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林焉像做了噩梦,眉心蹙得高高的,施天青想去安抚吻平那眉心,就如前几日一般,可等人近在咫尺之际,他却又鬼使神差,望向了那双熟悉却陌生的唇。
他对它的纹理和柔软全都了然于心,却不知它一张一合,会说出些什么,是仇恨,还是怨毒?
心里这般想着,动作却快过思绪,轻轻地凑了上去。却没想林焉猛然偏过头,睁开了眼睛。
施天青有些怔愣地看过去,两人眉眼靠的极近,他能清楚地看见林焉眼中的自己,那双意识混沌了很久的眼睛里,如今只剩清明。
“你早就醒了?”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这人傻着的时候,施天青百般温柔纵着哄着,等他醒了,他的语气却又凉薄下来。
林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何时醒的?”饶是语气平静,却依旧遮不住他心里那点儿慌乱,林焉那句“偷心”的胡诌话,到底还是进了他心里。
“你吻我的时候。”
他似乎知道施天青在意什么似的,故意挑着暧昧不清的说法——他昏迷和熟睡的时候,施天青吻过他很多次。
他直勾勾地盯着施天青的眼睛,像是早就把他的心看穿了,施天青垂下眼,少见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你喜欢我……”
施天青听不出他的语气,没有应,却也没有反驳。
良久的目光逼视后,林焉率先放过了他,低头看了看已经愈合的剑伤。
末了,忽然问:“你是怎么想到对我用缚魂咒的?”
话里分明是嘲讽的意头,却听不出嘲讽的情绪。
施天青心头一跳……他的确用了缚魂咒,可那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当时林焉骤然回头,他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急急忙忙堆上缚魂咒,竟连缚魂咒动不了林焉都忘了。
眼前人魂魄至澈至纯,不是他这污糟术法沾染得了的,他用这术法,颇有些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意味,难怪林焉醒了头几句话便是讽刺他。
等等!
几分窘迫的情绪下,施天青猛然抓住了什么,“你……中了我的缚魂咒?”
他那时使的缚魂咒并非能控制旁人的高阶咒,而是随意一个迷晕人的低阶咒,因此他倾注的灵力并不多,面儿上亦不显,若非是中了咒,那千钧一发之际,林焉怎会觉察到他用了咒。
他一直以为林焉的昏迷只是因为蛊虫。
“你为何……会中我的缚魂术?”施天青询问的语气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林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身后魂魄悠悠显影。
纯白干净的魂魄之中,那一点阴霾横冲直撞,最终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所遁形,安静下来蜷缩在一角,显得突兀而窘迫。
施天青的瞳孔微微颤动,他是大言不惭地说过要染黑眼前人的魂魄,可那时施天青从未想过,真的到了那一日,他竟半分欢愉也无。
“是什么时候……”
仔细听,还能听出他话音里的慌乱。
“你的袖中剑刺向我之时。”古井无波的语气,掀不起一丝波澜。
“那你为何还要直视我的眼睛?”
缚魂咒只有在四目相对时,方才能生效。
“我想看你那双眼睛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林焉眉眼间的情绪冷峭,淡得几乎看不清,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他扬起手,那截儿正红的袖子便顺着手腕落下来,露出小臂上的化灵石牌,“蛇族除了你,还有谁能有机会碰到化灵石牌?”
“沉星牢是你亲手所建,是你在永安身上动了手脚,才致使我被困,对么?”分明是问句,林焉的语气却像是一切都了然。
“刘家岭的蛊虫也在你们的谋划之中。”他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他看向施天青,“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边与我浓情蜜意,一边算计着如何将我置于死地。”
“原来你向父皇请命做监斩官不是为了第一个护着我,而是为了第一个害我。”
他摸了摸身下的兽皮褥子,“这也是你早就给我备好的么?”
施天青面对他的咄咄逼问只是沉默,一句话也没有回答,直到林焉抬起手,看了看苍白细瘦的手腕,而后闭上眼,问出了最后一句:
“那日……我与落川君斗法时所中的催情术法,也是你的手笔么?”
若说他前面的逼问都还算平静,这最后一句,却在平静之下,掩着教人不易察觉的心颤。
“绝无此事!”施天青猛然出声反驳道:“我的确筹谋算计你良多,可那日的事与我绝无干系!”
林焉睁开眼,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良久之后,他面无表情道:“你从前总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似乎所有的情爱都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还从未见你这样着急过。”他最终撂下这么一句,转过身阖上了眼。
那夜施天青就睡在他的床下,可惜仙人没那么需要瞌睡。
一夜过去直到清晨,谁也没有睡着,谁也没有出声。
第68章 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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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林焉而言,化灵石牌贴身七日还不足以让他有性命之危,只是让他的脸色格外差,整个人都有了几分形销骨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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