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栖寒枝】对凡俗礼节了解有限,闻言也不强求,而是对谢云敛道:“仙尊说的酒肆在何处?”
两人对话仍在继续,谢云敛已抬步带着【栖寒枝】朝那酒肆走去,栖寒枝心思却不在两人身上了,他被那一声啼哭点醒,恍然意识到,谢云敛的侄儿……那不就是谢胤吗?
还有刚才,【栖寒枝】朝屋里看时,寄宿在谢云敛身上的栖寒枝感觉得清楚,谢云敛分明是故意迈了半步,拦住他的视线。
栖寒枝心砰砰跳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某种关键。
谢云敛、谢云敛……
对了!
刚入梦时,谢云敛手上似乎拿着……一缕残魂?
栖寒枝此刻只恨谢云敛心魔境不是留影石,不能倒放回去。
谢云敛拿着的是何人的魂魄,此时为何消失了?屋内是谢胤,身后是【栖寒枝】,残魂若非自然消逝,便只会是融入了主魂。
谢胤、栖寒枝,在场两人,谁会吸收谢云敛手中那缕残魂?
百余年前的记忆渐渐清晰,他忽而串起一处细节,当年被追捕的是个刚从极渊爬上来的新魔,不服管教的新魔被魔君抓住,扔回极渊反省。
极渊开启时魔君意外的发现,沉在极渊百余年的兖州消散了。
栖寒枝心核猛地一跳。
谢云敛挪的那半步,挡住他看向谢胤的视线。
还有谢云敛明知“戚焰”是“戚林醉”,却对谢胤至今犹存的敌意。
难道……
一个猜想在脑海内成型,他觉得难以置信,却又仿佛是最合理的解释。
——兖州那夜,谢云敛收了云隐一缕残魂,精心养护百余年,到兖州亡魂转生之日,寻找云隐的转世。
云隐是谢云敛的分神,肉身压在大楚王都的镇国塔下,自然不会有转世,但谢云敛不知道这一点,徘徊良久,遇到了外出的魔君。
栖寒枝吸收了那缕魂魄。
在刚刚出生的谢胤家门前。
谢云敛以为,谢胤是云隐的转世。
这个离谱的念头一旦捋顺,先前许多细节便禁不住细想。
“他”与谢胤的“旧情”、送出去的凤凰羽、此前大楚王都的重逢……桩桩件件,便是方才【栖寒枝】那一句“找人”,落在小心眼还误会很深的谢云敛眼中,怕是都扭曲出了崭新的模样。
栖寒枝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未曾注意到方才震惊中不慎溢出的一缕灵气。
正与【栖寒枝】闲聊的谢云敛忽而停住了。
原本喧嚣的凡间酒肆像是被大能凝结了时间,坐在对面的【栖寒枝】半张银质面具下的笑还凝在唇角。
“阿栖……”谢云敛轻声喃喃,声音是将醒未醒的迷蒙,带着淡淡的疑惑和不确定,像是某种潜意识作祟,又极轻极轻的唤了一声:“凤凰儿。”
栖寒枝心神巨震,急急收拢好的灵气在这受情绪影响极大的心魔境内又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谢云敛没再出声,那句“凤凰儿”像是只存在梦中的喃喃。而随着栖寒枝灵气溢出,周遭幻境迅速崩塌,眼见着谢云敛似是要醒来,栖寒枝心一横,不再顾忌,彻底暴露出自己的神识,在心魔境中铺开,顺着气息寻到谢云敛尚未完全清醒的神魂,整个压了上去。
清醒到一半的神魂被压制,心魔境短暂的稳定下来。
栖寒枝神魂完全压在谢云敛神魂上,强行的神魂交融遭到了一些反抗,然而那反抗方起不过一瞬,被压制的神魂似乎就意识到什么,暂且僵硬的蛰伏起来。
栖寒枝暗恼,是他大意了,此前太过顺利,竟是没料到恢复修为后他便不再是一小缕似有若无的意识入梦,就好比此前不过一根羽毛,如今整个凤凰都砸进谢云敛梦中,一个不慎便被发现了。
神魂交融之处一阵颤栗,栖寒枝强压着怪异的感觉,心知谢云敛定会飞快醒来,时间不多,遂凝起神念,试图引导被压制的谢云敛的神魂,找寻心魔症结所在。
被压制的神魂像是不敢反抗,带着万分的不情愿,却还是几乎顺从的对他敞开了心境。
眼前画面一转,手中利器刺穿了一具躯体,书生模样的人倒在雪里,怀中死死揽着个少年。
少年还穿着年节的红衣,一双手颤抖着去拔眼前的手,却不知那书生为何有那么大的力气,竟是拽不下来。
“凤凰儿。”那书生这样叫那个少年。
谢云敛剑尖垂下,温热的血成串滴落在雪地里,融出一滩污迹。
他退后了一步,目光在那书生与少年身上停驻良久,垂眸看了看尚在滴血的剑锋。
满城傀儡的血都是热的,书生也是。
被遮住眼的少年终于拽下了眼前逐渐冰冷的手。
谢云敛目光被吸引过去,他上前半步,想确定那少年是否被制成傀儡,少年实在不像,但全城再无第二个生灵。
少年跪坐在雪地里,似是感受到他的动作,偏头看来,一双墨色瞳眸渐渐变成暗金,其中浓烈的恨意染成血色,随眼角魔纹一道疯长。
这一眼,将谢云敛定在原地。
傀儡会有意识,会保护心爱之人吗?如果傀儡有意识,那又如何算得上傀儡?
谢云敛这样问自己,下意识的他抓住了一缕书生即将消散的残魂。
执剑的仙人没想出一个答案,少年那双暗金眸子与书生溅在雪中的血,落在他道心之上,成了第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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