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辛微微皱起眉，但还是说：快去快回。
    听他这么说，加扰加快了脚步，步履匆匆地往田里走。
    等他回来，裴南辛和程杭西还站在小廊上。
    裴兄弟，队长，目前麦子和稻子还没什么问题。他走上小廊，但再下几天雨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裴南辛递了一块干净的旧布料给他，问：怎么回事？
    多谢。加扰接过布料，往后退几步离他们远了些，才擦了一把脸上。
    他有些摸不准裴南辛要问的是哪一件事，斟酌之后还是把前因后果讲出来：这雨没个几天停不了，有人担心麦子和稻子会烂根，我就过来看看。
    等他擦好了，程杭西又把一个烤得热乎的马铃薯递给他。
    加扰没接：我回去吃吧，徐嫂已经开始做饭了。
    没事，用我的工时划。程杭西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扭捏了。加扰把马铃薯接过来，拢在手里，冰凉的掌心被刚出锅的马铃薯烘了一会儿，就逐渐回暖。
    裴南辛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轻声重复：有人担心
    加扰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是担心烂根减产粮食不够吃，还是担心换不到种子？裴南辛问。
    看到加扰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他便点了点头：嗯，是担心工时兑换，少部分人担心粮食不够吃。
    加扰不由得叹一口气：裴兄弟，他们
    没事，我能理解。裴南辛冲他笑了笑，放心吧，就算多下几天雨田里也会没事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往后下雨了就不要再出来了，雨停了再说。
    有裴兄弟这话我就放心了。加扰摇摇头，又道，我也没做什么。
    见裴南辛没有别的话要交代，加扰便下了廊子回对岸。雨又开始变大，再不走就要困在这里了。
    裴南辛。
    回到屋里，程杭西忍不住叫了一声，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南辛笑了笑，把还没吃完的小南瓜拿起来：人之常情。关乎自己的事情，他们会多想也正常。我还怕他们不够上心。他挖了一口南瓜，不偷不抢不动歪主意就行了，就是加扰得多操劳一些了。
    他就不指望人人都佛系地不争不抢了，只要不越线，随他们怎么计划。想多换种子种地的想法他能理解，也很支持，种得多了还有利于土壤改良。
    就是下雨天跑出来这种事情不可取。
    程杭西懵懵地看着他。
    这涉及的方面太多不好解释，裴南辛只好把话题岔开：你们要是有人病了，是怎么处理的？
    以前是找巫祭。
    那现在呢？裴南辛问，现在总不能还找巫祭吧，你们现在还有巫祭吗？
    现在只能熬过去。以前是找巫祭或者是医师帮忙看一看病，但现在医师已经很少了，黎明城里只有两个，被程昱锴派人护着。另外两个城里也有两三个，都被好好看着，一般人很少能看到。程杭西想了想，才说，巫祭几个巫祭都不见了。黎明城里没有，斩城和越关城里也没听说过有巫祭。
    裴南辛沉默一会儿，才说：那很多人病了岂不是只能听天由命？
    嗯。程杭西垂下眼，有些苦中作乐地说，变成半变异者和异能者的好处就是体质也好了不少，很少会生病，普通人比我们还要难熬一些。
    加扰是普通人裴南辛轻叹，以后还是禁止他们雨天出门好了。
    雨一连下了三天，期间打雷闪电没消停过，幸好雨势也有变小的时候，能让他们出门打水拿粮食。
    第四天，乌云终于开始散开，太阳藏在云后若隐若现。
    泥屋里的人刚起来，就拿着锄头往麦田和稻田里冲。
    麦穗稻穗和叶片上都挂着一颗颗滚圆的雨水，下了几天的雨，麦子和稻子除了被雨水洗得更清透漂亮，几乎没什么变化。
    即使田里的泥已经软烂得一脚下去能踩出水，它们的根依然长得好好的，没有一点被泡烂的样子。麦穗和稻穗也没受影响，上面的饱满的谷粒一颗挤着一颗，紧紧地黏在穗上，把谷苗坠得往一边歪倒。
    有人揉了揉眼睛：这我没看错吧
    这到底是什么谷，我们以前种的和这个差太多了！
    嘿，你应该想想裴老大是什么人。
    听他们又开始把话题扯到裴南辛身上，加扰马上喝道：行了，不该说的就不要多嘴。
    刚才说话的几个人立刻把嘴闭上。
    加扰看了看天，然后把任务布置下去：按分好的区域拔吧，拔好了先放地里，干一些了再拿去脱谷。
    听众人应下后，加扰又把小鲵和古小武叫出来：你们两个分区比较少，熏棚子和烤舂米杆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知道了副队。小武道。
    加扰又叮嘱：小心些，别让几根柱子烧着了。
    他才和两个小的说完，就听到岳刻说：副队，我们队长还没来，不然他的区域也交给我？
    岳刻你干完活了吗就抢别人活干！寸子一点也没给他面子。
    见加扰也不同意的样子，岳刻拿起锄头就往自己分到的区域走：哼，还不知道人来不来，到时候还不是得分出来。
    古小武皱眉看着他的背影。
    哥哥，怎么了？小鲵晃了一下他的手。
    古小武把目光收回来，摇摇头：没事，我们走。
    不知道是不是和裴南辛在一起待久了比较放松，程杭西起得一天比一天晚。
    裴南辛起来洗漱好，他才慢慢地团着两床被子坐起来。
    说了你会抢被子，你还不信。裴南辛笑着指了指他身上，证据。
    程杭西迷迷糊糊地低头，把身上的被子扯下去一床，理不直气也壮：没有。
    诶哟。裴南辛笑着摇摇头，套上一件外套，怎么还有人耍赖。
    坐了一会儿，程杭西终于清醒了一些：雨停了？
    嗯，停了。裴南辛道，云开始散了。
    程杭西的瞌睡全跑完了，他猛地一下从床上蹦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把衣服整理好，就噔噔噔走出出：我去干活了。
    裴南辛优哉游哉地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是谁睡懒觉。
    程杭西突然停下，回头控诉地看着裴南辛。
    裴南辛挑了挑眉：我都叫你早睡了，是你不肯听。
    程杭西理亏地把头转回去，跟个气闷的小仓鼠似的往前冲。
    裴南辛忍俊不禁，然后一转头，就对上棚子里的两双眼睛。
    见他看过来，古小武就把头撇开，走出棚子再去搬些树枝过来。
    裴南辛刚走近，小鲵就叫了一声：裴哥。
    你们要做什么？裴南辛问。
    小鲵一边堆树枝，一边说：要准备生火把柱子都烤干，免得柱子上生虫，虫子跑到米堆里。她说完，又好奇地问，裴哥以前不用这么做吗？
    裴南辛微笑：不用我做。
    游戏里晒谷子不会生虫，现实里他又没晒过谷子。
    小鲵恍然，然后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明白了什么。
    裴南辛不管她怎么想的，但是吧
    这种时候还会生虫？
    你们以前晒谷的时候生过虫吗？他又补充了一句，在黎明城的时候。
    小鲵想了想，才说：没有。但大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裴南辛点点头。这么做也许不只是防虫子，防木材发霉更多。
    这边看完了，他就往麦田那边走。
    麦田和稻田里的人和上回挖马铃薯的时候一样，每个人都分到一块地方。
    他远远就看到田里分散的身影。
    还没走到地方，他就听到有人闹程杭西。
    队长，你跟裴老大关系好，到时候能不能帮我们说说工时多换一点种子？
    程杭西认真回道：不行。
    那人还没放弃：队长，你试试吧！
    不行。
    顺着声音看过去，裴南辛找到埋头干活头也不抬一下的程杭西。
    队长
    程杭西似是习惯了他们闹腾，任由他们怎么卖乖都不松口。
    唉，队长一点都没变。有人调笑似的说，来到这里还是跟黎明城那时候一样。
    裴南辛听得心里直摇头。
    怎么没变。以前还多乖的一孩子，现在不仅会抢他被子，还会呛他。
    他继续抬脚走过去，等离得近了大家都看得到他，便笑着说：有什么要求来找我不比跟你们队长说要快？
    刚才闹程杭西的几个人一呆，然后急忙解释：裴老大，我们只是过过嘴瘾而已。
    是啊裴老大，我们就随便说说，不要放在心上。
    看裴老大笑着没说话，那几人干笑几声，就低下头干活，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裴南辛走到田边，发现他们真的就用手拔出来。等拔到一定数量，就扯下一根秸秆，把一簇麦子扎起来，一小堆一小堆地立在田里。
    寸子横叔和骆妮几个力量异能者还好，动作看起来还算轻松，其他人拔了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一会儿，或者是拿起锄头接着做。
    用了锄头的之后他们的动作就慢了不少，先把小麦挖出来，再将根茎上带下来的一大块泥甩掉，才放到一边。他们做完这些步骤，用手拔的人已经比多拔了好几棵了。
    裴南辛站在田埂边，伸手抓上一株小麦，手往上一拔，小麦的根系就带着一点湿泥出来了。
    他没太费劲，但对一般人来说会有些累。
    他把小麦放下，手掌上就沾了一手的水。
    裴兄弟？加扰察觉到他的动作，疑惑地看过来。
    裴南辛道：我就体验一下。
    加扰了然点头。裴兄弟就是没拔过小麦，好奇。
    下雨后好拔不少，要是旱泥，我们还得多费些力气。他笑起来，就是下雨之后总忍不住担心会烂根。幸好裴兄弟的麦子和稻子都不怕雨水多。
    裴南辛望了一眼，按他们这速度，要收完也得要两三天。
    需要我帮忙吗？他帮忙的话能快上不少。
    但话音才落，正在干活的人都望了过来，表情各异，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最后又看着程杭西和加扰。
    裴南辛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了。在加扰开口之前，他先说：算了，你们慢慢来吧。
    听他这么说，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裴南辛帮忙他们会轻松不少，但他们干的活变少，计给他们的工时也少，本就不多的工时积累得更加缓慢，这太亏了。
    这边不需要帮忙，裴南辛便很有自知之明地走开。
    他留在田边当监工，不少人都有心理压力。
    去田边巡了一遍，也没有哪里需要他打理。加扰他们去收麦子之前已经将其他事情都先处理好了。
    裴南辛：又是没有日常任务的一天。
    他想了想，拿着砍刀走进林子里，砍下一些树枝后，将它们削成小箭头的样子。
    既然屋前都种好花了，那在出去之前把机关藏进去吧，省得浪费了。
    现在的泥土又软又湿，不好布置进去，只能等土干一些再弄。
    他削好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就拿着锄头往林子里面走。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棵挂着水珠的流星花。
    把流星花埋进土里的时候，小鲵和古小武正好把棚子的木头和舂米棍烤干。
    路过木屋前，小鲵停下脚步：裴哥，这是什么花？
    流星花。
    古小武刚想把妹妹叫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是田里的人暂时收工休息了。于是他便站在一旁，任由妹妹和裴南辛说话。
    小鲵又问：那以后，等我哥哥建好了房子，我可以移栽过去吗？
    暂时不行。裴南辛余光已经看到了两只手沾了泥的程杭西走过来。
    小鲵没有气馁，接着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裴南辛把最后一株栽进去，才说：我留着还有用，等以后它长多了，再给你们移栽。
    嗯！小鲵高兴了，而后又好奇地问，流星花有什么用处吗？
    裴南辛：
    总不能说是用来坑蒙拐骗哄程杭西用的。
    他想了一个合适的说法：用来代替小奖状。
    哦。小鲵似懂非懂。
    程杭西走过来看到流星花，诧异地问：怎么移过来了？
    移过来就能随时看到了。裴南辛表情很真诚。
    程杭西没多想，想像往常一样碰一碰流星花，泥爪伸到半途，就收了回来：我去洗手。
    小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起身去把站在一边的古小武拉走：哥哥，我们去帮徐嫂做饭。
    田里的人都陆续地回来了，洗好手之后不是在锅边守着，就是离得远一些看徐嫂做饭。
    他们手上的泥土被洗去之后，底下的小伤口就露了出来。
    等程杭西洗好手回来，裴南辛低头，也在他手上看到了还渗着血线的伤痕。
    察觉他的目光，程杭西把手缩了缩：收谷的人都会有的。
    裴南辛问：一直都没有防护？碰到水不疼？
    程杭西本来想说习惯了，但看到裴南辛的脸色，他又把话吞回去，但是又觉得接下来的话会让裴南辛生气。
    以前会用旧衣服做手套。
    裴南辛没什么情绪地问：那这次的手套呢
    程杭西抿抿嘴，没敢跟裴南辛说实话。他在黎明城的时候大多是在外面做任务，偶尔一两次帮收谷，加扰他们都会顺带帮他做好，他也对这个什么印象。
    而加扰他们他们因为大雨完全把这事忘了。
    加扰。裴南辛挥了一下手，把离他们不远的加扰叫过来。
    加扰看队长乖得跟个小鸡仔似的，一时间也没敢多问，只说：裴兄弟。
    你们还有旧布料吗？裴南辛问。
    加扰看了一眼程杭西，程杭西动了一下手。
    他立刻反应过来：还有不能穿的破衣服。
    裴南辛当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又问：每人做一双手套够用吗？
    应该够的。
    那你们做好了手套再继续收麦子水稻吧，布料不够了再来找我。裴南辛忍下叹气的冲动，你们倒是能忍，以后无论做什么，先给自己做防护。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先让他们去做手套。加扰想率先逃离现场，然而脚才踏出一步，就被裴南辛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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