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把营帐安置好,又架起小炉生火煮水,这才走到苏茗雪身后看她选枝,在瞧见苏茗雪手上的水泡时,林一赶忙拦下她道,
苏小姐,这砍树枝的粗活还是我来做吧,你来选我来砍,我力气大,速度也快些,你看你这手都受伤了,要是被我家少爷看见,可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苏茗雪撇了撇嘴,心下有些郁郁地想,你家少爷怕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她还是把砍刀递给了林一,确实像他所说,他来砍枝桠会快许多。
二人一直忙活到天边开始擦黑,才趁着还有余光,把砍下的枝桠全部整理堆放到营帐处。
苏茗雪不听林一的劝,不愿自己坐那儿休息,定要和他一起捡拾砍落在地的枝桠,手上的水泡都磨出了破口。
把砍下的枝桠全部收整完毕,苏茗雪粗粗一数,竟足足有上百枝,待它们全部栽植长成,就将是阻挡荒漠风沙的一道坚实屏障。
夜晚休憩时,苏茗雪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北疆冬夜的寒冷,他们虽然带了生火的煤炭,但因为扎营用的是便携且狭小的软帐,煤炭并不能点进帐子里,隔着帐帘,能感受到的热度便弱了很多。
过去几次露宿野外,都有祁源这个人形暖炉在一旁运功供暖,苏茗雪总是未来得及真切地感受寒冷就被祁源身上传来的暖意包裹。
如今祁源不在,她又不可能向在外头守夜的林一开这个口,只能蜷缩在软帐中紧了紧身上盖着的毛毡。
第二日天光乍亮之时,苏茗雪和林一就收拾妥当继续选枝了,今日杨之行会带着栽种沙羽树的劳工前来,苏茗雪要赶在那之前再多选出一批合适的枝干来。
种树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日头逐渐偏向了头顶,苏茗雪和林一便瞧见一队人马朝他们而来,应该是杨之行带人来了。
苏茗雪欣喜地迎了上去,待看清领队之人的身影之后,她的脚步却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固。
带着劳工们来的领队居然是祁源。
他端坐在马上,英俊清冷的面上无甚表情,垂眸冷淡地对苏茗雪道,我把栽树的人带来了。
大半个月不见,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这个,连句好久不见,我回来了都不屑于说。
虽说见到祁源苏茗雪很惊喜,但他这副捉摸不透的模样也让她有些烦闷,生气的话就直说嘛,自己也好解释,什么也不说,却又板着个脸,小狼狗的心思也太难猜了。
苏茗雪朝祁源问道,怎么是你过来了,我兄长呢?
祁源翻身下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她摊开了右手,杨之行给了我这个,说是你做给他识路用的指南针。
苏茗雪看着他手上的木盒,点了点头,嗯,对呀,我怕他遇见我们上次的情况迷失了方向,就给了他这个。
祁源一双星目直勾勾地盯着苏茗雪的眼睛,他说,是用可以吸附铁器的磁石做的。
苏茗雪有些不明白祁源说这话时为什么语气要加重,她有些茫茫然地看着他,又点了点头,嗯,就是你之前送我的那块磁石。
祁源抿了抿薄唇,一把将木盒塞到苏茗雪手中,不再与她言语,转身去安排劳工们扎营。
林一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似是在询问他最近处理的事情如何如何,但他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苏茗雪愣愣地把木盒放回了自己的布袋中,觉得祁源似乎有些怒意,但又不知道这怒意为何而来。
还是正事要紧,想不通的事情苏茗雪决定先放一放。
待劳工们把营帐都扎好,苏茗雪就带着他们把砍下的枝桠都拾到荒漠的边界处,示范了一遍栽种的方法。
沙羽树生命力顽强,只需要刨一个小坑,把枝桠的截断面埋入其中,再把土压实,浇上水,保证它不会被风吹到,一个月后,这光秃秃的枝桠就能生根抽枝,入夏之时,就能长出一株繁茂的沙羽树了。
每株沙羽树之间间隔约六尺,这百余根枝桠足够在荒漠边缘构筑起一片沙羽树墙。
为了有备无患地多种几片树墙,苏茗雪在劳工们栽树的时候也没闲着,又拉着林一去继续选枝。
林一犹疑地看了看祁源,觉得自家少主既然来了,这陪着苏小姐的人理应是少主,但苏茗雪却留了祁源在那监督劳工们栽树。
林一不知道这俩人又闹什么别扭呢,但见少主对这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也只能拿着砍刀跟着苏茗雪去砍枝。
和林一走到沙羽树林边,苏茗雪悄声问他,祁大,你家少爷是不是在生气啊?
林一回想了一下自家少主刚才那副心不在焉懒得搭理自己的样子,肯定地点了点头,看着是像在生什么闷气,
苏茗雪又问,那你知道他在气些什么吗?
林一摆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道,苏小姐,这恐怕得问你自己吧。
苏茗雪也很苦恼,要是因为我隐瞒身份的事,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呀,要是因为别的刚刚他把指南针塞给我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了。
指南针?这又是什么新的八卦?
林一好奇道,什么指南针?
苏茗雪把指南针的事和林一说了一番,林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不通这苏三小姐有时候聪明的让人惊讶,有时候又迟钝的紧。
林一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苏小姐,你把我家少爷送你的磁石做成了指引方位的指南针,又转手给了杨掌柜,少爷能不生气嘛?
苏茗雪皱起了眉,那指南针她原本是要送给祁源的,但因为他没回来,所以才暂时给了杨之行识路用,没想到他竟以为自己把他给的东西转送给了杨之行。
这是误会了所以才生气啊
苏茗雪望向祁源,他正认真地看着劳工们栽植沙羽树,还时不时上去帮把手,扶个枝干、踩个土、浇个水什么的。
生闷气的小狼狗,让苏茗雪很想上去给他顺顺毛。
林一看着这俩人暗自摇了摇头,苏三小姐以为自家少主因为她隐瞒身份才生气,可少主早八百年就知道她是侯府千金了,有什么好气的。就是不知到时苏小姐若是知道少主就是她的婚约者,她又会是个什么反应,这俩人你瞒我我瞒你的,也是有趣的很。
入夜,劳工们各自用了些吃食便都回了营帐内休息,第二日还要继续栽植,须得养好了精神。
林一昨夜独自守了一整晚的夜,祁源便让他今日先去休息,虽然他还在恼着苏茗雪把自己送她礼物转手做成别的物件送给了杨之行,但他还是自觉地挨着苏茗雪的软帐坐着守夜。
苏茗雪感觉到熟悉的暖意透过帐帘传进来,她拉开帘子探出了脑袋,勾着唇朝祁源笑道,
祁镖头,谢谢你啊,每次露宿在外都靠你运功给我取暖。
祁源举着一截树枝戳着面前的炭火,淡淡地道,举手之劳。
苏茗雪觉得此刻正是个把话说开的好时机,便又说道,关于我的真实身份
在她停顿的瞬间,祁源放下手中的树枝,转头看向她,接着她的话说道,安平侯府的三小姐,定远军少主的未婚妻?
苏茗雪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过我和那定远军少主的婚约只是暂时的,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他,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祁源瞧她这急于和定远军少主撇清关系的模样,挑了下眉,道,可我听闻苏家三小姐对那少将军一见钟情
这话再说下去可就肉麻了,苏茗雪忙挥手打断祁源,这皇城根下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在自己家说的话怎么谁都知道。
忍不住抱怨了这么一句,苏茗雪又道,那不过是我用来求自保的借口而已。
她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在帐子里,听不见他们的低语,便接着说,你是不知道,那少将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以后必有反心!
说到这,祁源看向苏茗雪的眸光一凛,闪着一抹寒芒,苏茗雪没注意到他这些微的眼神变化,只自顾自的说着。
我若是真退了他的婚,保不齐他以后谋反之时要报复我和我的家人,如今我追随他来了这北疆,说不定他还会念在我不离不弃地份上放过我一家。
你如何知道他必有反心?
苏茗雪没想到祁源听自己说了这么多,最关心的竟是这么一个问题,她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猜的,不过多数八九不离十。
祁源点了点头,那你会嫁给他吗?
怎么可能!
苏茗雪急着否认道,她觉得既然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对跟了自己快半年的祁镖头有所隐瞒,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原本倒是想着他这棵大树能攀则攀,保命要紧,可如今我已经另有打算,这北疆有许多未开发的资源,给我些时间,靠着这些资源,我不说能富可敌国,但也定能腰缠万贯,到时我就回荆都带着我的家人远走高飞!
祁源了然地看着苏茗雪,自己一直所怀疑的这苏三小姐来北疆的真实目的,她就这么不设防地亲口告诉了自己,还真是信任自己这个祁镖头的身份。
苏茗雪眼睫扇动,望向祁源的目光有些闪烁,她试探地低声问道,到时,你你可愿意
你会带着杨之行一起走吗?
祁源直视着她的眼眸,一派肃然地先她一步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自己想问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却被祁源抢了先。苏茗雪愣了一瞬,想来他是因为以为自己把指南针送给了杨之行,才会这么问。
这是妥妥地在吃醋啊
苏茗雪忍不住垂首笑了两声,祁镖头,杨之行可是我雪玉商行的大掌柜,带着他我才好继续做生意啊。
听了她这话,祁源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生硬地道,我再去添些炭火。
便要起身离开。
诶诶!等会儿!
苏茗雪见他这么不禁逗弄,忙伸手牵住他的衣袖使劲把他往回拽。
祁源被她这通猛拽扯得措手不及,脚下一个不注意绊住了她掀开的帐帘,身体随着惯性倒向了苏茗雪的软帐中。
苏茗雪身子还没探出帐外,便眼见着祁源高大的身影向自己倒来。
她被祁源这一倒给扑回了帐子中,后脑没有倒在帐内的软垫上,反而是磕在了祁源的手掌上。
祁源在被帐帘绊住倒向苏茗雪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拿手垫住了她的后脑,倒在帐中时,他才注意到地上铺着软垫,她应当是摔不痛的。
两人在苏茗雪狭小的软帐中倒做了一团,祁源一手垫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支着肘撑在她的身侧,一边膝盖抵在软垫上,把她圈在了自己怀中。
苏茗雪双手抵着祁源的前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剑眉疏朗,星目摄人,浅色的薄唇紧抿,墨色眸子里映着自己有些愣怔的脸。
祁源也在看着身下之人,苏茗雪正樱唇微张,杏目圆睁望向自己,表情有些呆呆木木的。
两人隔着一拳多的距离互相瞪视着,温热的呼吸浅浅交融,一时无人开口说话,也无人动作,帐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
气氛都到这了,不亲一个么?
感谢在20220606 20:05:55~20220607 21: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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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帐外的篝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投到帐上的火光跃动着,在二人的侧脸上打下明明灭灭的橙色光影。
苏茗雪鸦羽似的眼睫微颤了颤,水润的眼眸盯着祁源的唇, 想起之前在三丘井边喂祁源吃蜜饯时那一触即分的触感, 微凉薄软。
她撑着祁源坚实胸膛的手透过衣物,感受到他胸口那一下下的跳动, 似是与自己此时心跳的频率一致。
苏茗雪的目光从祁源的唇又移到了他的眼瞳, 她率先打破了此刻地沉默,开口道, 祁镖头,你知道吗?
祁源眨了下眼,心漏了半拍, 他并未言语,墨瞳柔柔地望着苏茗雪,静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真的
苏茗雪的嗓音低低缓缓, 引得祁源凝神细听。
觉得你很会吃醋!
她那浅粉桃瓣似的唇开开合合, 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祁源紧咬了下牙,横眉微竖,抽出垫在苏茗雪脑后的手,撑起身子就要远离她。
苏茗雪抬手揪住他的前襟一用力, 又把他给拉了回来
柔软碰上柔软, 微凉触上温润。
两双骤然放大的瞳孔交映着软帐外橙红的焰光, 交叠在一起的俩人一时都止了呼吸。
鼻尖弥漫出的一丝丝血腥味让祁源回过了神, 他猛地支起了手臂垂眸查看苏茗雪的唇。
苏茗雪神志归笼, 开始感觉到了齿间的疼痛, 她皱着秀眉, 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祁源这才瞧见她贝齿间渗着些鲜血。
他忙起身出了软帐,去取小炉中还有余温的热水给苏茗雪漱口,全程沉默不语。
苏茗雪把齿间撞出的鲜血漱干净,捂着嘴瞧着祁源。
祁源还是那副霜面雪容,只是他有些红肿的下唇和唇上一道细小的破口清楚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
苏茗雪指了指他的下唇,问道,你的嘴没事吧?
祁源不明所以,他曲起食指,拿指节碰了碰苏茗雪指的地方,隐隐感到一丝刺痛,应该是刚刚磕在她的牙上磕破了
想到刚才那一幕,祁源面上的霜雪便有些挂不住,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着篝火。
苏茗雪出了软帐挨着他坐下,目光也随他一道盯着那簇篝火。
两厢默然了片刻,苏茗雪轻叹了口气,朝祁源摊开了手掌,那个装着指南针的小巧木盒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苏茗雪道,这是我特意做了准备送给你的,想作为我对你隐瞒真实身份的歉礼,可是你还没有回来,我又急着来这荒漠栽种沙羽树,便先给兄长用来辨别方向了。
祁源从她手中接过了木盒,来回转着把玩。
苏茗雪见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松动,便接着道,我对兄长我对杨之行仅是友人之谊,他是雪玉商行的大掌柜,往后是要留在北疆还是去别处发展那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对他有所要求。
苏茗雪撑着脑袋歪头看着祁源,我只想赚上足够多的银子,带上我的家人和我喜欢的人,远离是非之地,过安稳富足的小日子。
她这话说的意有所指,祁源转着指南针的手一顿,侧头回望着她。
苏茗雪直视着祁源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他,到时,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祁源目光闪烁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为何要我跟你一起走?
苏茗雪拧了下眉,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祁源的手臂,祁镖头,你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我对你有意,我们也算亲亲过了,本小姐定是要对你负责的!
祁源看着她戳着自己的手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眸光一聚,你的手怎么了?
苏茗雪的手指在昨日选沙羽树枝的时候磨出了些水泡,此时水泡破了皮,露出了皮下粉色的嫩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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