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奶奶没说晚上那番话,唐辛看到只会感慨一句肺看来是不会好了。
可现在她却不知作何反应。
肺有问题却一个劲的抽烟,对别人的好意数倍奉还,但也礼貌拒绝别人下一步的靠近。
看着好相处,实际处处防御。
心里有事。
唐辛想起奶奶说的话,
可这世上谁心里没事,
那些腐烂在心里,沤成一块烂泥,吐也吐不出来的心事,谁没有呢?
对面那点猩红火星在夜里熄灭了,很久没再燃起。
唐辛心念一动拉开窗户探出头去,料峭春风夹带着雨丝扑在脸上,带来一股早春万物复苏的气息,
陈愿。
明天就不下雨了。
晚安。
立在黑暗中的沈愿看着对面的人关窗拉帘一气呵成,他弹出手里的烟蒂,撑着栏杆听了好一会儿雨。
雨点淅淅沥沥落入尘土,温柔浸润万物。
晚安,姐姐。
安慰人的话术真烂。
沈愿第二天,第三天,连续好几天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应隔壁老太太锲而不舍叫他吃饭的热情,他这几天都在找下一个住所。
他决定搬走。
可是搬到市里他手里的钱不多,看了好几个小镇子却总不合眼缘。
屋子里凌乱不堪,买来的代餐食品吃到发腻,烟抽完了他也没再去买。
这几天他抱着侥幸心理搜了沈家官微,又去了沈祁的微博,最后连之前朋友微博都去看了一遍,没有一条和他相关的动态,大家照旧过着自己纸醉金迷的日子,沈愿是谁和他们无关。
现实给十九岁的孩子狠狠上了一课,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地球没了你照样转得好好的。
他蹲在地上收拾凌乱不堪的行李箱,把穿过的衣服一件件挑拣出来。一面行李箱整理完,他刚拉开另一面的拉链,一团东西抖落了出来。
一顶假发蜷缩在脚边,在灰暗的房间显得有几分惊悚。
沈愿捡起地上的东西,真人发丝的发尾带着微微卷,
竟然把这东西带上了。
恶心的人带恶心的东西,这不理所当然吗?
他把头发托在手里晃了晃,嗤笑了声,眼里都是空洞。
沈愿,你怎么这么恶心,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能不能像你哥一样。
是啊,沈祁什么都好,你们有沈祁一个儿子就够了,所以我消失十几天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是断定我最后一定会灰头土脸回来对吧。
你们他妈做梦!
沈愿扔下手里的假发,环顾了一圈满室的凌乱回屋睡觉。
他像个由内而外腐烂的橘子,霉斑很快就要延伸到他皮肤。
太阳西斜,孟翠婉解下围裙,唐辛还没带唐安回来,她找出保温桶,装上饭菜去了隔壁。
这次她没有喊,顺着外面的楼梯径直上了二楼,二楼大门紧闭,老太太侧耳听了听,里头没有声音,她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阿愿,你在里面吗?奶奶这几天想了想,你要是不想和我们吃饭,我以后就装保温桶里给你送来。一直不吃饭怎么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听奶奶的话,要好好吃饭。这世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
小镇的一天进入末尾,晒了一天的云染上玫瑰色,悠悠从空中飘过,各家各户起了炊烟,甩着尾巴回棚的牛发出哞叫,传进沈愿耳里。
他从混沌中醒来,有一丝光线落在手上,他不自禁合拢了手掌。
沈愿恍然回到了他小时候,悠长的午觉醒来已是黄昏,忙碌一天的人归家,在楼下喊他吃饭,语气亲昵。
怎么会有这么善意的老太太?明明那么冷淡拒绝她了。
孟翠婉把保温桶放到地上,撑着墙壁直起身来,慢缓缓下了楼,隔壁唐安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喊她,老太太笑着应了一声,有一头小牛从眼前经过,蹄子发出哒哒欢快声。
孟翠婉即将走出院门时,身后二楼传来响动。
许久未出门的少年浸润在余晖里,他迎着稍显刺眼的光线看向楼下的老太太,由衷笑了起来,奶奶,吃饭吧。
诶!我们吃饭去。
余家院子一地碎金,柚子树生机勃勃,再过不久就要开花了。
唐辛周五要开会,等她到家时赫然看到正在给唐安洗手的陈愿,小家伙洗完手还把手上的水甩在他脸上,少年毫不在意笑了起来。
姑姑你回来了啊。唐安看到门口的唐辛打了句招呼,跑进屋玩车。
沈愿洗完手站在桂树旁看唐辛停好车,正要回客厅时,唐辛在身后叫住他,我说了明天不会下雨对不对。
两人心照不宣笑了起来,沈愿沾着井水的手指轻轻点上唐辛的眉心,姐姐,你话有点多。
唐辛一下定住。
天光沉入山里,小院笼上淡灰色,唐辛听着客厅里一大一小的说话声,偷偷抹去眉心的水迹,微风拂过院里的桂树,发出沙沙响。
小镇的一天结束了。
第9章
唐家之后多了一个人吃饭。
小镇的生活重复单调,但对沈愿来说,在放弃一些抵抗后,对这种单调的生活竟适应的格外快。
中午一般都是孟翠婉和沈愿吃饭,偶尔沈愿会陪孟翠婉一起去镇上的卫生所给舒暄和送饭。
他们早上一起去菜园,沈愿在这阵子认识了不少蔬菜,沾着水珠鲜灵灵蔬菜从土里拔出,有时候还能看到藏在菜叶中的蠕动小青虫,他一般都会攒下来,等到唐安回来,两个人使坏一起吓唐辛。
一老一少走在路上,偶尔碰上认识的人,问孟翠婉这是谁,孟翠婉都会笑吟吟地回复我孙子。
沈愿在一旁并不反驳,只微微笑着。
惊蛰过后,气温有回暖的趋势,小镇的春天来的格外早,外头的柚子树落了不少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农田呈现一片新绿,春河桥下的河水在下了几场春雨后,顿时欢腾起来。
沈愿在这样的小镇里,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把井水倒进水盆里,一只蠕动的小青虫漂浮在水面上,他拿过石凳旁边的小盒,把小青虫塞进去,又喂了片绿叶子,确保它能活到唐老师下班回来。
可这天唐辛一直没回来。
唐安回来后两人对着小青虫商量了好久捉弄方案,唐辛却迟迟未回。孟翠婉给唐辛打电话,唐辛说学校有事,便匆匆挂了。
转眼天要黑了,孟翠婉站在院门口正准备给唐辛打第三个电话时,赶牛回来的人看到孟翠婉随口说了一句,我看到唐辛在水塔,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孟翠婉大惊失色。
沈愿正在客厅陪唐安看海绵宝宝,看到孟翠婉急匆匆走进来换上鞋就要出门,他看着神色不对起身问:怎么了?
辛辛跑水塔去了,我去看看。
水塔?
沈愿想起那日余家兄妹的对话又见此时孟翠婉紧张的神色,直觉水塔对唐家来说不是个好地方。他看了一眼擦黑的天色拦住孟翠婉,天要黑了,路不好走,还是我去吧。
水塔上的风很大,远处挑着扁担,牵着牛归家的人模糊的只剩一个移动轮廓。唐辛定定看着路屹在朋友圈发的官宣,两人亲密靠在一起,笑的灿烂。
和路屹头靠头的女孩一头卷发,妆容精致。
原来你喜欢的这样的女孩子啊。
自己珍爱仰视的人这么轻易被人得到了,巨大的失落感堆积在胸口宣泄不出,只能变成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唐辛哭了一会儿就停下了,远处开了路灯,有车从灯下经过,眨眼就不见了。
她也不知道在黑暗里发了多久呆,直到一束光由远及近朝水塔方向走来,来人对路不熟,那束光曲曲折折在黑暗里移动,却又坚定朝自己方向走来。
会是谁?
唐辛正疑惑,手机响了起来,是奶奶。
唐辛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很久了,她一接通老太太就说你没事跑去水塔干什么!阿愿来找你了,你看到他了吗?
黑暗中那束光离自己越来越近,唐辛愣了数秒,低声回复:看到了,对不起奶奶,我现在回来了。
那束光快到水塔底下,唐辛挂了电话开了手电筒冲着楼下挥起手来:陈愿。
底下的手电筒微微往上仰了一点,两束光像在黑夜里相遇的萤火虫,底下的人停顿了几秒埋头走进了水塔门洞。
诶?
遗弃很久的水塔,内部散发着一股沉滞的铁锈味,闪光灯随意扫了一遍四周,到处都是废弃很久的杂物,镂空的铁质旋转楼梯,每走一步整座楼梯都会跟着摇晃,随时都有承受不住重量而从某一节断裂的可能。
陈愿?
头顶传来唐辛叫他的声音,
你不用上来,我现在下去了。
沈愿充耳不闻,一路走到了塔台。
唐辛看着那束光渐渐从地下升上来,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少年在黑暗中被闪光灯衬的整个人发亮,下一秒,少年按灭了手里的灯。
一瞬间两人隐没在黑夜里。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唐辛有些手足无措,她往后退了小步,还没说话对方先开口了,
姐姐心情不好?
刚压下的酸意因为少年这句话又冒出头来,她迟疑了一会儿摇头否认:没有,只是忽然想来转转。
垂首在面前的少女被打上浓重的阴影,沈愿摸出口袋里的小盒挑了挑眉:吃个糖开心一点。
唐辛想起那日少年扔过来的巧克力糖,不做他想伸出了手。
嗯?软软的?是融化了吗?
唐辛还没来得及多想,指尖下东西忽然蠕动了起来,
啊!唐辛尖叫着收回手,耳边是少年恣意的笑声,她咬牙切齿,陈愿你有三岁吗!
这阵子她都快得虫子PTSD了。
这是安安交给我的任务,他说姑姑让太奶奶担心了,要接受惩罚。
唐辛眼圈一下红了。
是啊,为什么要来这里。明明知道奶奶知道了肯定会担心。
对不起。她哽咽了一声,很快被消散在风里。
回去再道歉吧。
沈愿点开闪光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塔台,正要下楼时,走在前面的沈愿自然伸出了手:我牵你。
不是礼貌询问的需要帮忙吗?
也不是稍微热络的一点要我牵你吗?
少年没有让她做选择,给出了直接行动。
唐辛迟迟没有伸手。
闪光灯照出的影子歪七扭八投射在塔楼里粗糙的水泥墙壁上,从外头吹进风来,扑在唐辛后背,扬过颊边的碎发带起微微痒。
姐姐害羞?沈愿见唐辛一直没有伸手,戏谑笑了起来。刚刚不是还说我三岁吗?三岁小孩牵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沈愿正笑着,空空的手心落下一块冰。
说冰一点也不为过,早春三月夜里带着寒,唐辛在塔台吹了很久的风,手早已冻得毫无知觉。
沈愿合拢手掌,两人下楼。
老旧的楼梯开始摇荡,两人的影子如同在风里即将被吹灭的蜡烛。他们没有说话,注意力都在脚下脆弱的楼梯上,有的台阶踩上去发出吱呀声,让沈愿心惊会不会踩断。
两人的体温相互传递,没一会儿唐辛就感觉到了暖意,她看着少年宽阔的背影,想起朋友圈路屹的合照,在黑暗里叹了一声问:诶,你在学校谈不谈恋爱啊?
沈愿笑了笑,姐姐,你别自己感情不顺就来我身上找平衡感。
谁说我感情不顺了。被看穿的唐辛嘴硬道。
不然你今晚是在干嘛?
唐辛语塞,讶于他的敏锐。
楼梯走到最后一节,从门洞外吹来湿润的春风,外头高高的白茅草丛里有找食的野猫经过,发出沙沙声。
两人平安落地,相牵的手默契松开,下一秒唐辛感觉有什么东西塞入掌心,带着暖热体温,她下意识握住,听到前面的人说:最后一个了,不能告诉唐安安。
好。
两人回去唐辛不出意外被骂了一顿,哄了好久才把孟翠婉哄开心。
晚饭吃完,沈愿回了二楼,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而后点开手机日历,盯着日历上的21号发呆。
三月二十一号,春分。
也是沈愿二十岁的生日。
他们会记得他的生日吗?
少年忐忑想着。
*
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
春分这一天按照习俗要吃春菜,这天早上沈愿和孟翠婉出去挖了野苋菜。回到家的时候孟翠婉笑沈愿拔错了别人家的菜苗,却瞥见少年有些心不在焉,阿愿叫了几声,对面的人才反应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啊?孟翠婉关切问道。
没有,有点没睡好。沈愿闪烁其词。
老太太不疑有他,笑着说:那吃完午饭回去睡一觉。
沈愿点头说好,眼神缥缈看着院里的葡萄树。今早唐辛刚浇过水,地上湿漉漉的,有几根小枝已经冒了嫩尖,在阳光照射下翠绿的格外鲜活。
他吃过饭就回去了,摸黑坐在床边,摁出一串数字又删去,下一秒又摁出同样的号码,手指停在绿色通话键良久,又看着数字一个个消失在屏幕上。
沈愿仰躺在床上,幻想如果没有离开缙北,按照他们的意愿和钟家订婚,那么自己现在就是有婚约在身的联姻傀儡。
那逃出来的自己就好过吗?
他能在这待多久?
钱迟早会用完,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出去找工作都只能算高中学历。
沈愿,你要怎么办?
冲动地离家出走,以此来证明自己脱离沈家也可以过的好。
实际呢?
躲在这个小镇子里,变成一个烂橘子。
这样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回答不出。
沈愿蒙在被子里,好像坐上了一列脱轨的火车,只等它撞壁毁灭。
*
缙北沈家制造实业出身,距今快有百年历史,变成缙北一棵无人能撼动的大树。
此次缙北政府的BOT项目多家企业垂涎已久,明里暗里争来斗去,而沈家岿然不动把此次项目收入囊中,在发布会上接受众多媒体的采访,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让不少落标的企业恨得牙痒。
直播发布会就要结束时,不知哪来的记者问了句:沈总,请问二公子现在回家了吗?
二公子逃婚的事没在网络流传,大伙儿都猜是沈家限流了。此时被人一问,底下传来窃窃笑声。
见惯大风大浪的沈君山对于这种小场面脸上毫无波动,说:今日场合不便聊沈家私事。
听说今天是二公子二十岁生日,沈总作为父亲不想对儿子说什么吗?
沈君山儒雅脸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在听完记者的话后,直视着镜头说:沈家能走到今天这步靠的不是意气用事,好自为之。
底下的记者再无发问,一直到发布会结束,沈君山和沈祁退出会场,在回去车上,沈祁松了松今天阚绿系的过紧的领带说:今天沈愿生日您知道吗?
知道,记者刚刚不是说了吗?沈君山平淡回答。
他走了一个月了,您还不打算找他吗?妈很着急。
在外面活不下去总会回来的。
沈祁感觉车里有些闷,打开车窗,三月春风灌了进来,爸,如果当初我不跟阚绿结婚,像沈愿一样跑了,您是不是也不会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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