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辛微微偏了偏头, 然而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声音只响了两声。
    裴南辛不顾小红的抗拒, 拉起缰绳就往小巷里面走。
    走进小道, 往里面走了几步, 他回头看小红的情况。小红的身子刚刚好能擦过墙，勉强能走，就是走路姿势别扭了点。
    叫你前段时间光吃不运动，胖了吧。
    小红鼻子喷了一口气，脑袋在他背上顶了顶。
    走出一段距离，裴南辛才逐渐能听到声音。
    热闹，嘈杂。是人群的声音。他已经能看到小巷另一头人的身影。
    走到巷子尽头，裴南辛站在巷口呆住不动，直到小红用头把他顶出去，他才回过神来。
    人很多，大多数手里捧着一个碗。他们排成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队伍，旁边有拿着砍刀的人来回走动，时不时大声训斥让他们排好队。
    队伍里应该全是普通人。
    裴南辛走近队伍，沿着他们往前头走。
    没走几步就被人拿着刀凶狠地指着：领粮食到后面排队去！
    我不领粮食。裴南辛说着，又要往前走。
    站住。那人没有放他过去，反而把手里的刀更往前一点，再往前走，小心你的小命！
    附近拿着刀的人都停下来，面色不善。
    裴南辛垂下眼皮，看了眼快要架在他脖子上的刀。
    不是什么好刀。这刀的形状和材质跟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无意间折断的那一把一样。
    他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问道：兄弟，这领的是什么粮食？
    那人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好几圈，又游移到小红身上，看了小红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刚来的？
    是。裴南辛像极了个好脾气的无知大少爷，我刚刚进斩城。
    这领的什么东西管你屁事，走走走，别在这里耽误事！那人挥了挥刀，把裴南辛逼退几步，同时给附近的同僚递了个眼神。
    排队的人群里有人笑了一声。
    裴南辛看过去，是一个看上去瘦得干瘪的人。
    那人的眼神上下打量过裴南辛一番，流里流气地说：你还需要排什么队，我要是你，就往主街上一站，给自己找个买主，以后就不用愁吃了，哈哈哈！
    干瘪男人自顾自地笑，没有人搭理他。他前后的人不是眼巴巴地望着前面，就是皱着眉跟他保持了点距离。
    裴南辛脸色一沉。
    这什么玩意儿。
    他离排队的队伍远了些，沿着墙根往前走，这回再没有拿刀的人把他拦下来。
    队伍最前方，是几个木头车子，车子上放着几个巨大的木桶，旁边排排围着拿刀的人。
    裴南辛没有接近，眯着眼睛往那边看。
    排到的人把碗递出去，就有人从木桶里舀出一勺不像粥也不像汤的东西出来，裴南辛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只看得到舀出来的大多是汤水。
    分到东西的人拿着碗走出队伍，很快就把碗里的东西喝下去。
    后一个递碗的人速度慢了，被两个看守的人拖出队伍。分不到吃的，那人就跪下来哭求，最后被人围着打了一通。
    分到但吃不到的也有，有人刚捧着碗走出队伍就被人抢走了，而后又是混乱地打在一起。
    似乎是习惯了，没人阻止。
    裴南辛右手无意地用大拇指摁着食指的指甲，又松开，发出嗒的声音。
    他不愿再看，拉着小红往房子更密集的地方走。
    也许是人都排队去了，城里空空荡荡，房子几乎都大敞着门，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唯一一个不同的，也只有一个刀铺。
    刀铺在路中央，极为显眼。裴南辛刚走进去，立刻就跟刚从碗里抬起来的一双眼对上了。
    那个少女立刻起身，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裴南辛看到了她脸上的黑色花纹，是个半变异者。
    衣裳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身上也看不出有伤，就是怕人得厉害。
    和他见过的半变异者都不太一样。
    是谁！帘子被掀起来，一个壮汉从里间走出来。
    那个壮汉一出来，少女就躲在他的身后，藏了个严严实实。
    壮汉对裴南辛没什么好脸色：你来买刀？
    裴南辛摇摇头，说：我刚进斩城，只是随便进来看看。
    壮汉打量他一番，态度和缓了一些，但语气依然不是很好：是个正常人就不会选择来斩城。
    裴南辛还没有回答，就听到后面传来声响。
    他往身后望去，看见三个人骑着马跑过来。
    是独眼和他两个小弟。
    独眼在铺子里面停下，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铺子，看到一旁的壮汉时，竟然收敛了一点。他指着裴南辛说：你，有人指控你偷粮食，你最好乖乖跟我进牢里！
    裴南辛还没有说话，壮汉就先说：独眼，带着你的人滚，别在我铺子里闹事。
    王伐，你敢保他？独眼怒目圆瞪。
    王伐冷冷地笑了一声：敢在我这里闹事，你看我保谁。
    你！
    还有人往铺子这边跑过来。裴南辛一看，是程杭西。
    应该是办完事了。
    他快速地向王伐点了一下头，立刻翻身上马，跑到程杭西身边，伸手一把将人拉上马后，就跑进旁边一条小道里。
    追！别让他们跑了！独眼几人立刻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后，王伐把身后的少女拉出来，让她坐下，温和地说：继续吃吧，别怕。
    *
    小道后是一条宽大的路，再往前就是长了不正常小麦的田。
    独眼他们冲出来的时候看到裴南辛拿着三根细长树枝站着，身边是那个看上去还没成年的少年和让他眼馋了好久的马。
    他嗤笑一声，在他们面前停下：乖乖把你们的东西都交出来，再跟我去牢里，你们还能有条命在。
    裴南辛冲他笑了一下：是吗？
    他把手上的树枝一根一根地飞出去，刚好分别打在了独眼三人的马腿上。
    马吃痛，前肢跪地，三人立时从马上滚下来。
    程杭西上前把独眼的两个手下一手一个抓起来，用绳索把人捆上。
    裴南辛则是直直走向独眼，一脚踩在他的脚上，他的骨头顿时发出咔嚓的声音。
    啊！独眼痛得大张着嘴痛呼。
    裴南辛绕到他跟前，又不小心踩上独眼的手，独眼疼得几乎失声。
    哎呀，不是很嚣张很厉害，还要我命的吗，起来呀。裴南辛在他旁边蹲在，笑眯眯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事情办完了，再打探完消息就能走了。
    程杭西：还不行，差一个人。
    裴南辛：谁？
    程杭西：（握拳）不会说话的干瘪男人。
    裴南辛：。
    第37章 种田游戏才是永远的神
    独眼疼得面部扭曲, 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瞪裴南辛。
    裴南辛好声好气地说：你看我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呢对不对，伤到了吧。
    说完, 他站起身, 把一根树枝捡起来, 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旋转：得了, 不浪费时间了，我问你答，明白吗？
    独眼眼神往旁边一瞟，看见自己带来的两个手下被结结实实地捆树地上, 嘴里都被新鲜的树叶塞着。
    那个少年站在一边, 神色冷峻。
    独眼咬着牙道：倒是我小看你们了。
    树枝在手指上转了十几圈，裴南辛才问：你们城里的半变异者和异能者呢？
    独眼没有回答，反而用莫名狂傲的语气说：我是城主军队的人，你们最好把我放了, 乖乖跟我去坐牢。
    坐牢是那九个废物找你来的？你又凭什么抓我坐牢。裴南辛把树枝抓在手里, 笑眯眯地走近他。
    偷粮食，和城主军队作对，啊
    独眼话没说完, 裴南辛就随意地把树枝往他身上一甩, 本就不结实的面料破开，在独眼身上留下一条血痕。
    裴南辛又重复一遍：我问你答。
    独眼把头撇向一边。
    程杭西向前来：我来吧。
    裴南辛摇了摇头, 温和道：不用。他慢慢把又把树枝往下移了一段距离，又问, 你确定不说？
    独眼看到树枝悬空的地方, 顿时目眦欲裂：你！
    见树枝又往下了一点, 他才闭上眼睛大声说：自然是在他们主人手里。
    裴南辛没有把树枝移开：早说不久好了,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又问，有多少人有异能者和半变异者？
    不足十人。
    裴南辛皱了皱眉。就算按每人有两个异能者和变异者来算，这数目也远远小于系统最开始跟他说的数量。
    即使有疑惑，他也不再这个问题上问太多，怕独眼以后迁怒城里的无辜之人。
    你们的官田在哪里？
    独眼嗤笑一声：凭你还想去偷田里的粮食？
    树枝往下移了一点，将将触到独眼的裤子。
    独眼立刻惊恐大喊：在城西！
    裴南辛偏过头去看程杭西，对着他眨了眨眼。
    程杭西没他这么客气，走上来就一脚踩在独眼的心口上：你们牢里的变异者和异能者呢？
    终于察觉出不对，独眼惊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游移：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裴南辛笑眯眯地看着他：嗯？
    自然是死了。独眼呼吸艰难，和黎明城打仗，这些浪费粮食的怪物就该挡在我们最前头。
    程杭西又问：你们昨日在城外集合，是在干什么？
    宣布和黎明城停战后的相关事宜。独眼眼睛直直地看着树枝的一端，就怕裴南辛把树枝扎下来。
    裴南辛歪过头，看见程杭西紧抿着嘴唇，脸色难看得厉害。他碰了碰程杭西的手臂，问：你还有绳子吗？
    程杭西回过神来：没了。
    他直接把独眼拎起来走到树旁，将绳子解下一部分，把人绑上去，然后冷静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裴南辛拉着小红，走吧。
    程杭西不解，回头看了一眼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的独眼三人，问：不杀了他们？
    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打工青年一愣：不必吧
    程杭西看他确实没这个想法，才跟上去：只有我没关系，但他们会给你带来麻烦。
    这话裴南辛没敢接。
    天还没黑，还能去看看田。
    走远了，裴南辛才小声问：牢里什么情况？
    基本是空的，里面关的全是普通人。
    沉默了一下，裴南辛沉着声音问：停战怎么了吗？
    程杭西突然停下脚步，他看着裴南辛的眼睛，认真地说：傅涯也不是肯安分停战的人，如果停战了，肯定是他和大哥达成了什么交易。
    再度回到城中，裴南辛依然惹人注意。有想跟上来的，都先被程杭西揪出来揍了一顿。
    打他们主意的人果然少了一半。
    路过王伐刀铺的时候，王伐正在用一个大锤子一下一下地打刀。
    两人视线对上，裴南辛朝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城西走。
    走远了，程杭西才问他：你和王伐认识？
    刚见过面。想起独眼队王伐的态度，裴南辛问，独眼为什么这么忌惮王伐？
    程杭西示意他去看一旁摊子上摆的刀：斩城铁石多，会打刀的人也多，王伐是这些人里面的佼佼者。傅涯也和他亲卫的刀，都出自王伐之手。他在斩城的地位和旁人不一样。
    原来如此。裴南辛点点头。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看上去对他们十分不友好的人，裴南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凑到程杭西耳边，问：他们看不出来我们是异能者吗？
    不会。程杭西目不斜视，眼神坚定，只要我们不用异能，一直保持这个态度，他们就察觉不出来。
    裴南辛撤回正常距离：那还是半变异者更麻烦一点
    裴南辛远远就看到了长着一片稀疏作物的田。
    田边站着一排人拿着刀守着，又有两支小队在来回巡逻，在田外边一段距离，又是另外一群拿刀的人。
    那里站着好些人，脖子伸长了往田里看，时不时咽着口水。
    离得近些，就会被守卫拿刀驱赶，若是不听话，就会被群殴一顿，然后再不死不活地扔到一边。
    裴南辛没有靠近，只在远远地骑在马上看。
    田里长的看上去像是谷类，只是还没结穗，他看不出来是什么。这一片田比他刚才看到的那些好了一些，起码能长到差不多人的小腿高，只是蔫了吧唧的。
    裴南辛很怀疑这些能不能结出谷粒。
    程杭西小声道：比你那的差得远了。
    裴南辛没有回答，他忽然让小红调转方向，而后偏过耳朵。
    噔噔噔。
    果然没听错，是一群人跑过来的声音，还有马蹄声。
    他朝程杭西伸出手：上马。
    程杭西一拉上他的手，便被大力拉坐到了前面，还没等他坐好，小红就窜了出去。
    怎么了？程杭西大声问。
    远远地看见一片人带着刀冲过来，裴南辛让小红跑进了旁边的巷子：你说的麻烦来了。
    巷子里有人，一看到马冲进来，就吓得哇哇大叫。
    声音有点熟悉，裴南辛看过去，是那个让他到街上找买主的干瘪男人。
    心情又不太美妙。
    他一扯缰绳：小红，跨过去。
    他话音才落，一个冰球就打了过去，正好砸在那男人嘴巴上。冰球力度大，那个男人被砸得痛呼出声，下一秒小红从他身上飞跨过去，顿时把他吓得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似乎是吓晕了。
    裴南辛问，你跟他有仇？
    不会说话的人就该教训。
    裴南辛在他耳边笑了一下：你在啊，回来这么快。
    牢里没什么人。程杭西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嘴。
    小红跑得太快，开口就被灌满嘴的风。
    巷子不长，跑出来没多远就碰上了堵路的人马。人数挺多，拿着刀站成一排就是一堵刀墙。
    身后又传来跑步声。
    他们应该已经把城门关上了。裴南辛似有若无地叹口气，又在程杭西耳边笑道，这回不好糊弄了啊。
    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脚步声的程杭西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干仗不好玩，种田游戏才是永远的神。裴南辛小声嘀咕。
    小红又跑出去一段，程杭西终于看到了裴南辛说的麻烦。
    一堵人墙刀墙。
    程杭西不知道是先该惊讶裴南辛的判断，还是先跳下马开路。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你真的不是神吗？种田游戏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我真的不是神。
    程杭西：你说气话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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