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四周的风静下来,有如实质的剑光插在碎碗之上,似白似蓝。一张黄纸从半空飘下,轻飘飘地悬在剑柄上,像是挂在了那里。
上书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凡人地界,不得动手。
因为失血,谢霖的意识有些恍惚,模模糊糊地想:这字还挺好看。
字形瘦削,笔锋凛冽,叫人想起冰原上呼啸的风雪。
就是有点眼熟。
好像跟他临过的半阙字帖有点像。
严传良仓惶失措地望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天空,大声喊道:不知哪位高人途经此处不过是小辈之间的一点私人恩怨,望前辈高抬贵手。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声「当啷」脆响。
严传良凝眸一看,顿时吓得半边胆都破了刚刚还替他挡过好几道的,那件齐修士「师尊赐下的」法器,竟是被那剑光震碎,成了几块毫无法力流转的破铜烂铁。
这是何等的力量!
当时他就不想管什么手帕不手帕的了,即使不把手帕带回去他可能要忍受萧樱的喝斥但和命比起来,那又算什么?!
齐兄严传良匆匆向高瘦修士飞出去的方向跑,背影何其狼狈。
原来遇上比他厉害的人,他也要仓惶逃命。李思淼低声念了一句,抹掉脸上的泪水,瓮声瓮气地说,哥,我想修仙了。
嗯?
修得比他们都厉害,就不用受他们欺负了。
嗯。
哥,你别睡好不好?他们走了,我进城去帮你喊大夫。
不用了。谢霖勉强笑笑。
镇上的大夫离这儿极远,李思淼身量未成,一来一回不知要跑多久,谢霖不觉得自己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有点没力气了。
他上辈子本科毕业后工作了三年,深夜下班被酒驾的司机撞死,原以为生命就此终结,没想到穿越此地,又让他白捡了十五年的人生。
就这么死了好像有点轻易,但又没什么不好。
死亡原本就是很突然的事,常常出现在人们没做好准备的时候,他这回好歹算是护着李思淼死的,救了个人,大概不能算「轻于鸿毛」。
值了。
哥哥有点困了,他轻声说,李叔不知道是不是还埋在废墟底下,你回去找他,给哥哥挖个宽敞点的坟我看这湖挺美的,就把我葬在这儿吧。
哥你别说了哥李思淼想去捂他的伤口,好让那血别再流了,你活下去好不好啊呜
夜凉如水。
这时,天边突然爆发一阵金光,声如洪钟的怒吼响彻天地:云念尘,你不要欺人太甚!
飞船悬浮着的天空方向,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自天边掠来,眨眼到了近前。李思淼哭得视线模糊,茫然抬起头,只能看见一个线条凌厉的下巴。
来人很高,在李思淼看来有种顶天立地之感,浑身上下皆是说不出的强悍气息,他被吓住,一嗓子哭腔堵在喉咙里,差点叫他窒息。
这人的目标是那个碎碗,可那柄光线凝成的剑并不给他面子,重重往下一插,陶碗又碎成更多块,几乎拿不起来了。
那人恨恨抬头,面朝东边天空: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贼心不死。
他声若洪钟、中气十足,谢霖被他的声音震得头晕,恍惚中,只听见一声冷嗤清清淡淡地响起,仿佛一块冰贴到谢霖的额头上,多少叫他找回了些许神智。
呵,你不也把一破陶碗藏了近五百年,究竟是谁贼心不死?
话音刚落,剑上黄纸爆裂开来,那柄剑光芒大盛,腾空升起,一剑横扫过去,刺目的剑纹如水波圈圈荡开
那人半寸未动,护体金光凭空现形,与剑光重重撞在一处。
谢霖只来得及用最后的力气返身替李思淼挡了一下,然后就和他一同被余波掀了出去。
李思淼身子轻,直接被甩到了湖对面,谢霖却在半空落下,连同高瘦修士插在他背心处的那柄剑一道落入湖中。
咚!
哥!!李思淼一落地就手脚并用地往湖边爬,可湖面上哪里还有谢霖的影子?
护体金光与剑光一撞,方铭修就感觉不对,瞳孔一缩:竟真叫你突破了去
我进境本就比你要快。
对方语气淡漠,但方铭修却从中听出了无穷无尽的讽意,就如过去的很多年一样。
那是他醒不过来的噩梦。
云念尘自诩天才,向来目中无人,却偏偏得到了那人最多的目光。
方铭修只觉得心头一把火在烧,恨不得将云念尘从护山大阵里揪出来,啖其肉,饮其血!
可他现在只能将飞船停在天星仙门三千里外,就因为拿不准前一夜的天雷是不是云念尘的雷劫,此时预感成真,更是不敢妄动。
剑光一触即收,仅做威慑,那淡漠声音继续道:给你个警告带着你没用的弟子滚回老家去,少在我天星仙门门口打滚。
方铭修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云念尘
还有,你没资格收着他的东西。
那柄剑飞回了碎碗旁边,直直插进泥地里,守护神似的。方铭修阴沉的目光在碎碗与剑光之间流连许久,才一甩衣袖,腾空而起。
顺便带走了生死未卜的自家弟子和人渣墙头草一棵。
旷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李思淼终于敢放大的哭声。
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喧闹的人声和火光传来。李思淼哭得几乎断了气,直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摇醒:思淼?思淼,你哥呢?
爹李思淼吸着鼻涕,浑身狼狈,看起来惨极了,哥哥哥他
他一喘一喘的,说不出话,只能指着那片湖。
李老板瞠目欲裂:你哥掉湖里了?
李思淼点点头:还还受了伤,我怕、我怕他
李老板听得肝肠寸断,他虽满嘴歪理,放话说「只有女神的孩子能管我叫爹」,这么多年没让谢霖改过口,但他是真心待这孩子的,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
怪我,都怪我,他手忙脚乱地招呼乡亲们帮忙做绳网,一边道,晚上我在后厨睡的,被压底下了,爬出来太慢刚刚,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了!
旁边一个乡亲劝他:老李,你也别自责了,刚大家伙忙着救火呢!这谁能预料到?
李思淼睁着茫然的双眼。
他听了半天,才从过来帮忙的镇民口中得知,刚刚他和谢霖跑得太急,带歪了客栈门口的灯柱,那上面烛芯落地,点着了邻居放在屋外的茅草。他们镇上的屋子多为木屋,只有少数加盖了石头结构,本就怕火,为了不酿成更大的祸患,大家伙只好先齐心协力灭火,这才过来晚了。
而且李老板被倒塌的房子压伤了腿,一瘸一拐的,路上也走不快。
李老板这样自然没法下河,谢霖在镇上人缘不错,当即就有力壮会水的年轻男人自告奋勇下湖救人。李思淼一边觉得希望渺茫,一边又盼着出现奇迹,悲伤又关切地盯着湖面。
可那是那么大的一个湖。
就算好几名青壮年一同下湖,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好捞的。
李思淼眼底亮起的光,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暗下去。
他茫然地想,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被湖水一泡,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愿被上天听到了。
在那几名青壮年准备第四次下湖捞人的时候,又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御剑飞来。
这一晚上不太平,看见这仙人身姿,木扶镇的镇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恭敬跪拜,而是警惕。直到看见一张脸生的面孔出现,这才齐齐下拜:不知仙长到此,所为何事?
来者面容年轻,五官端正,穿一袭玉色长衫,看着就叫人心生好感。但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说不出无奈:奉家师之命,前来
话头一下卡了壳,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斟酌出一个委婉的说法,只好自暴自弃道:来看看有没有能帮把手的地方。
其实他师父的原话是:你去收拾下你小师叔留下的烂摊子。
在场众人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都有些茫然。这人双眼四下一扫,看清势态,叹了口气,先拿着个布袋过去收碎碗。
他人一过去,那道守护神一样的剑光就散了,他将所有碎片收起来,又回到湖上,踩着飞剑向下看了半晌,口中「咦」一声,伸手一指湖面
一道十数人合抱的水柱自湖中央炸开,底下飞起个人,被他拦腰一抱。
李思淼突然活了,从地上跳起来:哥!
这修士先翻看了谢霖背心处的伤,又将人翻回来,试探呼吸,啧啧称奇:牛逼啊!
被筑基期修士捅了一剑,竟然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终于出场但是并没有救老婆的攻
第7章
小师叔与紫霄门素有恩怨,这位谢谢小兄弟也算被小师叔带累,师父说,若是能救,就让我帮一把。
高悬在空中的飞船悄无声息地飞了回去,被遮蔽的月露出来,那修士提着谢霖,同凡人一道步行进城,此时正站在客栈的废墟前边,等着李老板从废墟里刨出谢霖的私人物品,整理成行李。
仙长大人,李思淼睁大眼睛,我哥哥还能活吗?
他眼睛不太像严传良,大概是遗传了他那没见过面的亲娘,又圆又大,端的是纯洁无辜。那修士好脾气地笑笑,将谢霖的背露给他看:还有一口气在,等我带回去用灵药调养,还是有希望的。你看,血是不是不流了?
谢霖背心处的剑早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洞,他衣衫尽湿,不过李思淼能看出来往下滴的是混了血的水,而不是谢霖的血。
的确是止住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跟李老板一起去刨废墟,很快将谢霖的东西整理出来。
谢霖其实没什么宝贵的东西,无非几件衣服,和常用的小物件。那修士特地跟进城,主要也是想问问别的:那我这便将人带走了,不知你二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不懂做生意,却也看得出这客栈没法继续开了。
师父说「送佛送到西」,伤患家属的后续安置应该也算「烂摊子」之一,他责无旁贷。
我这些年攒了些钱,原打算将两个孩子送去中土的长风书院学习李老板搓了搓手,看这修士好说话,试探道,若是霖哥儿能醒过来,不知能否让他拜在您他卡了壳,低头去看修士的腰牌。
我是天星仙门的人。那修士微微一笑,这好办,等他醒来,让他试一试我们仙门的入门考验便是。通得过就留下,万一通不过,我再将他送回您二人身边。
李老板连连道谢:如此甚好,多谢,多谢那我们这便动身了。
李思淼和那修士皆是吃了一惊。修士问:连夜赶路?
屋子不能睡了,我与幼子收拾下东西,估摸着天就亮了。李老板恭敬道,此去中土千里迢迢,唯恐夜长梦多。
紫霄门的霸道名声,东原人尽皆知,李老板是怕了。
那修士大概猜到他的顾虑,想了想,从袖中摸出片金色叶子给他:此乃「千行叶」,一次能飞五百里,倒是比凡人的车马快些。这上面有我的印记,若是你二人中途遇上找麻烦的人,倒也能抵挡一二。
和「仙」字沾亲带故的东西,在凡人地界都是贵重到不能再贵重的物件,李老板哪见过这种好东西,闻言顿觉烫手,推拒道:使不得,我等何德何能,得仙长如此重要的法器
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那修士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蹭了蹭鼻子说,学会御剑就用不着了,倒是给你们最合适。拿着吧,我还要回去向师父复命,再说救人也不能耽搁,便不留了。
李老板立刻行礼:恭送仙长。
李思淼睁着大眼睛,拉拉修士的衣摆:仙长大人,以后我还能去看我哥么?
李老板轻打了他一下:别胡说。仙门那是什么地方,是你随便想去就去的?
无妨,修士笑了,只是修行之人断绝凡尘,若是你哥哥走上修行的道路咳,你好好学习,就能来看他。
谢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浮浮沉沉的,浑身懒得要命。
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滑了出去,又有什么东西涌进来那后涌进来的东西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于是他没有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谢霖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听到周围不断有人在说话。
那个东西我们都弄掉了,你们怎么还没好呀!
就是!太墨迹了!
说得轻松,那么大个伤口你们来试试!
别吵架,小心吵醒了他!不是不流血了嘛,应该快好了吧!
他醒来有什么不好?我们不该希望他醒来吗?
可他醒来要是看见我们怎么办呀!好害羞的!
就是呀!好喜欢他的!
别吵啦!你们这么清闲就来帮忙嘛!
来啦来啦!
随后更多的东西从背后涌进了他的身体,谢霖仿佛泡在了温泉之中,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泰
不对。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昏迷前,分明是坠入了湖中。
所以他真的在水里?
那说话的是什么东西
呀!他认出我们了!
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
害羞两个字仿佛被复制加粗放大粘贴,挤满了他疲惫的大脑,谢霖承受不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紧跟着便感觉到肺腑处一阵疼痛:咳、咳咳
咦,你醒啦?一个陌生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谢霖看清了周围的景象,猛地回神:这是天上?!
周遭净是急速后退的草木荒原,呼啸的风自两侧飞过,谢霖手脚并用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刚刚趴在一柄巨大的剑上。
剑尖向前,破开空气;剑身上有铭刻的字迹,谢霖没来得及辨认,就被金属冰冷的质地冻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扯住身上掉下来的衣物。
我不是火属性修士,没法帮你弄干湿衣,陌生声音道,不过我看那水似乎对你伤口恢复有利,你要是冷,就再多披两件将就一下,反正咱们一会儿就到了包袱里有你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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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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