在胸,嘭地拉开汽联救援组的房车车门。
    里面的人同步吓一跳,包括语言不通的小女孩。
    小女孩扒拉在夏千沉和钟溯中间,正探着身体去瞅房车的驾驶室。
    娜娜眉心一蹙,你俩在无人区里生了个孩子?
    夏千沉:不是,不是我们生的。
    钟溯说:捡的或者说,大自然的馈赠?
    说着,当地警方也上车了,和汽联沟通后,当地警方说那个地方通常来说不会有人去的。
    而且这孩子不会说话,他们换着汉语维语问话,都没反应,人脸识别也扫不出来。
    也就是说明,这孩子根本就没有注册过任何身份证明,跟地里冒出来的似的。目前能做的就是送去福利院,找个领养家庭。
    娜娜听完,看向他们俩,你们要收养吗?钟溯留着吧,你儿女双全了。
    不了吧,养不好。钟溯拍拍夏千沉肩膀,对娜娜说,有着一个够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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