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听起来孤真的做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啊。
“明日臣便要启程北上,此次是专门前来向殿下致谢的。”他直起身子对着孤,黑黝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孤能看见粉白的自己,“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到殿下,只是若臣能够平安归来,定酬殿下大恩。”
……莫名感到一种亏心是怎么回事。
“孤并不觉得孤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小小的心虚,“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你也太认真了吧?”侧头看着小哥哥,他一脸的严肃认真,明明和三哥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比三哥稳重太多了。
他看起来更像是二哥。
小哥哥没再说话了,他认真的看着孤,直到看的孤浑身发毛,才再次弯腰磕头:“臣告退了。”自说自话,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哎——”
他因为孤忽然出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孤。正午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红木门,映射到了屋子中,从孤的角度看,半身逆光的小哥哥,身披一层绒绒的暖光,不似凡人:“为什么要去战场呢?”
“战场会死人的,你也会死的。”
“太子殿下见过么?”小哥哥反问孤,“当冬日过后,百花盛开的场景?”
“见过啊。”
“殿下可曾注意到,枯叶与花瓣所覆盖的泥土,来年会绽放出更加艳丽的颜色?”
这孤倒是没注意过。
“太子殿下还小,自然不会注意这些事情。”小哥哥笑了起来,“太子殿下长大了之后,想要成为像是陛下一般的帝王不是么?”这是孤上一次同他说起的,他还记得,“臣的愿望,是想要成为如同左将军一样的大将军。”
孤知道小哥哥在说谁,他在说开O国O太O祖最信任的两位将军,左将军与右将军。自古朝堂皆是以左为尊,传闻当年晓帝对左将军极为信任,当他病重时将虎符交与左将军,并直言若是太子不德,将军可取而代之。
“你想要当帝王?”
“不,”小哥哥笑了起来,“我想要当大将军!”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孤看不懂的东西,很刺眼,“像是左将军那样德高望重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甚至当国有危难之时,能够救国于水火的!”
景朝三十三年,八国亡民集最后之力想要倾天下,若不是左将军挺身而出,那场为了定天下民心的御驾亲征,高O祖怕是要折在南边儿。左将军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后来的文武之治,史书上自然有所评价。
“等到殿下成为开明的君主了,我就已经是大将军啦!”他挥舞着手臂,“到时候,我保护你。”八颗牙齿裸露在空气中,隐约还能够看见牙龈,“那个时候谁敢欺负你,我打他,打到他服输为止!”
孤看着小哥哥,他身上有孤没有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孤总有一天会有的:“边关,是什么样子的?”
“恩……就是……书里那样的吧?”这个问题似乎把小哥哥问住了,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就是书里那样,有那么高的城墙,那么高的房屋,那么高的篱笆,那么高的人,那么高的古树?”
他来回比划着,有些词穷:“然后白天会有呼呼呼的大风,晚上会有哗哗哗的雪。”
……这个比喻,孤给他满分,不怕他骄傲。
“你肯定不会成为大将军的,母后说,如果想要成为大将军,首先文采就要过关。你连边关是什么样子都无法给孤形容出来,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嘛。”
“我……我……我这不是没去过边关嘛,等我下次再见到你,我形容给你看!”小哥哥的脸更红了,说话还有些结巴,“再说了,行军打仗只要打架厉害就好啦,我现在打架可厉害了,所以肯定是大将军。”
“才不是这样的呢,你什么都不知道,怎可能成为大将军。”
“我知道很多事情的!我,我给你唱战歌!”小哥哥急的眼睛都红了,“你且听着啊!”
马蹄铮铮,旌旗傲首。
烽烟寥,志当酬,咏出秦风不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古道连台,朔漠秦关夜月。
煮酒阡陌,手持利剑长戈,凛然气吞山河。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乱世锁征尘,共赴家国恨。
夕阳血色沉,千载立雄魂。
帝王不世业,争霸定乾坤。
壮士埋骨山岗,鼓角铮鸣。
风雨沧桑,浴血十里疆场。
挟风弹铗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长长的队伍沿着官道向北而去,为首的是一个举着大旗的小人。他双手向前持平,旌旗在空中被风吹起,金色的‘征’字在阳光下那般灼眼,即便是隔了这么远,都清晰可见。
那是景朝最荣耀的旗帜,是景朝传承了五百年最悠久的战旗,是景朝的希望,是无数人封侯拜相的希望,是寒门武夫想要一步登天的希望。小哥哥教给孤的战歌,孤却唱不出小哥哥的那个味道。
只是小哥哥听不见孤的歌声了,因为身后随着孤一起唱的,还有孤的兄长们,还有孤的皇叔们,还有那些朝臣,还有京城的子民。送走的不过是京城的弟子,在各地还会有陆续的百姓加入这支队伍,到了最后到达边关的,便是整整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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