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一动，裴南辛的眼睛也随着他动，眼神过于专注。
    程杭西被盯得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裴南辛往黎明城的方向望了望，一片荒地, 零星长着几棵红果子树, 动静最大的，恐怕就是他们身边被风吹得石板时不时啪啪响的废墟了。
    他委婉地问：你伤了程昱锴，他不派人来把你带回去吗？
    不会有人来的，他现在应该也没空管我。程杭西抿了抿唇, 垂下眼皮。
    就算他想派, 任伯也会拦着的。
    裴南辛很想顺着问为什么，但和程杭西认识那么久，他第一次这么明显地看到程杭西表现出厌恶。
    这他就不太好开口问来龙去脉了。
    一声马嘶打破寂静, 裴南辛循着声音看过去, 看道小红正围着程杭西骑出来的小白马转圈，小白马冲它嘶嘶地叫, 一边马蹄不停地蹬地。
    还没看出来是怎么个情况，小红就突然冲上去, 蹄子高高抬起, 眼看就要往小马脖子上踹。
    裴南辛一惊, 小红力气大, 这一脚要是踢中了小白马的脖子，小白马可能就当场暴毙了。
    小红！
    小红没有停下，它的蹄子往前，在即将碰到小白马脖颈的时候，蹄子一勾就收了回来，然后远远跑开。
    小白马鬃毛上编得整整齐齐的短辫瞬间散开，鬃毛披下来。
    马鸣更加响亮，小白马被惊得想跑，被裴南辛眼疾手快地拉住缰绳。
    程杭西看得一愣一愣的。
    裴南辛：
    自己没有辫子别的马也不能有，以前他怎么没看出小红这么霸道的。
    裴南辛语气毫无波动：小红，回来。
    小红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慢悠悠地走回来，在他和程杭西身边转了一圈，又蹭蹭他们。
    裴南辛冷酷地推开它，扯着缰绳把它拉到被吓得还叫个没完的小白马前：道歉。
    小红鼻子喷气，把头瞥向一边。
    不道歉你以后都没有辫子。
    小红动了一下前蹄，想要去蹭蹭程杭西。
    裴南辛把它的头扯回来：没用，他听我的。
    小红这出来得太过突然，程杭西完全跟不上节奏，但这完全不影响他附和裴南辛的话。
    对。
    听到没有。裴南辛又扯了扯缰绳，你捣的蛋你自己解决。
    小红鼻子重重喷出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上前，用脖子和脑袋轻轻蹭小白马。
    没用多久，小白马就安静下来，脑袋和小红的靠在一起，两匹马看上去很亲昵。
    然而小红马上撤开，头面对裴南辛，使劲甩了一下，颈上又长又乱的鬃毛飞起来，差点糊在他的脸上。
    我给你扎你又不要。裴南辛侧过头，望向程杭西，诚挚地问，能帮小红扎个鬃毛吗？
    完全没料到会这么发展的程杭西把手举起来：但是我的手很脏。
    裴南辛马上把小红推过去：没事，它鬃毛更脏。
    程杭西呆呆地看着小红。
    小红蹭了他一下，又乖巧地歪头等他动作。
    裴南辛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小西？
    程杭西又将视线移过来裴南辛也微微歪着头看他，眼神柔和，像小红一样。
    他突然笑开：好。
    整个人忽然就变得热烈灿烂起来。
    裴南辛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而后转头去看小红。
    把委屈小猫变回快乐小猪。
    小红有点东西。
    程杭西终于把一直握着的竹筒放下，用手指一点点帮小红把鬃毛理顺。
    裴南辛把竹筒拿起来，里面几乎空了，只有底部还余下一点用来填充的泥土。
    他故意玩笑道：伤了那两人之后还放烟花庆祝吗？怎么还费劲带个空竹筒回来？
    程杭西手上一顿：我想带回来。
    既然裴南辛给了他，那连竹筒也是他的，他想把烟花竹筒都收好，跟泥兔子放在一起。
    不是庆祝。他又道，我点燃以后，专门对准程昱锴和傅涯也，还把傅涯也的眼睛炸伤了。
    裴南辛：以后非必要不许把烟花拿在手上。
    程杭西弯了弯眼睛：好。
    小白马乖乖地站在小红身边，小红因为终于能扎鬃毛心情好得很，这回没有嘶鸣再将安静打破。
    程杭西一边理着鬃毛，一边轻声问：你不问黎明城的事吗？
    想问。裴南辛很坦然，怕你难过。
    不会了。程杭西眼睫颤了一下，直接道，傅涯也被程昱锴养在城主府的密室里。
    虽然早知道傅涯也被程昱锴带走，但裴南辛一直以为程昱锴是把人带回去关押起来。
    关押动刑他还能理解，养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程杭西冷静到几乎到了冷酷的程度：程昱锴把傅涯也当床奴。我不知道傅涯也有没有死，要是还没死，我会再去杀了他。
    裴南辛：？？？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两人都有什么疯病吗？
    程杭西已经把小红的鬃毛梳理好，刚想拿出根彩布条，手没碰到背包就缩了回去。
    他走到裴南辛身前，背对他：里面有彩布，给小红用。
    裴南辛从背包里拿出一团彩布，刚才的震惊又被哭笑不得取代：特地给小红带的？
    嗯，任伯准备。程杭西随便抽出一条，我答应过小红给它带彩布条回来的。
    小红高兴得耳朵晃尾巴也晃。
    什么时候？
    程杭西边给小红扎辫子，边道：你做烟花的时候。
    裴南辛看他确实已经不会因为那两人沮丧，便直接问：那么早就想到黎明城杀傅涯也了吗？你怎么知道他在黎明城？
    只是按程昱锴的性格做推测而已。但我不确定。程杭西手上一顿，异变前他们两人关系就特殊，只是我没想到
    能特殊到这种程度。
    在外面不方便，他只给小红把鬃毛编成一长条，用彩布条高高束起来。
    小红抖了抖脑袋，又顶着新辫子去跑圈。
    裴南辛看得无奈又好笑：它辫子散了之后就一直想出来找你，我给它扎它还嫌弃。没办法，只好提前一点出来了。
    程杭西眨了眨眼睛，然后问：只有小红吗？
    裴南辛：？
    程杭西鼓起勇气道：你不想提前出发的话，小红也拿你没有办法。
    也没说错裴南辛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荷花长莲蓬了，我觉得你会喜欢。
    莲蓬？
    对，带你回去看莲蓬。
    见程杭西眼睛忽闪，裴南辛再一次肯定，这人确实好哄。
    小红还在远处兴奋跑酷，裴南辛提高了点声音：小红，走了。
    面板突然跳出来，系统的气泡又往他眼前戳。
    去小雨林。
    裴南辛愣了一下，他全然忘了还有一个小雨林。
    去小雨林要稍微绕一点路，绕去看看不会耽搁回去看小莲蓬。但是
    他手指轻动：为什么去那里？
    系统不回答，而是拐回了今天早上的问题。
    斩城已经不需要傅涯也制衡，如果我有直接控制结果的能力，你会同意我让他直接死亡吗？
    不同意。
    原因呢？
    担心傅涯也死了会因为程杭西迁怒南边吗？
    下一条气泡马上又跳出来。
    但我不认为你会担心这种事。
    裴南辛被系统的求生欲弄得有点想笑：今天早上说的就是原因。
    小红玩疯了没有回来，程杭西只好骑着小白马过去，试图和跑成枣红色残影的小红讲道理。
    裴南辛看着他的身影，又戳了一串话过去。
    即使他们可恨，但也不能剥夺他们身为人拥有的自我意识和行为。一次杀不死，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了解。
    如果程昱锴真的带兵攻打南边，你打算怎么办？
    裴南辛：你的逻辑运行程序出问题了吗？
    该回答的没有回答，奇奇怪怪的问题一大堆。
    代码程序都运行顺畅，逻辑架构也没有出问题，裴工。
    来了就让丧尸群上。
    裴南辛甩了一下竹筒，竹筒就在他的掌心不停地转圈，转出一盘圆圆的黑绿色圆形残影。
    看到程杭西已经离得很远，他低声道：要是没有丧尸群，那就把他们炸回去。
    来一个炸一个，来一群炸一群。
    既然不讲道理，那就用热武器制裁他们。
    裴南辛笑了一声：儿子，你今天怎么回事？
    只是好奇。
    知识信息能造成巨大影响。
    裴南辛木着张脸：闭嘴，没有老师没有教材，我没办法帮你发展教育。
    气泡卡了一下，才跳出来。
    裴工，程杭西这么信任你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真的很厉害。
    裴南辛都被它逗乐了：夸我我也没办法帮你发展教育。
    裴工再见。
    裴南辛：
    程杭西费了老大工夫终于把兴奋过头的小红带回来，他骑着小白马，一手拉着缰绳，等走近了，便问：出发了吗？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有点忧愁地道，白马还不是成马，跑不快，时间是不是会来不及
    程杭西。
    程杭西茫然抬头：怎么了？
    或许是被系统影响，裴南辛突然也有了好奇心：你为什么会觉得南边不怕他们进攻？
    程杭西脱口而出：我就是觉得你能做到。他小心翼翼地问，不可以吗？
    裴南辛微笑：可以。
    做是能做到。
    但程杭西对他是不是太盲目信任了点。
    哦，也不算盲目。更准确一点，是过分信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教育教育教育（复读）
    裴南辛：这真的有一点怪。
    程杭西：裴南辛什么都能做到！
    *
    裴南辛，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还不会谈恋爱（指指点点
    *
    谢谢demoのtest、晨曦子涵小天使的营养液~贴贴！
    第140章 裴南辛，愁人啊
    裴南辛把发散的思绪收回来：白马怎么了？
    虽然是跑得最快的马种之一, 但它才差不多两岁，还不是成马，赶不上小红的速度。程杭西声音低了一点, 回去是不是就没有莲蓬了？
    程杭西心里很沮丧。
    他没有见过莲蓬, 荷花也是以前和父亲在王的花园参加宴会的时候才能看一两眼。
    肯定是因为莲蓬生长期比较短, 裴南辛才会这么赶着出来, 要是晚了，就错过看莲蓬的时间了。
    但马很重要，也是任伯的心意，不能丢下不管。
    他越想越低落, 脑袋耷拉着。
    不会的, 莲蓬刚长出来没多久，还能长很长时间。裴南辛看他蔫头耷脑的，笑着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
    真的吗？程杭西眼睛亮闪闪的。
    嗯。裴南辛把小红拉过来，走吧。
    他本想等程杭西先上马的, 但程杭西先跃上了白马, 还抿唇望着他笑。
    好吧。
    各自上了马，裴南辛还在原地没动。
    程杭西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先走，然而手上马鞭才刚扬起, 就听到裴南辛说：等等。
    怎么了吗？
    裴南辛望了一眼看不到边界的黄土, 又转过头看向程杭西：雨林怎么走？
    雨林？程杭西有一瞬迷茫，但很快道, 我们沿正南偏东一点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到，小雨林离这三座城的距离都差不多, 那边一直有人看守。怎么突然要去雨林？
    我还没去过, 顺便去看看。裴南辛把虚拟面板打开, 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系统气泡毫无动静。
    将程杭西看不见的面板关掉, 他又问：有人看守，那我们能进去吗？
    要是不给进，程杭西抬起手腕，被绑在腕子上的黑带子中间露出一截闪着寒芒的刀片，就用别的方法。
    裴南辛笑起来：那就麻烦队长了。
    好。
    除了必要休息，他们路上就没怎么停下。
    饱腹的东西只有红果子，他们都习惯了。
    稍微有些别扭的是程杭西吃果子的方式。
    他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成暗红色，给小红扎鬃毛的时候程杭西尚能自我安慰回南边能帮小红洗干净，但用沾了程昱锴和傅涯也血液的手摘果子吃那还不如不吃。
    红果子一簇一簇地生长在小枝上，裴南辛能用手把果子薅下来再丢嘴里，而程杭西只能拿着小枝，低头一口咬下一小簇果子。
    这样偶尔会将软枝咬进嘴里，而程杭西没办法分开，只能最后连同果核吐出来。
    这么咬着吃太不方便，程杭西还要避免脸蹭到果子他脸上也沾了血。
    裴南辛看他吃得实在艰难，难得地犹豫了一会儿才问：我喂你？
    程杭西倏地瞪大眼睛，脸上轰一下炸起热度，又蔓延到脖子上。
    裴南辛怎么总能这么平淡地说出这种话，而慌乱的从头到尾也只有他一个人。
    天已经变成暗蓝，光线暗得看不清表情，只能隐隐看清人的轮廓。
    他生怕裴南辛看不出来似的使劲摇头：不用！按我们的速度明天就能到雨林，雨林里有水。
    那好。裴南辛也没有再坚持。
    他暗自松了口气，同吃同睡还没什么，但喂东西吃太亲密了。要不是看程杭西吃得太辛苦，他也不会开这个口。
    程杭西机械式地又低头咬一口果子，把果核吐出来以后，忍不住轻轻地叹口气。
    怎么了？裴南辛耳朵尖，就怕他又后知后觉因为程昱锴的事情伤心。
    天已经彻底暗下，裴南辛刚把小火堆生起来。
    程杭西望进裴南辛眼底，敛住情绪，借口道：没事，想吃小南瓜。
    裴南辛眨了眨眼，道：那我请你回去陪我吃小南瓜，我们再做点南瓜饼。
    这样就不用划工时。
    南瓜饼？
    裴南辛看他被带偏，表情又变得生动起来，于是满意地点头：对，南瓜饼。这次收的稻子多，我们可以稍微奢侈一点。
    他笑着回望程杭西，没有说后一句话。
    庆祝勇敢的小朋友平安回来。
    火光将程杭西的眼睛映得更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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