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回来敛趟骨,怎么还卷进了这么麻烦的事里……他仰头苍凉地一叹,“要是有什么办法,能探看此处究竟都发生过些什么就好了……”
“该是有的——”谈风月拿折扇抵着下巴,片刻后一敲掌心,“你可听说过,有种可以重现过往情形的阵法?”
通晓的阵法太多,秦念久在脑中艰难地检索过一轮,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处翻出了一种适用的阵法,“……留影幻阵,你会?”
灵气无形,又无处不在,无声地“见证”着世间种种事,留影幻阵说白了就是一种聚灵阵,能招集调动起四周小范围的灵气,读取其所“见证”过的景象,重现数刻往昔。只是这阵法颇为复杂,他也仅知道个大概,却并不晓得这阵法具体该怎么画,因此压根就没往这上面去想。
谈风月自袖中取出从各家农户中搜来的黄符,淡淡道:“我不知道这阵叫什么名字……但应该是能布得出来的,只需以相关物件作为媒介即可。”
这人未免也太神了吧?!
秦念久精神一抖擞,尽扫方才的丧气模样,没过脑就把手伸了出去,重重一拍谈风月肩膀,“那还等什么!赶紧布阵吧!”
刚拍完,又记起自己与这人才相识不久,做这动作未免稍有些越矩了,手指半尴不尬地一蜷,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谈风月倒没觉得被唐突,只不咸不淡地瞥了这咋咋呼呼又自来熟的阴魂一眼,便转身走到了院中。
两人身份有别,一个是仙门中人,一个是怨煞之身,秦念久生怕惹得他不悦,等会儿一个反手收了自己,连忙肃起神情,端正姿态跟上了去,按他的指示帮着画起了大阵。
不大的院中,两人并肩而立,扇动、伞动,银色与黑色破开夜风,交织在一起。
谈风月所用的是极纯的灵力,秦念久催动的是至阴的煞气,两人携力招集而来的细细灵气凝结成咒令,半在地面,半在空中,泛着荧荧蓝光。原本极耗心神的大阵由两人齐画,各担一半,竟达成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汩汩黑气自伞尖泄出,秦念久愈画愈觉得奇怪,总觉得对这阵法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待画到最后,竟是不用谈风月细说,自己便理所当然地补上了最后几笔。
……这,难不成是自己上辈子学过?
不等他分心去想自己上辈子究竟是个怎样的天师老道,竟然还会用得上这样复杂的阵法,谈风月那厢抬手一翻,将手中黄符拍在了空中的阵心之上,又咬破左手无名指,将渗出来的血珠点了上去。
顷刻阵成。
空气中的景象仿佛虚晃了一下,一股浓白的雾气从阵心中汩汩冒出,覆盖住了整个村庄,原本死寂一片的村庄眨眼间“活”了过来。
浓雾中,先响起的是纷杂的脚步声,再是嘈杂的人声,而后浓雾转淡,道道人影凭空显现了出来。
秦念久听见院外传来的声响,瞬间又忘了什么越矩不越矩的,忙不迭拽着谈风月往外探头,后者垂眼看着那只拉在自己袖上的手,默了默,才淡淡提醒道:“幻境残影,不得惊,不可扰。”
秦念久点点头,看着半盲的村人三三两两地互相搀扶着,有人手拿木杖探着路,有人空抬着手摸索,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拉着谈风月避到了路旁,仔细地瞧着他们的脸,与方才见过的人烛一一对应起来。
那个被做成了游鱼人灯的中年汉子也在其中。他略显艰难地扛着袋米面,瞪着一双快被白翳占满了的眼睛,偏头与身边的瘦子说话,“真有这么神?!”
瘦子怀里也抱着袋粟米,一边小心地挪着脚步,一边连连用力点头,“神的!神的!我听小四说了,那仙人能呼风唤雨、空中取火,咱们去找他求符,一定有用!”
“上回找来的游医都说治不了……”中年汉子满面苦相地咂了咂嘴,“我家里的地都闲了一个多月没耕了……咱们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游医跟仙人能比吗?!”瘦子有些急了,差点被凸起的石板绊了一跤,“走快点走快点,早点求到符,也能早点好啊!”
秦念久与谈风月对视一眼,混在人群中跟了上去。
老人、女人、孩子都被留在了家中,出来的尽是些壮年男子,吵吵嚷嚷地聚在小祠堂前,面上写满了激动,双双灰白的眼齐齐望着祠堂前站着的黄衣道人。
秦念久看见祠堂上“卢氏宗祠”的匾,拿手肘捅了捅谈风月的腰,“这村人姓卢啊?”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谈风月终于稍显不虞地避开了他的手肘,“我不瞎。”
那黄衣道人身量颇高,五官生得不赖,合在一起却无端显出了份奸邪,就连穿着身稳重的赭黄道袍,也不显端方,反而有些不正不经。
他将拂尘卡在手弯处,正给众人演示着“空中取火”。
只见他右手平摊,左手并起两指一捻,往掌心一点,就在掌中燃起了一丛火光。
众人眼睛里长了白翳,却也没全盲,还能隐隐看见一团红色,脸色顿时便是一亮,像被燃起了心中希望。
“不过雕虫小技。”黄衣道人故作谦虚,又一扬右手,高呼了声:“听雷!”
只见一道白光乍亮,天边响起一声闷雷。右手未落,他的左手也抬了起来,喝道:“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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