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快到了,小少爷。”她眼中雾气蒙蒙,声音飘忽不定地说,“误了时辰,夫人会生气的。”
白迟垂了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瞳中所有情绪,他思索了几息,指尖一松,便抖开了大红的喜服:“好。”
*
师雪舒被套上了一件衣服,只是这衣服通体水汽森森,散发着一股尘封的霉味,上面绣着麒麟的金线因为放得太久而发白断裂,有些地方冒着线头,布料磨得也有些花,毛瑟瑟的边,发白又发皱。
“吉时快到了。”一个骨瘦嶙峋的老管家穿着同样皱皱巴巴滴着水的红色衣服,帽子戴的有些歪,但干枯如柴的手却很有力量,按着师雪舒的肩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魔气牢牢困着他无法动弹,时刻侵蚀着他体内的灵力。
“什么吉时。”师雪舒淡淡问道,却也没有费力挣扎,扫过大堂内布置的像模像样的喜堂,大抵明白自己被拖入了幻境,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谁布置下了这样的幻境场面,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喜堂内乍一看过去都是耀目的红色,只是这桌椅板凳上都结了厚厚一层灰,红色的地毯和窗帘都沾满了深色的污渍,却又像是被洗过很多遍有些发白老旧,厅内摆了好多桌宴席,穿着大红衣服的侍女侍从来回走动,宾客们举杯笑意盈盈却不交谈,脸上画着两团大红的胭脂,嘴角被画了两条向上弯弯的红线,像是笑得很开心,却又诡异阴森。
他被按在最上方拜堂的位置,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两个黑檀木的棺材,用大红的绸带如礼物般绑好了,两边恭敬立着红衣的童男童女,同样嘴角画着大红的笑容森森看着师雪舒。
烛火照耀,这些“人”的脚下却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影子,只余着一滩滩黑色的水迹,魔泥在地面上来回游动,从这些“人”的身上钻来钻去,又游回到地面水渍中不见了踪影。
这里的“人”明显不是人。
“当然是拜堂的吉时。”老管家“呵呵”笑了两声,手却未从师雪舒肩膀上移开,目光却望向了远处,仔细看上去,他的瞳孔内只剩下眼白,没有任何光泽的干瘪,盯着某处却像是出了神,“您期待了好久,不久盼着这一日吗?”
“我是谁?”师雪舒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冤魂似乎残留着很强烈的怨念,神志还有那么几丝的留存。
“你是......”老管家好似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略微思索了一下,看了看师雪舒,又看了看他身上刚刚被自己套上的衣服,恍然大悟道,“你,你是——”
“吉时已到——”
“新人入场——”
突如其来的尖锐叫喊声打断了老管家的话,他立即变得兴奋起来,手掌似乎都在不住地颤抖:“来了,来了!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师雪舒定睛往喜堂入口处看去,只听一阵刺耳的唢呐声陪着锣鼓乐突兀地在门外响起,吹奏得正是民间中婚嫁时常演奏的曲目——《贺郎喜》,与此同时,一阵悦耳的女声合着乐高声唱起来。
“莲双并蒂碧波谭,玉绕金珠韵随弦——”
“此日随君阴阳渡,从此不教阎帝还——”
“烈灼刀割油滚身,拔舌掏心钉板困——”
“我身比做君魄受,来世血泪沾满襟——”
那歌声逐渐尖利凄冷,随着乐声的尾音而落下,厅内的“人们”却似乎像是没有听清楚歌词的内容,只觉唱的甚是美妙,不由自主都站起身来鼓掌,巴掌拍在一起像是纸张交叠发出的沙沙声,“人们”脸上红晕更甚,嘴角的笑容快要挂到眼角,眼珠漆黑没有半分白色,齐齐看向门口,似乎都充满了期待。
破旧的门被打开,阴冷的风霎时间灌入厅堂内,只见八个轿夫颤颤巍巍地抬着一顶华丽的喜轿,跨过了门槛往内里走来,他们帽子有些歪,面色的红晕比之大厅里的更甚,只是没什么笑容,瞪着厅内的人有些不快,像极了要出嫁自家人时的落寞和不甘情绪。
轿旁跟着一个女子,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穿一身大红的送嫁服,而是紫衣粉裙显得娇俏可人,如果没有面上和手上那些黑色如爬虫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就更像个真人了。
她抬手抹了抹丝毫不存在的眼泪,很明显,刚刚唱歌的人就是她,见门打开了,目光冷漠地扫过大厅里的“人”,最终停留在师雪舒和老管家的身上。
师雪舒眉头微微动了动,正常的妖怪算是出现了。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粉裙的女子就是目前这个幻境的主导者,虽然不算是布置人,但想要破掉这个法术,就得从她入手。
幻境分很多种,有些是鬼魂将人拉入到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中,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俗称鬼打墙,算是最低级的幻境,稍微学过些的修士就能够轻易破除。
有些是借着阵法的加持,运用许多天材地宝突破人的心理防线,让其沉浸于过去的场景中无法自拔,意志不坚定的很容易被困死在自己的幻境中,可对于师雪舒这种神识极其强大的人来说,基本钻不到什么空子。
还有最后一种,也是最厉害的,就是冤魂幻境。
某个地方如果承载了太多的冤魂,他们心中有极其强烈的愿望没能实现,死前又遭受了莫大的痛苦,死后就成了缚地灵无法从这里离开,更加不能转世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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